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陈浩是被一阵夺命般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处关节都透着酸疼。
他困难地蠕动着,找到手机接通电话,保安队长那尖酸刻薄的咆哮立刻像电钻一样钻进他耳膜:
“陈浩!你死哪去了?想旷工啊?!今晚夜班你要是敢迟到一分钟,这个月全勤奖你就别想要了!”
“哦……哦,队长,冇问题,我……我马上就回……”
他含混地应着,感觉脑袋里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浆,又沉又痛。队长的声音尖锐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鼓膜,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晃了晃昏沉的头,把这归结为“睡地上着凉了”。
至于昨晚那个什么“天外飞仙”、“女帝对视”的离奇画面,他更是嗤之以鼻,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了手机里那个神经兮兮的“直播”,才做了这么个荒诞无比的怪梦。至于那块引发幻觉的破石头,他更是甩甩头不再去想。
一个四十一岁的人了,还信这些?痴线。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动身,紧赶慢赶应该还能在上班前扒拉两口饭吃。他抓起那块惹人心烦的玉玺,胡乱用红布一裹,重新塞回抽屉最深处。
然后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匆匆锁上门,踏上了返程的路。
刚走出老屋,正午的阳光就像一盆烧熔的白金,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顶,今天太阳咁毒噶!”他咒骂一句,猛地闭上眼。光线刺得他眼球一阵尖锐的酸涩,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光。
他只能一路眯着眼,像个真正的盲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往村口的大巴站走。
坐上那辆熟悉又破旧的大巴,车厢里那股由汗味、劣质皮革和尘土混合成的陈腐气味,今天闻起来却格外尖锐浓烈,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犯恶心。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乘客压低嗓音的交谈、小孩不知疲倦的哭闹、手机外放短视频刺耳的BGM……
所有声音都失去了距离感,蛮横地挤进他的耳朵,在他那本就胀痛的脑仁里疯狂冲撞、搅拌,吵得他心烦意乱,几乎要爆炸。
“冇训好,绝对是神经衰弱……”他用力揉着太阳穴,只能这么苍白地安慰自己。
为了转移几乎要裂开的注意力,他掏出手机,机械地想看看那本追更的修仙小说更新了没有。可当他指尖划过屏幕解锁的瞬间,那个简洁、冰冷、透着非人审美的蓝色界面,再一次强制弹出,蛮横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这是灵能族架设的网址。
【“源质矿”开采代理人选拔协议-灵能族授权】
【第一条:资格与名额】
1.1资格评定:基于对各文明实体综合潜力的评估,部分实体被授予“资格”,可在其管辖范围内诞生“觉醒者”。
1.2名额分配:超级大国:2-3名;重要国家/地区:1-2名;一般国家:0-1名;无价值地区:0名。
......
【第二条:擂台战规则】
2.1......
......
陈浩的心脏猛地一沉,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他胸口发疼。冰冷的现实像一桶掺着冰碴的冷水,从他头顶浇下。
昨晚那个根本不是梦!也不是什么狗屁电影宣传!
是真的!外星人入侵!全球直播!都是真的!
他几乎是仓皇地退出了这个令人心悸的界面,手指哆嗦着点开了新闻软件。
整个世界,已经彻底疯了。
所有的头版头条,都被“灵能族”、“降临”、“文明考核”这些触目惊心的词汇占据,配图是昨夜全球各地拍下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飞船影像。
他点开一个视频,看到了完整的事件回放:
飞船降临、人类所有攻击手段无效、三个人形光团现身宣读规则……一切都和他昨晚在手机里看到的分毫不差。
他手指颤抖着往下翻,国际版块的消息更是触目惊心。
“环太平洋十余个岛国发表联合声明,将无条件寻求米国的战略庇护……”
“东南亚数国宣布成立‘联合共和国’,共同应对此次文明危机……”
世界地图,在一夜之间被粗暴地重新洗牌。
而最让他头皮发麻、脊背窜起一股寒气的,是那条被顶在热搜榜第一、标题血红的新闻:
《南美物理学家何塞·阿尔瓦雷斯于今日凌晨遭遇“意外”,其乘坐专机不幸坠毁。》
新闻下面的评论区早已爆炸,一条被顶到最高的匿名爆料赤裸裸地写道:
“什么意外?他昨天刚在内部论坛上发表了一篇关于‘能量感应’的论文,今天就没了!这分明是某些大国在借机清除潜在威胁!”
陈浩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车厢里所有的嘈杂噪音在瞬间褪去,变得遥远而模糊。他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行血红的标题和评论区那句诛心的猜测。
一个冰冷的、清晰的逻辑链,第一次在他脑子里轰然成型——全球有人会觉醒(协议)→觉醒者极度稀少(名额)→大国会不择手段清除潜在对手(新闻)→自己身体诡异的“不舒服”(变化)→成为被暗杀的对象。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浑身发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难道我……?
“点解啊?十几亿人中只会觉醒两三个喔!痴线,怎么可能是我!”他立刻狠狠地掐灭了这个念头,几乎是恐惧地想要否定它。但那种子一旦落下,根须便已扎入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陈浩的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每天值班、巡逻、挨队长的骂。但有些东西,一旦在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会在无人察觉的暗处,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
他不是个傻子。身体上那些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细微却持续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开始进行一些秘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测试。
在接下来几天里,他惊恐地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视力好得能看清百米外广告牌笔画缝隙里的锈迹。
味觉灵敏到能尝出食堂油里油脂氧化后的哈喇味,而同事浑然不觉。
深夜的听力更是可怕,连隔壁夫妻为谁洗碗而压低声音的争执都听得一字不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
在这一周里,这每一次的对比,一次次的验证,都像一把把冰冷的重锤,把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我欺骗敲得粉碎。
他不得不惊恐地承认一个事实:自己,真的“中奖”了。自己就是那十四亿人唯三的“觉醒者”之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兴奋和喜悦,只有无边的、沉甸甸的恐惧,冰冷地渗透进四肢百骸。
那条关于南美物理学家坠机的新闻,像一块巨大的、永不融化的寒冰,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连心跳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那些所谓的大国可是会借机铲除潜质威胁,更不用说觉醒的异能者了。
他不是战斗型异能,既不能喷火也不能变铁皮。
他这点“顺风耳”、“千里眼”的鸡肋能力,除了把自己折磨得神经衰弱、失眠烦躁,还有什么用?能挡得住子弹?还是防得了飞机“意外”?
上报国家?然后呢?像个稀有的废物一样被保护起来,同时等着上全球名单,被其他国家的杀手定点清除?还要不要睡安稳觉了?
他可以当英雄,但不想毫无意义地“被意外”。
他想活着,他的最终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烂到死,谁也不说。
继续当他的保安,做个受气包,扮演好那个最不起眼的、四十一岁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