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停在最后一颗纽扣上,指尖冰凉,抵着粗糙的布料。
宴会厅里的声浪推高,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笑意:“……看来我们的准新郎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阵善意的哄笑。灯光更加聚焦,几乎有些灼人地打在江砚和唐薇身上。江砚微微侧头,对唐薇露出一个笑容,完美,标准,像精心调试过的面具。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处是空的,是倦的,是某种濒临断裂的麻木。
林晚的指尖,猛地扯开了最后一颗纽扣。
制服上衣豁然向两边敞开——
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黄、款式陈旧的高中校服。
胸口处,那个曾经代表荣耀与羁绊的“双生子星”徽标,被某种暗红发褐、干涸凝结的液体粗暴地涂抹覆盖,旁边,是用同样颜色写就的、巨大而狰狞的两个字:
【凶手】。
时间,恰好指向七点整。
没有惊呼,没有尖叫。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站在光鲜亮丽世界的边缘阴影里,像一面突然竖起的、残破耻辱的墓碑。
死寂。以她为圆心,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最近的几位宾客最先看到,交谈声戛然而止,酒杯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冻结,然后碎裂,转为极致的错愕和惊恐。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一道道目光被牵引过来,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窃窃私语声熄灭,音乐变得突兀而尴尬。舞池里旋转的人停了下来,茫然四顾。
聚光灯依旧愚蠢地照着中心那对璧人。
江砚似乎察觉到了周遭气氛诡异的凝滞,他脸上的完美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下意识地循着那些惊骇的视线转头。
他的目光,穿透交错的人群。
撞上了阴影里那个身影。
撞上了那件刺眼的旧校服。
撞上了那两个用血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江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瞳孔剧烈收缩,放大,倒映着那噩梦般的景象。他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流猛地击穿,猛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手里捏着的香槟杯从他彻底脱力的指间滑落——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像一颗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固。
高脚杯炸裂开来,金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飞溅,弄脏了唐薇洁白的裙摆。
唐薇短促地惊叫一声,失措地看向江砚,却发现他根本毫无反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是突发恶疾。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彻底看清了阴影里的林晚。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那是什么?” “校服?血字?” “凶手?什么意思?” “她是谁?!”
惊疑、恐惧、揣测的低语瞬间爆炸开来,淹没了音乐。
唐薇的母亲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厉声对旁边的酒店保安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哪里来的疯子!把她轰出去!”
保安如梦初醒,急忙冲过去。
林晚没有动。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冲过来的保安。她的目光,穿越混乱的人群,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江砚脸上。
就在保安的手即将抓住她胳膊的瞬间——
她用一种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砚。”
她叫他的名字。没有嘶吼,没有哭诉,只是平静地陈述。
“三年前,暴雨夜,滨海大道的那场车祸……”
江砚猛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子,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侍者端着的托盘,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惊恐万状地看着她。
“护着我……”林晚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用身体护着我,是吗?”
保安抓住了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拖走。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拉扯着,目光依旧锁死江砚,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扭曲的笑意。
“那为什么……”
她微微歪头,像个纯粹疑惑的孩子,吐出的却是最残忍的诛心之语。
“……我记忆恢复后,查到的行车记录仪最后三十秒里,听到的是你哭着说‘对不起’,和猛打方向盘的声音呢?”
“你把我这边……转向了那辆货车?”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整个宴会厅轰然引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惊骇欲绝地看向江砚。
“不……不是……不是这样!!!”江砚终于崩溃了,他发出一种绝非人声的嘶吼,眼睛红得滴血,猛地推开试图扶住他的唐薇,疯子一样想要朝林晚冲过来,却被周围更多的人手忙脚乱地拦住。
“胡说八道!你胡说!!”他涕泪横流,面目扭曲,所有的体面、冷静、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殆尽,“假的!那是假的!行车记录仪早就毁了!毁了!”
他失口吼出的辩解,比林晚的指控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每个人头上。
林晚看着他彻底崩溃发狂的模样,脸上的那点诡异笑意加深了。
保安终于将她粗暴地拖离了原地,推向出口。
在被拖出宴会厅大门的前一秒,她最后回过头。
目光越过混乱不堪的人群,越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唐薇,越过那些惊惶失措的宾客。
精准地,落在那个彻底崩溃、被几人按住的江砚身上。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恒星吞噬……”
“一起毁灭。”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所有的疯狂、混乱和尖叫。
走廊里空旷安静。
拖拽着她的保安似乎也心有余悸,动作松懈了一些。
林晚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校服领口,上面那两个狰狞的“凶手”字样,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眼。
她的复仇,才刚刚撕开第一道血口。
这场盛宴,注定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