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馨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亮她半边脸。她把自己摔进单人床，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油烟味还顽固地粘在头发上，挥之不去。她划开屏幕，手指带着未消的余怒，点开那个图标花里胡哨的购物软件。
搜索框里，“袋装牛奶”几个字被她用力戳进去。页面刷新，花花绿绿的包装跳出来。她烦躁地往下划，目光扫过价格标签。
“一袋4块……”她低声嘟囔，手指停在某个销量高的链接上，“还行。” 包装袋上印着“净含量：500g”的字样。她撇撇嘴，“一袋够1斤了。”
指尖悬在“立即购买”上方，顿了几秒。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秦筝干咽胶囊时滚动的喉结，慕梦抱着卢绘那把贝斯时惨白的脸，还有厨房水池里没刷干净的糊锅底。她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手指狠狠戳下去。
数量：1？不够。她拧着眉，手指在加号上连戳几下。
“买几袋吧。”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泄愤。购物车图标上跳出一个鲜红的“5”。
屏幕顶端跳出个花里胡哨的弹窗广告——“端午粽情！盲盒惊喜！素/甜/肉混发！一袋5斤装！超值！”
赖馨得的手指顿住了。她盯着那个“盲盒”字样，又看了看“混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烦心事够多了，再来点未知的糟心？她点开详情页，滚动着那些诱人的粽子图片和含糊其辞的描述。
“一包粽子120－260克……”她念着那行小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重量和个数。5斤就是2500克，就算全是120克的小粽子，也得有20来个。要是运气好撞上大的……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明天？后天？排练，苏洛的新琴，卢绘的箱子，还有客厅里那几个麻烦精……冰箱里除了啤酒和过期酱料，空得能跑马。
“等几天快递来开盲盒。”她像是赌气，又像是给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待，手指在屏幕上用力一划，找到那个“买三袋”的选项，狠狠戳下去。结算，付款，动作利落得带着一股狠劲。屏幕显示“待发货”，她看也没看，直接按熄了屏幕。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客厅惨白的光。
黑暗中，她睁着眼，听着隔壁主卧陈默拧动旋钮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还有客厅里慕梦压抑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腹腔粘连的隐痛仿佛隔着墙壁和门板，也隐隐缠绕在她自己的神经上。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廉价洗衣粉味的枕头里。
客厅里，慕梦终于支撑不住发麻的腿，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深灰色贝斯被夺走的空荡感还残留在手臂上。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骨上，目光茫然地落在对面沙发扶手上那个压瘪了的白色药盒上。
秦筝依旧保持着那个仰靠的姿势，像一尊凝固在痛苦中的雕塑。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湿痕，沿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进T恤领口深色的阴影里。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里缓慢爬行。主卧的门轻轻响了一声，开了一条缝。陆晚柠半边身子探出来，左臂用力地撑着门框，右臂依旧无力地垂着。她没看客厅里的两人，目光投向赖馨得紧闭的房门，毒舌的本能似乎暂时被某种更实际的念头压制了。
“喂……”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气短，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姓赖的……饿死了……管不管饭？”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扫过厨房的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别…又是…焦炭……”
赖馨得的房门纹丝不动。
陆晚柠等了几秒，没得到回应，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她艰难地挪动脚步，目标明确地蹭向厨房门口。冰箱门被她用左手不太灵便地拉开，冷气混着冰箱特有的味道涌出来。她探头往里看，眉头皱得更紧。
“啤酒…过期酱…烂菜叶子……”她一样样报出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客厅里，“赖馨得…你…养蛆呢？” 她伸手，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出一盒看起来还勉强能喝的酸奶，又摸索着抓了把一次性塑料勺。
关上冰箱门，她靠着厨房门框，用牙咬开酸奶盖，左手笨拙地拿着勺子挖。酸奶沾了点在她嘴角，她也懒得擦。她一边吃，一边斜睨着客厅角落的慕梦和沙发上的秦筝。
“看什么看？”陆晚柠含着一口酸奶，声音含混，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小刀，“指望…我…喂你们？”她咽下酸奶，勺子指向秦筝，“她…死不了。”又指向慕梦，“你…饿一顿…也…瘦不了…几斤。”
慕梦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陆晚柠的目光最后落在秦筝按着小腹的手上，停顿了几秒。酸奶盒在她手里发出轻微的挤压声。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用左手别扭地挖着酸奶，目光放空，盯着冰箱门上某个污渍。客厅里只剩下她吞咽酸奶时细微的声响，和秦筝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赖馨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一下，一条物流信息推送无声地滑过屏幕顶端： 【XX速运】您的包裹（粽情盲盒5斤*3）已由商家发货，预计2天后送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