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刚将木匣锁进床底暗格,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她指尖瞬间搭上枕下的短刀,借着烛火的微光看向窗棂——积雪从窗缝里漏进来,在地面积成细小的雪堆,而窗纸上,正映着一道蜷缩的黑影。
“谁?”她压低声音,短刀已经出鞘半寸。
“叶姑娘,是我。”黑影传来沙哑的回应,竟是澹府的老管家。
叶臻松了口气,起身开窗,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老管家身上的灰布棉袄已经湿透,手里还攥着个油布包,“萧公子让我送来的,说您明日用得上。”
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册,封面上写着“七姓盐商银仓账册”几个字。叶臻指尖抚过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盐商的存银、盐引数量,甚至连隐藏银仓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萧公子怎么拿到的?”她忍不住问。
老管家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公子前几日假意与王盐商合作,趁机抄了他们的底账。他说,七姓明日定会在盐市砸价,让您拿着这个,心里有底。”说完,老管家又从怀里摸出一枚青铜令牌,“这是暗仓的钥匙,公子说您先去那边等着,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就来。”
叶臻接过令牌,触手冰凉。
看着老管家消失在雪夜里的背影,她重新坐回烛火旁,翻看着账册——七姓盐商的总存引不过八千,而萧澹然早已暗中给她调来了一万引真盐引,三天后的盐市,她未必会输。
子时刚过,扬州盐市的栅门就被人推开。往日要等到辰时才热闹的盐市,今日却挤满了人,七姓盐商的管事们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手里举着价牌,脸色却比雪还冷。
萧玄霆站在暖阁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人群,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王盐商的管事率先跳上价牌台,手里的木牌狠狠一摔:“旧盐引,七十两一引!”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前几日还稳在八十两的盐引,一夜之间就跌了十两,不少散户手里攥着盐引,脸色发白——他们都是跟风买的盐引,若是再跌下去,怕是连本钱都要赔光。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盐商的管事又跳了上去,价牌一扬:“六十五两!”
“六十两!”
价牌上的数字像被冻脆的冰棱,砸一下就碎一截。牙行的掌柜们忙得满头大汗,手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有胆小的散户已经开始往柜台挤:“我抛!六十两我抛!”卖单像雪片似的堆在柜面上,墨字被汗水洇得发花。
暖阁里,萧玄霆看着楼下的乱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告诉底下,再压五两,砸穿五十两的线,逼叶臻爆仓。”他不信,没了萧澹然的支持,叶臻还能撑得住。
就在这时,高台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众人抬头,只见叶臻披着件墨色狐裘,斗篷下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三只黑漆木箱稳稳站定。
她抬手掀开最上面那只箱子,火漆鲜红、官印清晰的盐引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足足五千引。
“市价五十两,这五千引,我全收。”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滚油里,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人群的嘈杂。
算盘珠在她指下噼啪作响,五十两一引,五千引就是二十五万两。
有懂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按现在的行情,这一笔就要浮亏二十万两!可没等众人缓过神,叶臻已经掀开了第二只箱子:“再收三千引。”
第三只箱子的盖子紧接着被掀开,雪光落在她脸上,映得眼神格外亮:“剩下两千引,也收了。”
一万引盐引,五十万两白银。盐市的喧嚣瞬间没了声息,只有风吹过斗篷的哗啦声。
价牌上的数字像被钉死了似的,牢牢停在五十两,再也没往下掉过分毫。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萧玄霆看着高台上的叶臻,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叶臻手里竟然有这么多真盐引。
王盐商的管事慌了,凑到萧玄霆身边:“世子,咱们的存引已经抛空了,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萧玄霆猛地拍了下桌案,茶水溅了一地,“她叶臻就算有再多盐引,也撑不住一直托市!等她资金链断了,盐价自然会跌!”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他心里清楚,叶臻敢这么做,必然有恃无恐。
丑时的梆子敲过,盐市的风向突然变了。有消息说,七姓盐商的存引已经抛空,不少原本观望的盐商开始悄悄抬价,想要趁机赚一笔。
盐价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冲,七十两、七十五两、八十两……
七姓盐商的人彻底慌了。他们手里没了存引,若是不赶紧高价回补,等盐价稳住,赔的就不是十万二十万了。
“补!赶紧补!”王盐商拍着桌子大喊,可越急越乱,刚以八十二两补了一千引,盐价又跳到了八十五两。
平仓声此起彼伏,牙行里的哭声混着风雪飘得老远,比昨夜的寒风还让人刺骨。
萧玄霆看着价牌上不断上涨的数字,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这次,是真的栽了。
卯末时分,雪终于停了。一轮惨白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盐市的价牌格外清晰——九十两。
叶臻站在高台上,看着手里的账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一万引盐引,成本四十万两,如今市值九十万两,净赚五十万两。
她指尖刚触到账簿,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金光,幻听HUD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得清脆:
【任务完成度20%】
【净收益50万两】。
就在她准备让人把盐引入库时,府衙的差役突然骑着快马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封盖着户部大印的急递:“叶姑娘,户部急令!盐政大臣程大人亲批的!”
叶臻展开信纸,目光扫过“战时盐政特别税令”几个字,心猛地一沉。
再往下看,“托市盈利,课以九成”这八个字,像一把冰锥扎进眼里。
五十万两的盈利,扣掉九成的税,就只剩五万两。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宫墙,雪后初晴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风卷着她的声音飘出去,轻得像要被吹散:“赢了盐市,却输给了朝廷?”
那阵风裹着这句话,越过扬州的城墙,往京城的方向飘去。
叶臻攥紧手里的急递,指节泛白——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程筝突然下此重税,必定是萧玄霆在背后捣鬼,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盐市的风波,还有朝廷的算计。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走出来,是萧澹然。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走到叶臻身边,将油纸包递过去:“刚买的热包子,趁热吃。”
叶臻接过油纸包,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看着萧澹然,轻声问:“你早就知道程筝会这么做?”
萧澹然点点头,坐在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萧玄霆在京城势力庞大,程筝又是他的人,怎么可能让你轻易赚走这笔钱。不过你放心,这笔税,咱们未必真的要交。”
叶臻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萧澹然从怀里摸出一份奏折,递给叶臻:“这是我连夜写的奏折,里面详细说明了七姓盐商操控盐市的罪行,还有萧玄霆的种种不法之事。我已经让人快马送往京城,只要陛下看到这份奏折,程筝的税令,自然会作废。”
叶臻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她咬了一口热包子,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萧澹然笑了笑,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接下来,该轮到咱们去京城,会会那位镇国公世子了。”
雪后的扬州盐市,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可没人知道,这场冬盐大战的落幕,其实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
而叶臻和萧澹然,也即将踏上前往京城的路,去面对更凶险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