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冰冷,颤抖得厉害。那脉搏的跳动透过皮肤传来,规律,平稳,甚至带着一点沉睡者特有的缓慢。
与他狂乱的心跳截然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地拖拽而过,每一秒都像在凌迟他的神经。
“脉搏正常。”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干涩得吓人。他却没有松开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血样结果出来了!”一个护士拿着报告快步进来,“血液里没有检测到地西泮成分。”
观察室里陡然一静。
“没有?”刘医生诧异地接过报告。
江砚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份报告,然后又倏地看向床上依旧“沉睡”的林晚。握着她手腕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勒出一圈淡淡的红痕。
没有服药。那她怎么会……
老教授走上前,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报告,又俯身,轻轻扒开林晚的眼皮,用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对光反应灵敏,根本不像被药物影响。
“林晚?”老教授温和地唤她,“能听到我说话吗?试着醒一醒。”
没有反应。
老教授沉吟片刻,直起身,目光在江砚惨白的脸上和林晚“昏睡”的面容间扫了一个来回,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生理指标一切正常。可能是……心理性的应激反应。受了什么刺激吗?”
最后那句话,像是无意,又像是意有所指。
江砚的脊背骤然僵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林晚的手腕,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刺激?什么刺激?
是他昨天失控的出现和询问?是他今天刻意地躲避?
还是……别的,更深,更肮脏,他根本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他看着床上那张纯净无辜的睡颜,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拧出血来。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是他,一定是他吓到她了。哪怕她“忘了”,潜意识里依旧残留着对他的恐惧?
“先送回病房吧,”老教授叹了口气,拍了拍江砚的肩膀,“让她安静休息。江砚,你……”他顿了顿,“你也需要休息。”
移动床轮再次滚动起来。
林晚被推回原来的病房,轻柔地安置好。医护人员低声交谈着退出,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依旧没有睁眼,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听觉却像敏锐的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
她没有等很久。
几分钟后,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没有敲门。没有进来。
只是停在那里。
然后,她听到一种声音。
压抑到了极致,变成一种破碎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动物躲在巢穴里舔舐伤口时发出的悲鸣,被厚重的门板过滤后,只剩下模糊不堪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还有指甲无意识地、反复刮擦着门板发出的细微噪音。
咔…咔…咔…
那声音持续着,固执地,绝望地,不肯离去。
林晚静静地躺着,面无表情。
直到那呜咽和刮擦声渐渐低下去,最终消失。脚步声沉重地、一步一顿地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窗外,夜幕低垂,合欢树的轮廓融入黑暗,再也看不清晰。
这时,枕头下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监控时间点数据已恢复。货车司机账户三年前收到境外不明汇款,汇款路径与唐氏集团海外子公司有间接关联。初步判断,非意外。】
屏幕的光映亮林晚的瞳孔,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沉静的幽深。
她慢慢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圈被江砚用力握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痕。
然后,她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夜色浓重,像化不开的墨,温柔地包裹住一切,也无声地吞噬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