第2章: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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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馆后门巷子
明轩抱着那沉甸甸、透着未知寒意的粗麻布褡裢,刚要弯腰钻进冰冷的福特车厢,一颗狂跳的心尚未平复,一个带着几分油滑戏谑、又隐含毒蛇般阴冷威胁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水的钢丝,猝然从大路西侧浓稠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哟,明少爷,您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去哪发财啊?该不会是听说我们东家新进了两匹蒙古好马,急着去试试手气吧?”
明轩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脚步死死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是胡鑫!他怎么像闻到腥味的猫,偏偏堵在了这明公馆的后巷?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该死!千算万算,怎么把这要命的债给忘了!那笔在“富贵楼”欠下的赌债!
明轩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他自认为风流倜傥、实则僵硬得像糊了浆糊的笑容:
“鑫……鑫爷?真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大冷天的,您怎么也……出来赏月?”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今晚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胡鑫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踱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剃着青皮头、膀大腰圆的马仔。他本人身材魁梧,一身玄色杭绸短打,紧紧绷着虬结的肌肉。他嘴里叼着根洋烟卷,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那双三角眼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明轩和他怀里那个显眼的褡裢上来回刮蹭。
“赏月?”
胡鑫嗤笑一声,吐出一串灰白的烟圈:
“明少爷,咱们都是场面上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在咱们‘富贵楼’欠的那笔账,利滚利,数目可不小。兄弟们还指望这点辛苦钱,回家过个肥年呢。您看……是不是行个方便?”
他话说得还算“客气”,但这客气底下透着的森然寒意,让明轩头皮阵阵发麻。
“鑫爷,”
明轩的声音干涩沙哑,底气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实在……实在对不住。我……我眼下是真不方便。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明轩对天发誓,只要我周转过来,立马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送到您面前!”
他试图挺直腰板,但怀中褡裢的沉重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窘迫。他心里飞快地盘算:这褡裢里的东西,不知道够不够抵债的?万一不够,难道要把身上这件才穿了两次的苏绣马褂当场脱下来?
胡鑫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殆尽。他狠狠吸了口烟,将半截烟蒂狠狠掼在地上,用千层底布鞋的鞋尖用力碾碎,动作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狠戾。
“明少,”
他声音陡然冷硬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您当胡某人是在这四九城里白混的?风声早就透出来了!明家——要倒台了!”
他刻意加重了“倒台”二字,像两把钝刀子捅进明轩心窝。
“您这大半夜的,抱着这么个大包袱,让心腹司机开着老爷车从后门偷偷摸摸溜号,不是跑路是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魁梧的身躯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几乎罩住了明轩:
“今儿让您顺顺当当走了,我胡鑫上哪儿找您去?东家怪罪下来,兄弟们这身皮肉,可就得交代在刑堂里了!”
明轩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糊弄不过去了。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他此刻无比怀念起胡鑫以前见他时,那副恨不得趴下来给他擦鞋的谄媚嘴脸。真是世态炎凉!
“鑫爷!”
明轩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哀求,“我家里的情形,您想必也知道了。我现在是真拿不出一块现大洋!求您高抬贵手,再宽限几天,容我想想法子!我明轩绝不是赖账的小人!”
“高抬贵手?”
胡鑫冷笑一声,三角眼里寒光乍现,
“明少,手抬太高了,脖子可就露出来了!我们体谅您,东家的鞭子可不会体谅我们空手而归!”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马仔厉声道:
“既然明少身上不方便,那咱们只好去正厅,拜会拜会明大老爷了!明家这么大的门楣,就算……咳,船沉了,龙骨还在吧?总不至于连这点零碎账都抹不平吧?走!”
说完,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明轩,带着人径直绕过他,大摇大摆地朝着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主宅大厅方向闯去。
“鑫爷!留步!”明轩大急,慌忙张开双臂上前阻拦。爹那绝望的眼神犹在眼前!此刻再让这群如狼似虎的讨债鬼闯进去……这无异于在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狠狠捅上一刀!
他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极其荒谬的画面:父亲明守正一边应对着家族倾覆的危机,一边还得皱着眉头,从他那宝贝古董账本里,艰难地扒拉出“儿子赌债”这一项开销……
“滚开!”胡鑫此刻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眼中凶光毕露,粗暴地一把将明轩推搡开,力道之大,让明轩蹬蹬蹬连退几步,怀中的褡裢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明少,面子是互相给的!再敢拦着,别怪胡某人不讲道上规矩,给你松松筋骨!”
明轩被推得气血翻涌,狼狈不堪。他徒劳地张开手臂,挡在通往大厅的月亮门前,苦苦哀求,赌咒发誓,但胡鑫已然铁了心,带着两个如狼似虎的手下,硬生生撞开他单薄的身体,闯进了明家主宅那依旧灯火辉煌、却透着一股衰败气息的阔朗大厅。
“何人在此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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