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站起身来，眼皮微微跳动，凝视着山脊间露出的远处夜空。
“你说有个扭动的影子？”他问道。
“没错。从那么远看过去，那影子都巨大无比，就像——”
就在这时，云层再次闪过一道亮光。
那光芒耀眼夺目，但伊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忒萨娅提到的那道闪烁的影子却不见踪影，只有天空中弥漫着不祥的紫色光芒，雷声滚滚。
忒萨娅仍望着天空，赶忙补充道：“就像我说的，它现在不见了。但我没看错，真的——”
“我知道。”伊恩打断了她，又坐了下来。
他只是想再确认一次，以防万一。
忒萨娅小声嘀咕：“哦，真的吗？”
伊恩听到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一段记忆。
他回想起在吸血鬼女皇的记忆闪回中，那黑白天空中的裂痕，以及从中投射出阴影的细长形状。
伊恩突然转过头，发现小组里的每个人都正默默地看着他。在噼啪作响的篝火旁，伊恩轻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我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呃……那是因为，我的领主大人，您可是与众多怪物交过手的专家……还是一位钻研禁忌知识的法师……而且，现在……”
菲利普顿了顿，尽管伊恩盯着他，他还是耸了耸肩。
“您脸上还带着那种‘有预感’的神情。不了解您的人可能会觉得您总是面无表情，但我已经能读懂您的表情了。我敢打赌，其他人也差不多。”
小组成员微微点了点头。
伊恩无言以对，咂了咂舌，最后说道：“我只是觉得，女皇造成的裂痕肯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裂谷。大到足以让什么东西从另一边穿过来。”
“……！你是说从另一边，从虚空里？”
“嗯，谁知道呢。”
伊恩伸出手。菲利普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把手里拿着的酒瓶递给了他。伊恩拔开瓶塞，看向梅芙。
“这个世界另一边，可不止有虚空。”
“……你是说那个裂谷，这个世界的另一边。”梅芙眼神凝重地回应道。
伊恩点点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某个地方穿过来了。这并不奇怪，但是……”
他把酒瓶凑到嘴边，接着说道：“这比我预想的要早得多。”
“……”
“……”
梅芙和菲利普看着伊恩，眼神冰冷。
他们已经见识过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的真面目，以及它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后果。不难想象，边境可能会因此发生怎样可怕的变化。
“但它看起来真的很巨大。如果是这样的怪物，它可没地方藏身。”忒萨娅这时补充道。
菲利普用手抹了把脸，声音颤抖地说道：“虚空的生物能轻而易举地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它们可能会改变形态，或者只有一部分穿过了这个世界。
也许它们能直接从另一个世界影响这个世界，又或者它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恶魔领域作为立足之地。”
“啊……”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交替看着忒萨娅和夏洛特，声音沙哑地补充道：“它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如果有这么多这样的怪物……它们怎么还没把世界毁灭？”
“除非它们在恶魔领域游荡，否则它们在这个世界停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夏洛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瓶新酒。
忒萨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菲利普则露出一丝苦笑。
“但现在，边境各处都在开启恶魔领域。它们肯定加快了速度，一旦完成，它们的活动范围就会扩大。”
他看了看伊恩和梅芙，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返回边境了？”
“嗯……”
伊恩咕哝着，又把酒瓶凑到嘴边，仿佛在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当然，伊恩根本没打算返回边境。
在他看来，这是一股无法阻挡的巨大洪流。而且，他们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就算他们四处游荡寻找线索，也只是浪费时间，毫无收获。到头来，不过是一连串枯燥无味的遭遇，最终演变成毫无意义的杀戮，还得不到任何经验。
还不如专注于该做的事，比如完成白金巨龙的请求。
不过，如果梅芙和菲利普决定返回，他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他会代替他们去追捕他们一直在找的祭司——尤尔多。
“……不，”梅芙这时开口了。
她从夏洛特手中接过酒瓶，像伊恩一样直接灌了一大口，接着说道：“我们不回去，菲利普。”
“……”
“我会承担这个决定的所有代价和责任……等一切结束后。我不会逃避，也不会退缩。”
这句话包含了许多含义。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的确切想法。
菲利普一直盯着梅芙，最后点了点头。“我不能让您独自承担这样的重担，我的领主大人。我会和您一起承担。”
“……”梅芙眼神有些异样，没有回应，只是又把酒瓶凑到嘴边。
尽管她反应如此，菲利普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仔细想想，这也不全是坏事。也许这会成为结束战争的催化剂，对吧？您不这么认为吗，我的领主大人？”
“如果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许吧。”伊恩含糊其辞地回答。
他懒得补充说，战争会一直持续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或者在那之前，那些只关心自己的佣兵和堕落者会肆意妄为，不顾领地居民的死活。
“借用伊恩的说法，这个世界已经乱成一团了。”忒萨娅插嘴道。
她从包里掏出一块火腿、奶酪和肉干，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为每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都忧心忡忡，那可就没完没了了。而且，我们又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黑暗战斗的人，对吧？”
看着她拔出匕首开始切火腿，伊恩轻声笑了起来。
她终于说了句有道理的话。
菲利普抿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点了点头。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我们需要继续战斗。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我们在帝国的角色，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又来了？吃饭的时候也不放过？”
“你应该练习到梦里都在背，这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措手不及。我重新烤肉，你重新背。”
菲利普似乎想甩开那些扰人的思绪，动了起来，忒萨娅则不情愿地开始背诵她伪造的身份。
伊恩注意到夏洛特不情愿的眼神和梅芙沉思时喝酒的样子，最后干脆躺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此刻寂静的夜空，然后闭上了眼睛。化作地狱的边境景象在梦中等待着他。
……
在菲利普的带领下，小组一路向东南行进，片刻不停，不久便走出了山路。
前方是起伏的平原和森林——帝国。
天气温和，空气干燥，但天空并不晴朗。
从边境蔓延开来的乌云正逐渐将帝国的天空染成灰暗。
伊恩抬头望去，心想自己是不是把黑暗也带来了。
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尽管如此，他们所到之处天空都阴沉沉的，这让他心情低落。
“如果地图没错，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帝国西部和中部地区的交界处。我们一出这片森林，就走上大路。”
正如菲利普所料，他们很快就走上了大路。虽然路上没人，但这是一条维护良好的道路。
右边是森林，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但这段旅程并不完全是田园诗般的。
正如梅芙所预料的，到了晚上，怪物会从森林的黑暗中爬出来，四处游荡。
猎杀怪物成了小组的日常，所以这不成问题。
“看来帝国的治安也不怎么样了。”
“也许是因为我们靠近边境。这不是通往中部地区的唯一路线，还有很多其他路径。”
“你懂得挺多啊，夏洛特。你以前来过西部地区吗？”
“没有。但我见过几次西部人上岸。”
“啊……南部有一片内海。我来自边境，很难想象内海是什么样子。”
“不用想象。那可糟糕了。你在船上会晕船，下了船还会继续恶心。”
“但他们说坐船可以舒适地深入内陆。”
“只是节省时间而已。说不定哪天你也得坐船呢。”
他们没日没夜地闲聊着。伊恩默默地听着，他对帝国的西部地区知之甚少。
在游戏里，他唯一踏足过的西部地区就是西部枢纽雷克里夫，而那时那里已经不宜居住了。
然而，现在展现在小组面前的西部地区却截然不同。乌云遮蔽了天空，地平线上是广袤的平原和森林。怪物依然微不足道。田野似乎正在耕种，只剩下树桩或土地已被完全清理。
“……伊恩。”
几天后，在他们枯燥的旅程中，情况发生了变化。
坐在马车里的夏洛特从通向驾驶座的窗口探出头来。伊恩靠在驾驶座的角落里喝着酒，他转向她。
“怎么了？”
夏洛特扮演着忒萨娅的侍女，不得不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
菲利普和伊恩则坐在驾驶座上。自从进入帝国以来，即使周围没人，小组也一直按照假身份行事。
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帝国公民。
夏洛特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茂密的森林和远处可见的丘陵。
“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尖叫……？”
“没错。听起来像是怪物在叫。我还听到有人在喊，还有马蹄声。”
“……”
在菲利普的注视下，伊恩坐直了身子。很快，他眯起了眼睛。
“对。我也听到了。”
“大人，我们要停下马车吗？”
“不。继续走。”
伊恩仔细听着呼吸声、马蹄声和树木倒下的声音，眼睛一直盯着森林。
很快，声音的来源从阴影中显现出来：一群全副武装的骑手正疯狂地逃向大路。
追赶他们的是一只巨大的、长着角的、深绿色的六条腿蜥蜴，它冲撞着树木，追赶着骑手。
“那是……龙吗？”菲利普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伊恩嗤之以鼻。“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龙吗？它连翅膀都没有。”
“是鸡蛇怪。”梅芙说道。
戴上头盔后，她接着说：“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我觉得你说得对。”
伊恩点点头，站起身来。
即使在游戏里，那只怪物也被归类为精英。他不能错过经验值和战利品。
梅芙把马靠近马车，夏洛特又从驾驶座的窗口探出头来。
“我和你一起去，伊恩。我也从来没和鸡蛇怪战斗过。”她急切地说着，深吸一口气，看向森林。
伊恩已经骑到了梅芙身后，他笑了笑。“你留在这里。”
他注意到被追赶的人群中那个穿着罩袍的胖男人，又补充道：“被追的是个贵族。”
“……”
“所以，菲利普，你慢慢跟上。”
伊恩不顾夏洛特的叹息，拍了拍梅芙的肩膀。
梅芙似乎就在等这个，她挥动缰绳。
那匹马驮着他们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有力地冲进了森林。
“不……？！”
几个逃命的骑手转过身，几乎同时发出惊呼，看向伊恩和梅芙。
“哦，别过来！”那个穿着罩袍的胖男人喊道。“谢……谢谢你们的帮助，但这可不是用刀剑就能解决的事情！它不会跟着我们走出森林的，所以你们快回去吧！”
真是个善良的人，哪怕自己正拼命逃命呢。
伊恩嘴角上扬，说道：“他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看？”
“你怎么看？”
梅芙轻声笑了笑，又挥动了一下缰绳。然后，她一只手握住缰绳，从腰间抽出一把光滑的双手剑。
“我要下马吗？”
“骑马战斗是你的专长。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跳下去，我们分头行动。”
“听起来不错。”
伊恩伸出手，从背包里抽出一把黑剑。有这么多目击者，他不能使用镶嵌的技能，但这把锋利的剑就足够了。
“嘶！”鸡蛇怪现在慢了下来，发出了这个世界上爬行动物怪物典型的尖叫。
它终于注意到伊恩和梅芙从侧面逼近。
砰，咔嚓——
它翻滚着撞倒了一棵大树，停了下来。
“别直视它的眼睛。马可能会立刻倒地而死。”伊恩小声说着，踢了踢马的腹部，纵身一跃。
呼啸的风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