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命运之轮
夜深如墨,万籁俱寂。丞相府书房内,烛火却跳跃至深夜。洛文渊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罕见地被推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纸张泛黄、字迹古奥的残破典籍。他眉宇紧锁,指尖一遍遍划过书页上关于“赤阳精魄”的零星记载,每多看一行,脸色便苍白一分。
地心火脉万年凝聚……至阳至纯……焚尽阴煞……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虽非修士,但身居高位,见识广博,深知这等天地奇珍绝非人力可轻易寻得,其本身蕴含的狂暴能量,也绝非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躯体能承受。那道人的话,越想越像是一个裹着蜜糖的毒饵。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他颓然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浸透四肢百骸。他可以倾尽所有去寻药,却无法替女儿承受半分痛苦,更怕自己病急乱投医,反而将女儿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爹爹?您还没歇息吗?”洛酥软糯却带着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本就浅眠,心中又记挂父亲,听到书房隐约的动静,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洛文渊心中一紧,迅速将桌上那些关于赤阳精魄的典籍扫进抽屉,强压下脸上的疲惫与忧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是酥酥啊,爹爹这就歇了。你快回去睡,夜里凉。”
他起身想去开门让女儿回去,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宁,也或许是连日劳累,起身时竟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踉跄,手臂不小心扫落了桌角一方沉重的青玉镇纸!
那镇纸直直朝着他的脚面砸落!以那重量和下落之势,足以砸碎骨头!
“爹爹小心!”门外的洛酥虽看不到屋内情形,却听到了父亲异常的闷哼和重物落地的风声,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
就在她推开房门,看到父亲即将被砸中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极致的恐惧与想要保护父亲的迫切——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轰然爆发!
“嗡——!”
识海深处,那枚被重重封印的“魂笃魔种”以及其下更古老的本源,被这极致的情感洪流猛烈冲击,竟硬生生撼动了一丝最外围的、属于清玄上神的诅咒封印!
一缕微不可查、却纯粹至极的淡金色神力(源自古神本源,因其正属性,对诅咒封印有更强的冲击力),混合着一丝隐晦的紫黑色魔气(魔神本源),如同被堤坝阻拦已久终于找到一丝缝隙的洪水,骤然从那缝隙中迸发而出!
“砰!”
那方沉重的青玉镇纸在距离洛文渊脚面仅一寸之距时,仿佛被一层无形而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旋即缓缓落地,竟未发出多大声响。
与此同时,洛酥周身掠过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金紫色微光,一闪而逝。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威严气息,虽只泄露了亿万分之一,却让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噗——”远在神界清玄殿,正通过昊天镜监视的清玄上神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神血!镜面剧烈晃动,画面瞬间模糊!
“怎么可能?!那是……神性?如此古老纯粹?!不对……还有魔气!混杂在一起……竟能伤我神识?!”清玄捂住胸口,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眼中杀意疯狂暴涨,“此孽障……断不可留!”
魔界边陲,幽荼大将军猛地抬头,猩红魔瞳瞪得滚圆:“小主人?!这气息……不对!不只是魔种!发生了什么?!”
仙界,凌霄天帝骤然捏碎了手中玉杯,眼中精光爆射:“这股力量……超越了夙夜和文辰的层次……古老……混乱……却又……纯粹?她体内到底有什么?”
妖神辞启猛地从王座上坐直,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消失:“咦?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这秘密可比我想象的更大!”
鬼王幽冥案头的魂灯火焰剧烈跳动了一下,他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微微前倾。
虚空之中,邪神云烨那万年不变的漠然目光骤然聚焦,一丝真正的、近乎颤栗的狂喜和期待在他眼底蔓延:“对……就是这样!再强烈些!让你的力量……感知到我!”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洛酥,却只觉得一股暖流猛地从心口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浑身说不出的舒泰,方才尝试修炼的疲惫一扫而空,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但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那感觉便如潮水般退去,快的仿佛只是幻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烈的虚脱感,眼前一黑,娇小的身子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酥酥!”洛文渊惊魂未定,眼见女儿突然晕倒,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牢牢接在怀里,“酥酥!你怎么了?别吓爹爹!”
他紧紧抱着女儿,触手一片冰凉,吓得他声音都在发抖,连声怒吼:“来人!快请太医!请京城最好的太医!!”
整个丞相府瞬间被惊醒,乱作一团。
无人注意到,就在丞相府东南方向百里之外,一座云雾缭绕、仙鹤盘旋的山峰之巅,几位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身影正遥望京城方向。
为首一位老者,手持罗盘,眼中精光闪烁,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贪婪。
“师兄,方才那股波动……虽然微弱一闪即逝,但其质极高,隐有洪荒之气,又暗含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邪异?这绝非寻常异宝出世或修士突破!”旁边一位中年道人激动道。
老者缓缓点头,罗盘上的指针正死死指向丞相府方向:“京城天子脚下,竟藏有如此隐秘?方才那波动虽短暂,但其‘质’远超我等想象!若能寻得源头……”
他眼中贪婪愈盛:“立刻派人去查!重点探查城内所有可能与修炼之事相关的异常,尤其是……各大府邸!切记,暗中进行,不得打草惊蛇!”
“是!”身后数人躬身领命,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老道抚须沉吟,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无论是什么,合该为我‘天衍宗’所得!”
静馨苑内,太医诊脉后,只说是小姐体弱,又受了惊吓,气血不足导致晕厥,开了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便告辞了。
洛文渊坐在女儿床边,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看着女儿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充满了后怕、困惑和更深沉的忧虑。
刚才那镇纸……为何会突然缓落?酥酥身上那瞬间令人心悸的气息……又是什么?
他想起那道人所言的“先天煞气”,难道……
不,他猛地摇头,驱逐那不吉利的想法。他的酥酥只是体弱,只是受了惊吓。
他将女儿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坚定:“酥酥,别怕,爹爹在……爹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如何,爹爹一定会保护好你……”
而陷入昏睡的洛酥,意识却沉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在那黑暗的尽头,她仿佛看到了一枚被无数锁链缠绕的、缓缓旋转的暗紫色种子,以及一颗被更深沉雾气笼罩的、微弱却温暖的金色光点。
方才那爆发的情感与力量,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已让这沉寂的死水,荡开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命运的齿轮,因这意外的一缕微光,发出了更加清晰的、不可逆转的鸣响,缓缓咬合,将她,乃至整个六界,推向一个早已注定的、波澜壮阔又残酷无比的未来。
窗棂之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逐渐褪去,一丝微熹的晨光,悄然照亮了天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