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馨得从水里钻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水珠四溅。她抹了把脸,目光扫过沙滩上或坐或卧的人影。
“喂!”她扬着嗓子喊,声音穿透海风,“想泡着的继续泡!不想泡的——”她指了指沙滩上堆着的那几个还没拆封的超市购物袋,“里头有盐!去礁石那边翻翻!晚上加菜!”
高询第一个从齐腰深的水里走上来,水珠沿着她冷静的眉眼和利落的短发往下淌。她没犹豫,径直走向袋子,精准地拎出一袋粗盐。卢绘紧随其后,沉稳地也拿了一袋,顺手把宁有缘从浅水区拉了上来。宁有缘抱着泳圈,怯怯地跟着卢绘,小脸被晒得通红。苏洛不知何时也上了岸,黑色的比基尼衬得皮肤越发冷白,她没碰盐袋,独自走向远处人少的礁石区。
赖馨得瞥了一眼沙滩椅上的秦筝和伞下的陆晚柠。“你俩,”她抬了抬下巴,语气算不上温和,“老实待着,别添乱。” 说完,她自己也抓起一袋盐,大步流星地朝着礁石滩走去,荧光橙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慕梦犹豫了一下,从水里跑上来,湿漉漉的碎花泳衣贴在身上。她没去拿盐,而是跑向陆晚柠的大遮阳伞。“晚柠姐,”她声音被海风吹得有点飘,“我去…礁石那边看看…有好看的贝壳…捡点回来给你?”
陆晚柠靠着沙滩椅背,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帽檐的缝隙落在慕梦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左手轻轻挥了挥,示意她去。
慕梦像是得了鼓励,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小跑着也朝礁石滩那边去了。
秦筝依旧靠坐在沙滩椅上,腿边放着那件特制的泳衣,纹丝未动。她看着远处礁石滩上逐渐聚集的身影——赖馨得已经蹲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旁,动作粗鲁地往石缝里撒盐;高询和卢绘在另一片礁石区仔细搜寻;宁有缘小心翼翼地跟在卢绘身后;苏洛独自一人,背影疏离地蹲在更远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白色的飞沫。
她虚按在小腹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隔着防晒衣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疤痕僵硬的轮廓。海水的冰凉和畅游的自由,离她很遥远。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翻涌的蔚蓝海面,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礁石滩。
粗糙的礁石被阳光晒得发烫,缝隙里藏着潮湿的咸腥气。赖馨得蹲着,把粗盐狠狠地往一道狭窄的石缝里灌。白色的盐粒簌簌落下,很快,几只惊慌失措的小螃蟹挥舞着钳子,慌不择路地从盐粒覆盖的缝隙里仓皇逃出。赖馨得眼疾手快,带着厚厚水渍手套的手猛地一抄,两只小螃蟹就被捏在了指间,徒劳地挣扎着。
“哈!小东西!”她咧嘴一笑,把螃蟹扔进旁边的小水桶里。桶底已经有了几只大小不一的螃蟹,还有几条惊慌失措的小鱼。
不远处,高询动作更精细。她观察着石缝的走向和潮水留下的痕迹,精准地在几个关键位置撒下少量盐。很快,几只肥硕的海螺慢吞吞地从藏身处探出头,被她稳稳地捉住。
卢绘则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带着宁有缘在浅水洼里翻动石块。宁有缘紧张又兴奋,每当卢绘翻起石头露出底下惊慌的小螃蟹或色彩斑斓的海星,她就小声地惊呼。卢绘沉稳地指导她如何下手抓螃蟹不被钳到,宁有缘学得很认真,小脸因为专注和兴奋而泛红。
慕梦在稍远一点的礁石上,低着头仔细寻找。她避开了那些可能有螃蟹的危险缝隙,专注地在浅水坑和光滑的石头表面搜寻。她捡起一个有着漂亮螺旋花纹的贝壳,在海水里涮了涮,小心地放进自己带来的小网兜里。阳光照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认真的侧脸上。
苏洛独自占据了一大片礁石。她动作利落,撒盐,等待,出手快如闪电。她的桶里收获不多,但都是品相极佳的梭子蟹和大个头的海螺。她似乎对数量毫不在意,更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准而冰冷的任务。
赖馨得直起身,捶了捶有点发酸的腰,目光扫过众人的“战果”。她拎起自己那只装着小螃蟹和小鱼的桶,有点嫌弃地晃了晃,刚想说什么,目光突然被礁石滩边缘、靠近海浪冲刷线的一抹异样吸引了。
那是一只被海浪推上浅滩的水母。它不大,伞盖是近乎透明的淡蓝色,边缘点缀着细碎的紫色斑点,几条柔软的触手无力地搭在湿漉漉的沙砾上,被退却的海浪轻轻拉扯着。阳光透过它半透明的身体,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咦?”赖馨得拖着水桶走过去,蹲在水母旁边。她用手套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冰凉滑腻的伞盖边缘,水母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搁浅濒死。“这里有一只搁浅的水母。”她扬声说,语气带着点发现新奇玩意儿的意思。
高询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当心有毒。”
“知道。”赖馨得应着,但没走开。她盯着那抹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淡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朝着沙滩椅的方向吼了一嗓子:“秦筝!带刀了吗?”
秦筝的目光从海面收回,远远地看向礁石滩这边,落在赖馨得和那只搁浅的水母身上。她没应声,只是沉默地弯下腰,从沙滩椅底下放着的背包侧袋里,摸出了一把带鞘的、刃口锋利的多功能小刀。她拔掉刀鞘,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赖馨得看到那反光,咧嘴一笑。她没等秦筝过来,自己大步流星地跑回沙滩,从秦筝手里接过小刀。刀刃冰凉沉重。
她跑回水母旁边,蹲下。高询、卢绘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投向她。只见赖馨得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捏起水母冰凉滑腻的伞盖边缘,避开那些可能带刺的触手。另一只手握着刀,刀尖对准水母伞盖边缘最肥厚透明的一小块地方。
“拿刀划一点回去,”赖馨得的声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做凉拌菜!” 她说着,手腕用力,锋利的刀刃极其精准地切入那半透明的胶质,轻轻一旋。
一小片近乎透明的、带着淡蓝色边缘的水母肉被切了下来,薄如蝉翼,在刀尖上颤巍巍地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赖馨得把它小心地放进一个空的矿泉水瓶里,灌了点海水进去。那片水母肉在瓶底的海水中缓缓舒展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她晃了晃瓶子,看着里面那点奇异的光泽,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