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厨房角落里堆着的粽子山矮下去一小截。慕梦缩在自己那张小行军床的角落,膝盖上摊着一块防尘布,上面是拆得七零八落的吉他零件。焊笔换了新头,旁边散落着崭新的电容、电位器和一卷亮闪闪的琴弦。她鼻尖沁着细汗,戴着放大镜片,左手捏着细小的镊子,右手小心翼翼地焊接着断裂的拾音器导线。动作笨拙却专注,连呼吸都屏着。
“滋……” 细小的电烙铁尖端冒出一点青烟。慕梦猛地缩手,吹了吹发烫的指尖,紧张地盯着焊点。成了。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指尖的旧烫伤还在隐隐作痛。
她小心地拿起枫木琴颈,比对着新买来的枫木琴体——那是高询发来的精确参数换来的,漆面是相似的哑光黑。连接桥的螺丝一点点拧紧,发出细微的咬合声。最后,她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指,将六根崭新的琴弦依次穿过弦钮,拉紧,调校。琴桥和琴枕在她笨拙的操作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终于,当最后一个弦钮拧紧,一把完整的、崭新的哑光黑电吉他静静躺在防尘布上。烧穿的电容不见了,断裂的导线被替换,琴体严丝合缝,琴弦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慕梦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方,久久不敢落下。
她鼓足勇气,指尖极轻地拂过最细的E弦。
“铮……” 一声清越短促的颤鸣,在寂静的客厅里荡开微小的涟漪。
“哟,”一个懒洋洋带着嘲讽的声音从主卧门口传来。陆晚柠不知何时倚在那儿,左手抓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蛋黄粽,黏腻的米粒沾在嘴角。她右臂依旧垂着,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慕梦膝上的吉他,“还真…让你…鼓捣…出来了?” 她咬了一口粽子,含糊地继续,“苏洛…的…废铁…变…你的…宝贝了?”
慕梦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抱起吉他护在胸前,脸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
陆晚柠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嚼着粽子:“怕什么…又没人…抢你的…垃圾。”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玄关那个依旧矗立的、崭新的黑色琴箱,嘴角的弧度充满恶意,“赖馨得…巴不得…你…把这堆…破烂…收好…别…碍眼…”
“陆晚柠!” 赖馨得烦躁的声音从她敞着门的卧室里砸出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吃你的!闭嘴!”
陆晚柠对着赖馨得房间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用拿着粽子的左手比了个极不雅观的手势,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她没再刺激慕梦,拖着步子挪回主卧,门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带上。
客厅再次安静。慕梦抱着那把沉甸甸、焕然一新的吉他,心脏还在狂跳。她看着陆晚柠消失的门缝,又看向赖馨得敞开的房门,里面传来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的声音。
赖馨得顶着一头乱毛,揉着惺忪的睡眼,径直走向厨房冰箱。她拉开冷藏室的门,冷气涌出。她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鲍鱼粽,径直抓出一袋冰凉的牛奶,撕开,“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她一转身,目光扫过客厅,这才注意到行军床边抱着吉他、像捧着烫手山芋的慕梦,以及她膝盖上那把崭新得刺眼的哑光黑吉他。
赖馨得的动作顿住了,牛奶袋停在嘴边。她看着那把琴,眼神里没什么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漠然和深重的疲惫。她咽下嘴里的牛奶,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晨起的沙砾感,干巴巴地砸向慕梦:
“修好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慕梦抱着琴,紧张地点点头,声音细若蚊呐:“嗯……”
赖馨得的目光在那把琴上停留了两秒,仿佛在评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然后,她移开视线,重新举起牛奶袋,又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下喉咙。她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背对着慕梦,那句轻飘飘的话像扔垃圾一样抛过来,砸在慕梦紧绷的神经上: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