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京城使馆,筵席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味,等人落座。
出于礼貌,北澜使臣安坐后,陶雨息他们才坐下,并示意对方动筷。
曲海才挨着板凳,就迫不及待地徒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扯下一只鸡腿,就大快朵颐了起来,吃得一口含糊,“不是说大燕美女如云吗?怎不安排几个前来侍候,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闻了此言,宿钰打心里给他翻个白眼,而且……这北澜人吃饭夹菜,竟然不用筷子。
陶雨息对桌上油腻的肉菜,实在不感兴趣,并未提筷,而是回应了曲海的问题,“使臣大人来我朝竟是为了儿女情长?亏得陶某还以为大人身负重任为国之大计而来的。”
萧诠禹笑,尝了尝盘中的水果,回味道:“我等自是以大局为重,未见天子,不谋国事。那我们便来谋趣事,喝酒吃肉,有美人剥果相递,就是人生趣事,陶大人以为呢!”
这北澜使臣一唱一和的,搞什么名堂?
陶雨息点头,笑着应道:“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我们燕国世家姑娘,皆饱读诗书,富有才情,且是明事理的人,断然不会随意门抛头露面。况且,就算我等见了漂亮姑娘,也要敬而远之,不敢亵渎。”
宿钰一边默默夹菜吃,一边心想,难怪陶大人不喜欢我妹妹,原来是嫌弃她抛头露面,没有才情?
宿钰顺着陶雨息的意,接话道:“如若安排烟花柳巷的女子前来待客,又怕贵客数落我们怠慢,指责我们的不是,免得北澜国说我们大燕礼数不周。”
顾名思义,正经人家的美女,岂能供你们玩乐,你们要玩就上勾栏院。
“不敢不敢,”萧诠禹表面上有些惭愧,看着对面的人,继续说道:“听闻燕国剑舞非常出名,不知我等今日是否得幸一见呢?”
“萧大人如有此意,未尝不可,”陶雨息转头就唤了一旁的侍卫,“你遣人去请乐坊的技人前来,为二位使臣大人舞剑助兴。”
“是。”侍卫领命退下。
没过一会,门口就出现一个头戴面具,手持软剑的技人,看那身姿挺拔,是一名男子。
一排乐师从他身后出现,鱼贯而入,一齐对着席上的客人们微微施礼一番,而后摆在一侧。
待乐器响起,长剑呼出,舞动而起。
剑舞是大燕出名的民间娱乐。宿钰偶尔与同伴去乐坊消遣玩乐,也见过不少舞剑的技人。
眼前的这位技人,剑舞的招式,是他没见过的。
宿钰好奇的问道:“陶大人,这是哪里请来的俳优?”
陶雨息并未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莫非是顾凌君安排的?
萧诠禹一边装作欣赏,一边内心暗想,这剑使得真是行云如流水,速快如流
星,这当真只是一名普通的舞剑技人?!
此人身法敏捷,内劲十足,是个懂得武力的练家子,一个俳优都有如此身手?那大燕当真是卧虎藏龙。
萧诠禹眸色逐渐暗淡,心思深沉,这使馆怕是已经受人监视,密不透风了吧……
大燕人果真狡猾,应该不会玩刺杀这一招吧?!
听闻素来有鸿门之宴,有舞剑者挥刀光影之间,取人首级。
萧诠禹还在愣神之际,舞剑者已然出现在他坐席前,刃尖忽而往前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萧诠禹的上半身就下意识往后一闪。
旁边的曲海见状,以为萧诠禹有危险,便按捺不住地拔刀欲战。
下一刻,却又被萧诠禹制止住。
只见剑尖挑起一只烧鹅,腾飞空中,长剑再刷刷几下,纷纷落在萧诠禹的盘子中。
舞剑者微微欠身行礼,清脆的声音自面具底下传出,“感谢欣赏‘花式切烧鹅’,请使臣大人品尝!”
确定此人没有刺杀之意,曲海才暗暗收回手中的刀,并挂回腰间,重新坐回自己的席位上,一脸严肃戒备着。
萧诠禹亦是虚惊一场,看着剑花,瞬间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再看着眼前被切好的烧鹅,片片均匀,刀功精湛。
萧诠禹不禁喟叹道:“这表演,真是别出心裁。既然贵国如此有‘诚意’,我等也不吝啬,一些北澜特产,可供二位大人品尝。”
萧诠禹一挥手,旁边的小吏会意,立即端着金灿灿的壶子,来到陶雨息和宿钰的席位前,往他们的杯子里斟酒。
陶雨息见之,问道:“是羊奶酒?”
萧诠禹笑道:“陶大人知道?”
说不知道,还真是显得自己孤陋寡闻了,陶雨息道:“北澜的羊奶酒,可是出了名的好货,冬日里若是得喝上一口,便可驱寒暖身。”
萧诠禹挑了挑眉,道:“尝尝?”
陶雨息迟迟没有端起酒杯。
萧诠禹见他迟疑,似乎存有戒心,不由讪笑道:“陶大人放心,没有毒。”
陶雨息莞尔,“萧大人多虑了,陶某并不是怀疑酒有毒,而是在下不喜饮酒,喝不惯罢了。”
量他北澜人也不敢在京都城放肆害人……
宿钰闻着酒气,香味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要陶雨息不喝,他也不敢喝。
于是,宿钰便试探道:“少饮不伤身。我看陶大人脸色欠佳,这羊奶酒又有奇效,不妨浅尝一口,说不定会有意料之中的好事呢!”
陶雨息不明所以地睨了他一眼。敢情是这厮嘴馋了,想品品北澜的羊奶酒吧!
宿钰被陶雨息瞪得有些尴尬。
对面的曲海,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堂堂燕国的中丞大人,连酒都喝不得,难道这也是贵国的律法?如此,管得也太宽了吧。”
“那倒不至于,”陶雨息浅笑,从容地端起的酒杯,“萧大人的好意,陶某心领了。”
陶雨息便浅浅抿了一口,不忘评价,“浓郁醇香,果真是好酒。“
宿钰见陶雨息放口喝起了酒,自己也不再拘束,总尝到了北澜货真价实的羊奶酒。
羊奶酒后劲有些大,品上一小杯,微微的醉意就上来了。
而后……
而后有耳目到将军府禀报,说两位大人纷纷醉倒在使馆里了。
………………
“陶大人?”萧诠禹伸手敲了敲陶雨息的肩头,不见他起任何回应,“这人才喝两杯,怎么就醉倒了?”
萧诠禹又看了宿钰一眼,宿钰也醉得不轻,只见他抓着酒杯舔,一脸餍足的傻笑。
萧诠禹疑惑,“这大燕人,竟如此不胜酒力?”
闻言,宿钰有些不满,反驳道:“真心喝不惯你们的羊奶酒,简直太上头了。”
说完,也一头扎在菜盘子里。
萧诠禹还想伸手继续探向陶雨息的胳膊,不料,却被一个人拦下。
“哟,原来是顾大将军!”萧诠禹转头看见了顾凌君,便收回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笑了笑,“顾将军勿担心,陶大人他们只是吃醉酒罢了。”
顾凌君冷声道:“既然是醉酒,方才萧世子的举止,怕是僭越了。”
顾凌君眼里有压制的怒火,有快要迸发出来的杀意。
萧诠禹曾在战场上见过杀人杀得红了眼的顾凌君。此刻的顾凌君,也大抵如此,心意都写在脸上了,他想杀人了……
萧诠禹淡然解释道:“将军误会了,陶大人醉酒不醒,我正在送他们去休息呢。”
北澜人的话,大不可信。
顾凌君漠然道:“既然本将军来了,他们的事,就不劳烦萧世子了。”
顾凌君说罢,便蹲下身子,看看陶雨息和宿钰的醉酒程度,酒气不算太浓,喝得应该也不多。
萧诠禹侧首,望着顾凌君的背后,“将军可知,你们大燕,有人想要谋害你,想要借助两国战事除掉你呢!如此不仁不义之地,将军还要守护这个大燕?”
顾凌君的手,刚触摸到陶雨息的额头,有点发烫……听到萧诠禹的话,他不禁怔了怔。
有人想要害他这事,他也曾怀疑过,没想到,竟会从萧诠禹的口中说出来,让他得到证实。
到底是谁如此针对他……
萧诠禹发现这人明显一愣,俨然是上了心的,被戳到了痛点。
萧诠禹继而又说道:“你就不好奇是谁要害你吗?”
萧诠禹如此开门见山,告知他此事,怕是别有用意。
顾凌君的眼底是些思绪万千,却在他站起来的瞬间,稍纵即逝,“你说的,本将军可不感兴趣。难道你们出使大燕,只为说这事而来?”
“我们自然是诚心前来议和的,只不过说了点题外话,”萧诠禹的声音,陡然压低道:“若是将军能投靠我们北澜,北澜定当许你风光无限,如何?”
顾凌君冷哼一声,果然……
萧诠禹诚不诚心,他不知道,若是此刻,他应了萧诠禹的条件,那就是勾结北狄的乱臣贼子。
“萧世子这样光明正大的挖墙脚,怕是不好吧?”顾凌君扒开桌上的菜盘,腾出位置,便坐了上去,端起陶雨息还未喝完的羊奶酒,仰头一口饮尽,“北澜的羊奶酒实属不错。”
萧诠禹双手抱胸,锲而不舍道:“我的提议,将军不妨再考虑考虑啊!”
顾凌君不耐烦,将酒杯重重一掷,“萧诠禹,这里是大燕的地盘,收好你的爪子,给我安分点。再多说一句,我保不齐会做点什么,让你身首异处。”
闻言,萧诠禹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哎呀,天色不早了,我等二人要去歇息了,将军,你们自便。”
说罢,便与曲海出了待客大殿。
使馆的贵客厢房,已经安排妥当,他们回去就能休息。
萧诠禹走在前,问:“曲海,你觉得这位陶中丞怎么样?”
曲海在后跟上,回道:“处事不惊从容不迫,有点气量。只不过他实在是弱不禁风,倒像个病美人。”
这时,萧诠禹却止住了脚步,好似惋惜道:“可惜了,此人气数将尽,寿命不长啊!”
曲海惊讶,他惊讶的不是陶雨息的寿命长短,“看不出来,世子在医术方面,也有造诣?”
萧诠禹略有涉足,身在王室家族,总得会点防备之技,“在顾凌君没到来之前,我其实也探到了他的脉象,症状与我那故去的二哥一致,发现他身上似乎中了北澜秘制的一种毒。只不过他一个大燕人,怎么会中我们北澜的毒?”
“中了北澜的毒?”曲海疑惑,“是死是活,这是他们的事,我们操什么心。”
“没错,”萧诠禹抬头望向夜空,看似宁静,却暗沉得可怕,“这大燕京都城里,看起繁华太平,却也明争暗斗,暗中势力纷乱,波涛汹涌,怕是早晚都要内乱。”
“所以世子故意将燕国人出卖自己人的消息透露给顾凌君?”
“他早晚会查到,我只想让这件事被早一点发现,燕国内乱,对我们没有坏处。”
曲海哈哈大乐,他巴不得,大燕越乱越好,“我们养精蓄锐,趁他们内讧大乱,应顾不暇之时,我们再趁虚而入,来收渔翁之利。”
萧诠禹低声责备一声,“啧,禁声,使馆里可都是大燕的眼睛呢!我们北澜战败,已折损数万雄狮,此刻不宜再与大燕恶交。”
曲海不解,“当真要与大燕重修好?”
萧诠禹道:“此仗,我们损失惨重,但大燕也元气大伤,他们清楚,再打下去,必定会两败俱伤。权宜之计,休战是两军休养生息最好的方法之一。”
曲海:“……”
萧诠禹道:“曲大人莫要冲动。我们此次出使入燕,一来可以探探他们燕国的底,二来也该去会会那位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