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在高台上如坐针毡地熬过了一天。
下面的比赛打得再精彩，法宝灵光再绚烂，天才弟子们表现再惊艳，他也完全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的，除了昨晚那场堪称灾难的“酒后真言”，就是顾云舟那双看似醉意朦胧、实则可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好不容易捱到今日赛程结束，林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起身离席，在一众长老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化作一道冷光，头也不回地射向别院方向。
他需要静一静。需要一个人待着，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刚落到别院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一道传讯符就如同跗骨之蛆般精准地追了上来，悬停在他面前，闪烁着代表宗门急事的赤红色光芒。
林凡心头猛地一跳，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捏碎了传讯符。
掌门师兄玄清子那看似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林师弟，听闻你门下弟子顾云舟已弃赛养伤。甚好。既然如此，便无需再分心大比之事。另有一紧要任务交予你：天衍城近期似有魔气异动，仙盟已有所察觉，正在暗中调查。你既在场，便暗中留意，探查魔气源头及相关线索，若有发现，即刻上报，不得有误！切记，暗中进行，勿要打草惊蛇。”
传讯内容到此为止。
林凡站在原地，捏着传讯符碎片的手指，一点点变得冰凉。
魔气异动？ 仙盟察觉？ 暗中调查？ 让他留意探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凡的心口，砸得他头晕眼花，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么巧？！
顾云舟刚因为“魔气反噬”而重伤弃赛，天衍城就出现了魔气异动？！还正好让他去调查？！
这是巧合？还是……掌门师兄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他？！或者，这根本就是那个黑市神秘人背后推动的？！
无数个可怕的猜测瞬间塞满了林凡的脑海，让他背后的寒毛根根倒竖！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黑手，要将他和他那个麻烦徒弟一起拖入深渊！
林凡僵硬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顾云舟依旧安静地待在房间里，似乎正在打坐调息。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向林凡，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师尊。”他低声唤道，依旧是那副恭顺模样。
林凡看着他那张苍白淡定的脸，再想想自己刚才接到的那个足以让他心跳骤停的任务，一股邪火夹杂着巨大的压力猛地窜上心头！
都是因为这个小子！
他猛地走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乎是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给我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也不准离开这个院子！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恐慌？
顾云舟似乎被他的态度惊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和顺从，低下头：“是，弟子遵命。”
林凡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说，转身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同困兽。
掌门的命令不能不听。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怎么查？去哪查？万一真的查到了什么……难道真要上报？
或者……干脆阳奉阴违，随便糊弄过去？
可仙盟既然已经察觉，定然也有别人在查，万一自己糊弄过去，却被别人查出了真相……
林凡只觉得进退两难，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窗外院落。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渐浓，院角的阴影开始蔓延。
忽然，林凡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死死盯住了院墙角落——那里，就在顾云舟窗台下方的阴影里，几株不起眼的、通体漆黑、形态扭曲的怪异小草，正悄无声息地生长着！
它们的叶片蜷曲，如同鬼手，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却让林凡瞬间头皮炸开的阴寒气息！
这种草……他见过！
在原主的记忆里，在系统的数据库里！
这是“蚀阴草”！一种只会生长在魔气泄漏之地、以阴煞魔气为食的低阶魔植！
虽然等阶极低，魔气含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普通修士甚至难以察觉！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天衍城……凌霄宗别院的院子里……竟然出现了蚀阴草？！
就在顾云舟的窗台下？！
林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巧合吗？是因为顾云舟之前魔气失控，微量溢散，恰好滋养了这里的种子？
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在靠近？！
他猛地推开房门，如同旋风般冲到那丛蚀阴草前，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想要触碰，又猛地缩回！
不能碰！万一留下痕迹！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筛子，仔细地扫描着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丝空气！
除了那几株蚀阴草本身极其微弱的魔气，周围并没有其他明显的魔气残留。它们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林凡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云舟的房间窗户。
窗户关着，里面静悄悄的。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顾云舟房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顾云舟正坐在榻上，似乎还在调息，看到去而复返、脸色异常难看的林凡，眼中再次露出适当的疑惑：“师尊？”
林凡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看着我！认真回答我！你昨夜……或者近期，有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比如……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院子？或者……做了什么异常的梦？”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顾云舟的每一层伪装，看到最真实的答案。
顾云舟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异常？弟子并未察觉……昨夜醉酒后便一直昏睡，并未做什么梦。师尊，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的表情、眼神、语气，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看不出丝毫破绽。
林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是他？
那会是谁？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是以前残留的魔气种子被意外激活？
不！不可能！蚀阴草对魔气环境要求极为苛刻，绝非一点零星溢散就能生长！
一定有别的源头！
林凡不再理会顾云舟，猛地转身冲出房间，开始疯狂地巡视整个别院！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花圃、树下、井边、墙角……
没有！都没有！
除了那几株突兀出现在顾云舟窗下的蚀阴草，整个别院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仿佛那几株草是凭空冒出来的幽灵！
林凡站在院子中央，暮色将他笼罩，冷汗却浸透了他的内衫。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敌在暗，我在明。对方甚至能悄无声息地将魔植种到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他却连对方是谁、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某种仪式的前奏？
林凡感到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衍城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以及更远处那隐藏在夜色中的、如同巨兽般蛰伏的仙盟总部。
这座看似繁华祥和的仙城，底下到底隐藏着多少暗流和污秽？
掌门的任务、黑市的神秘人、窗下的魔植、还有房间里那个心思难测的重生徒弟……
所有线索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恐惧的事实——
一张针对他，或者说针对顾云舟的巨大罗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已经深陷网中。
林凡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必须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转身，再次走向顾云舟的房间。
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了许多，脸上的惊慌和焦躁也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他推开门，看着榻上依旧“茫然”的顾云舟，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收拾一下。今晚，随我出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