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二十年风雨总关情，流逝的青春何处寻。
银座咖啡馆里，两人，对坐，紧闭的窗帘，舒缓的音乐，迷离的灯光，轻喃的人语。
“二十年前我接你，二十年后我又来接你，时光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真好！”程浩小心地帮邓雪的咖啡加好糖，搅匀送到她面前，并且把她微信里的话又还给她。
“好是好。”邓雪撩拨了一下额角的头发，神情妩媚动人至极，忽然，她盯着他，“可是啊，我都来长沙找你两次了，你一次都没去耒阳找过我。”
程浩被她盯得有些紧张:“不是一样吗？在长沙跟在耒阳有分别吗？”
邓雪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有的。分别很大。如果你去过耒阳一次，那么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程浩满头雾水:“邓雪，你说这个我有些不懂。有什么不一样？”
邓雪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伟，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清楚什么？”程浩摸不着头脑。
邓雪正襟危坐，目视着他:“伟，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很深很深的喜欢！”
程浩的身体一下软了，他回忆起那一件往事，那一天夜里。
“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你觉得你不能接受，”邓雪继续说，“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很认真，掏心掏肺的那种。”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程浩支吾着，手心里溢出浅浅的汗。
“在学校，老乡还没有向你介绍我的时候。”邓雪掉入回忆的深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身穿运动衫，手举球拍，站在球场上，淡定自若，你的对手气喘吁吁，疲于应付。我们都为你喝彩、欢呼，你一扣球，我们就在心里说杀，对手一接球，我们就说倒地。白色的球衣，睥睨的眼神，阳光的笑脸，潇洒的背影，我终于懂得了‘白衣少年’这个词，感觉你的心跳连着我的心跳，爱上了你。”
“火车上，老乡向你介绍了我，你问我是哪里的，我说耒阳，你就不说活了。我知道，我不够漂亮，没什么才能，又出身小县城，读的是护理，你根本就瞧不上我。实习期间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去找你，你也不温不火，根本就没把我放心上。”
程浩听到这，脑袋嗡嗡地响，那个时侯，他正被瑛瑛所扰，一门心思都为瑛瑛所系啊。
邓雪幽幽地看着他，声音像四月份的小雨温暖又清冷:“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在一条线上。每次去食堂打菜，我都会搜寻你的身影；回宿舍，脑海里想的还都是你。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去看，为你加油鼓劲。可是你，从未发现过人群中的我，挥手示意，也只为长得最漂亮的那些女生。”
“我不怪你，谁叫我长得不够人家好看，皮肤又黑。”她低哝一句。
19
“二十年前在长沙那一晚是我终生永不忘的。”邓雪决定都要讲出来，“你对我其实挺好的，我跟我妈吵架，冲气到了长沙，你收留了我，还带我去逛街。这是我第一次和男孩子逛街，我很高兴。可是我不争气，偏偏感冒了，半夜里把你吵醒问你要药。吃了药发汗后更冷了，我在被子里直打哆嗦，于是去了你那。”
“清晨我醒了，你还在睡。我不忍叫你，在房间里呆着，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照片和一只婚戒。照片里是个女孩，背后写着‘佳佳’，没想到你已经都订婚了。我看到后心好痛，眼泪扑通扑通就下来了，我看着你的脸，想把你抢过来，可是我妈说过女孩子不能当第三者。”
你弄错房间了，那个“佳佳”是以前同事的未婚妻好不好！程浩在心里狂喊着。
“我后来才知道错了，你跟那个女孩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邓雪姣好的脸庞已经梨花带雨，“可是当初我不知道，我的心像被箭射穿了一样疼，它已经碎了。我拿着桌上的笔和纸，写上我家里的电话和地址，告诉你哪天你若是想我了，就去找我，我的心永远属于你，我会一直等着你。这些话我当时不敢说出来，只能悄悄写下来，放在你的枕头下。”
“我没有看到那张纸条，”程浩激动地往前靠了靠，“从没有见过，那个宿舍也不是我的房间，你睡的那间才是。”
邓雪闻言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怔怔的。
好一会，她惨然一笑:“算了，你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去找我的。”
邓雪接着回忆：“下午我们去了岳麓山，长沙的地标——你当时是这么跟我介绍的。十月的枫叶漫山遍野，层林尽染，阳光射在上面，发出点点金光。你告诉我，人的一生要像枫叶那样，春去秋来，在最美的时刻热情绽放，哪怕随后在冬季严寒中枯萎凋落，有那一瞬间的灿烂夺目已足够！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说这些的时侯，眼睛一闪一闪会蹦出光来，像当时的枫叶一样。”
程浩心里想:“你在山上采摘小红花的欢欣模样，我也永远记得。”
“终于到了山脚下，我要走了。”邓雪喝了一口咖啡，苦与甜交织蔓延，“我不得不离开。中午吃饭的时候，你掏出钱包，里面只有一百多块钱，我留下来只会增加你的负担。岳麓山脚下，湖大校门口处，毛主席铜像前，你跟我挥手道别，斜晖把你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印在我的身上，也刻在我的心里。公交车上，街道建筑物和树木一晃而过，我再次禁不住落泪。别了，长沙；别了，伟！我把心给了你，把身体也给了你，却不得不离开。有的人是因为不爱而分开，有的人是因为太爱了而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