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江砚说我们是会彼此吞噬的两颗恒星。
我不信，抢过他手里的《天体物理》：“那也得先一起亮过才行！”
后来我们真的一起发光——
他熬夜给我讲题时皱起的眉头，运动会并肩冲线时交叠的手影，晚自习后偷吻的蝉鸣夜。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双生子星，连陨落都该同步。
直到车祸瞬间他用身体护住我，血滴在我耳边说：“现在信了吗？”
三年后医学院重逢，我指着窗外合欢树：“医生，你看像不像我们高中的树？”
他颤抖着摘下听诊器：“你记得我是谁？”
我歪头笑得天真：“你是医生呀。”
——就像他永远不知道，我记忆恢复的第一秒，就查到了他未婚妻的预约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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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午后闷热，蝉声懒洋洋地拖着调子。新分的教室，空气里浮着书本和灰尘的味道。林晚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窗边的少年。
太白了，像从未晒过太阳。细碎的黑发软软搭在额前，指尖压着一本厚厚的、与高一氛围格格不入的书。窗外的香樟树影落在他身上，安静得近乎肃穆。
鬼使神差，林晚抱着新书走过去，坐在他前面的空位，转过身：“同学，看什么呢？《天体物理》？”
少年抬眸，瞳孔是罕见的深黑色，剔透，却望不见底。他没回答书的问题，只是静静看了她两秒，声音清淡，却掷地有声：“我们是一类人。”
林晚一怔。
他继续道，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推演过千万次的定理：“像两颗靠得太近的恒星，最终只会彼此吞噬，一起毁灭。”
四周是喧闹的搬动桌椅声、嬉笑声，愈发衬得他这话古怪又突兀。林晚心里莫名一悸，面上却“噗嗤”笑开，闪电般伸手把他那本硬壳书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喂！”少年终于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慌乱。
“恒星怎么了？”林晚扬起下巴，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那个夏天最烈的阳光，“那也得先一起亮过才行呀！”
她看见他愣住，深黑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然后，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那是江砚。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冷硬的质地。
后来，他们真的像林晚喊出的那句话那样，一起“亮”了起来。
并非刻意，只是自然而然地靠近。他们是前后桌，是月考榜上紧咬的名字，是理科老师最锋利的两张牌。他给她讲最难的综合题，指尖点着草稿纸，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却耐心得不可思议。她在他体育课后递上拧开的水，运动会上，两条几乎同时冲过终点线的人影，在烈日下拉出手足无措的交叠。
晚自习后的夜，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蝉鸣聒噪，心跳声更大。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却烫得她整条手臂发麻。那个仓促又生涩的吻，藏在香樟树浓郁的阴影里，沾着夏夜独有的、湿漉漉的青草香。
所有人都说，江砚和林晚，合该在一起。像双生子星，环绕着同一个引力中心，共享同一片光芒，连未来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他们也这样以为。直到那个周末返校的傍晚，天阴沉着，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货车失控冲过来的瞬间，世界尖锐又缓慢。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猛地扑过来，将她死死护在身下的身影。
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耳廓，黏腻，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地钻进她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意识里。
“现在……信了吗？”
……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
林晚睁开眼，看见的是医院天花板单调的白。身体像是散了架，脑袋里昏沉一片，许多画面支离破碎，抓不住头绪。
“醒了？感觉怎么样？”护士的声音很温柔。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之后的日子，是漫长的恢复和重复的检查。父母的眼睛总是红红的，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小心翼翼和悲伤。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一想，头就针扎似的疼。
医生说，脑部受创，记忆需要时间恢复，或许能想起来，或许永远想不起来。
她安静地点头，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那棵开满了粉色绒花的树，心里一片茫然的平静。
三年弹指而过。
医学院附属医院，实习医生江砚跟着带教老师查房。他白大褂整洁挺括，身姿笔挺，气质沉静，是这一届最出色的学生。只是眉眼间过分冷清，少了点活气。
推开309病房的门，午后的阳光正好，给窗边那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纤细身影镀了层柔光。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窗外的合欢树，侧脸干净柔和。时光似乎格外厚待她，没留下任何沧桑痕迹，眼神清澈得一如十六岁的小女孩。
江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呼吸停滞，血液逆流，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带教老师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背影，和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几乎是挪过去的，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一点破碎不堪的音节，颤抖得不成样子：“……林晚？”
窗边的人闻声，缓缓回过头来。
目光相撞。
她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纯粹的好奇，随即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声音轻轻软软：
“医生，你好。”
一旁的护士见状，低声向僵住的江砚和带教老师解释：“三年前车祸后，林小姐的记忆就出现了障碍，一直……停在了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他们刚刚相爱。
江砚的脸血色尽褪，惨白得吓人。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无辜的表情里凿出一丝一毫的伪装。
可没有。只有全然的陌生。
带教老师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继续工作。
查房结束，江砚几乎是逃出去的。门关上的轻响落在寂静的病房。
林晚脸上天真懵懂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慢慢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那棵繁茂的合欢树，目光掠过枝桠，看向更远的地方。
清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冷却、凝固，最后沉潜为深不见底的幽潭。
刚才他靠近时，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一张卡片。她在他失魂落魄、医生护士注意力都被吸引时，不动声色地用脚勾到了病床下。
此刻，那张印制精美的预约记录卡，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产科：唐薇。预约项目：首次产前检查。家属：江砚（未婚夫）。】
窗外的合欢花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像三年前高中校园里那棵一样，粉得绚烂，没心没肺。
林晚的指尖轻轻拂过卡片上“江砚”两个字。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扯开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真可惜。
恒星靠得太近的结局，他三年前就说对了。
只是，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场蓄谋已久的相互毁灭里，她并没有按下终止键。
记忆恢复的第一秒，她查到的，可不止是病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