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宸眼球布满红血丝,视线却像钉在掌心下方,笔尖还插在自己的皮肉里,鲜血顺着笔杆往上涌,被墨珠吸进去,墨珠里的红和血混在一起,顺着笔尖往下坠,每一滴都坠得极慢,像拖着他的命。
第一滴血墨砸在白纸上,不是晕开,是在爬,暗红的血墨在雪白纸面上扭动,像活过来的蛇,顺着银线网格的纹路疯跑,速度快得模糊。火折子的光在脚边晃,映出网格节点的银点被血墨染成红点,“嗤嗤”的响。
少宸盯着血墨爬行的轨迹,突然攥紧右手,他发现那轨迹和笔杆上的符文纹路一模一样!
血墨在纸面中央扩散,笔画扭曲着往外扩,不过三息,一个巨大的“血”字浮在纸上,笔画边缘还在渗血,墨色浓得发黑,血腥味裹着腐木气从纸面上涌上来,熏得他头晕,字的每个转折处都嵌着银线网格的红点,像钉在纸上的血钉,正对着他胸口,散出的寒气比深壑里的风更刺骨。
头顶悬笔林突然安静了。
少宸眯眼往上看,所有悬笔的墨珠都缩成圆点,笔杆不再震颤,连符文的微光都暗了下去,齐齐盯着纸面上的“血”字,只有贯穿他掌心的这支主笔还在嗡鸣,笔杆上的血痂被血泡软。
巨大的“血”字印在惨白的纸上,也深深烙进少宸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贯穿掌心的剧痛,生命被疯狂抽取的虚弱冰冷,以及这字迹中蕴含的意义,几乎将他彻底摧毁。
“血...血...”少宸喃喃自语,视线从血字挪到笔杆上的血痂,颜色和身后红门的漆色一模一样,他心脏猛的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濒死的混沌里突然炸开一道光,他盯着血字的笔画,又低头看贯穿掌心的笔尖,血还在被吸,可笔杆的震颤越来越弱,像是快吃饱了,刚才他以为自己是被笔驱动的“墨”,可现在血字的笔画明明顺着他流血的速度在变深,笔杆的符文亮暗,全跟着他心跳的节奏。
“不是我在驱动笔,而是自己被当成笔,不...不...不...我是被当成墨,我才是书写这死亡的墨汁!而这支贯穿手掌的笔,正是阵中主笔,是核心,破局的关键不在引导,而在于自己反客为主,书写出最后的破局之字。”
少宸死死盯着纸面上的“血”字,又看向身后的红门,那门上的漆色比血字的红更深,剧烈的痛苦和失血的眩晕瞬间被某种强大力量压制下去。
“血字...血门...”他喉结滚了滚,突然明白了。
掌心的剧痛、身体的冰冷、视线的发黑,在这一刻全被压了下去,他低头看着贯穿手掌的笔,笔尖还在吸血,可笔杆的震颤已经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程度。
没时间了!
少宸咬紧牙关,左手猛的抬起,死死抓住贯穿掌心的笔杆!
笔杆的冷硬硌进他掌心的伤口,血痂被捏碎,血混着墨汁从指缝挤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在地上“嘀嗒”响,他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激动,符文的微光跟着他手指的用力在闪,像在回应他。
“反客为主!”少宸喘着气,掌心的笔被他握得更紧,“笔是主笔,血是墨...那这最后一笔,该由我来写!”他眼睛里烧着从未有过的光,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把刀,要亲手劈开这困局。
然后,他用尽平生之力,以自己残破的右掌为‘笔头’,那支毛笔为‘笔杆’,朝着身下巨大的‘血’字旁边狠狠划去!
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以血肉为犁铧,在白纸地狱上开凿生路。
剧烈的动作直接引发悬笔之阵的狂暴反应!
“轰...”仿佛平静的死水投入巨石,头顶上方,那悬垂的笔林,齐齐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精准模仿少宸的细微动作,而是像被彻底激怒的毒蜂群,笔杆疯狂上下震颤,左右摆动,笔尖凝聚的墨珠甩的四散飞溅!
“咻...咻...咻...咻...”
无数致命的墨滴,如疾风骤雨般从各个角度,疯狂攒射而来,这不再是精准点杀,而是覆盖性墨雨打击,死亡的阴影更如实质般压下,第一滴墨珠破空声未落,第二、第三滴已衔尾而至,墨腥气与阴寒攫住少宸的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墨珠在火光中划出的漆黑轨迹。
可他根本无暇去看头顶的死亡之雨,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左手紧握的那支邪笔上,他牙龈几乎被咬碎,口腔里充满浓重的血腥味,贯穿右掌的剧痛像是被疯狂搅动,每一次拖动都像要将整个手掌给撕裂下来。
也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少宸左手爆发出最后超绝极限的力量,以自己狂涌的鲜血为墨,在那狰狞的“血”字旁边,决绝的划出那一个字...
一个“点”,紧接是“竖”,再就是第三笔“横折钩”,“门”字赫然写出...纸面骤然蒸腾起一股铁锈之味,字迹更是红得发烫。
“血门”两个字,在这一刻显得触目惊心,那不是任何文字的笔画,而是一道饱含着少宸所有痛苦和意志的血痕。
“噗...噗...噗...”
就在少宸写出“门”字的刹那,头顶覆盖而下的墨雨也到了,他猛的蜷缩身体,试图用最小的受创面积迎接这毁灭性打击,但他无法完全躲开。
浓黑墨汁“噼啪”砸落,滴落在他的右肩,右后背,右腿,阵阵灼热刺痛传来,像毒蛇噬咬般...
然而,下一刻,后续汹涌的黑流竟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掉,就连那下坠的呼啸声也在瞬间被抹去。
那三百支悬挂的毛笔,包括贯穿少宸手掌的主笔,全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哀鸣,纷纷断裂掉落,其场面堪比三百星辰同时陨落。
少宸右手的伤口随主笔断裂抽痛他的神经,随后被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替代,虽然还是痛,但不再是那种紧塞般的压印。
纸面上的‘血门’二字中间,就像被无形巨手从内部撕裂,一道不规则的漆黑裂纹从撕裂处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白纸寸寸碎裂、塌陷...身后那紧闭的红门也在这同一刻缓缓打开。
少宸躺倒在地,身下是粘稠的血与墨的混合物,右半身的剧痛让他几乎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痛楚。
“结束了吗?”少宸尝试爬动,头垂在白纸碎裂处,目光急剧收缩,“那是一面铜镜?”
只见白纸碎裂的下方空间中,赫然躺着一面古旧的铜镜,在铜镜之下压着一方折叠起来、泛黄发脆的纸片。
“是的,这肯定是师父所说的铜镜。”少宸在这短暂的时刻,居然忘了身上的疼痛,他吃力的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镜面,寒意便顺着骨缝钻进来,铜镜边缘爬满了暗褐色锈迹,背面纹路扭曲得就像火烧过的树杈。
将铜镜拿到近前细看,恍惚间竟觉得枝桠在蠕动,难道这是失血后的错觉吗?他眯眼凑近,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片模糊的血雾,火光照在镜心,锈迹里渗出细小的血珠,顺着纹路缓缓淌下,在镜背积成暗红的小水洼,散着淡淡腥气。
“这面镜子好诡异。”少宸说完,又吃力的向前挪动几寸,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起那片纸查看。
纸上只有一行字迹:‘此面铜镜乃打开血门的初始...’到此戛然而止,之后的地方被刻意用墨迹涂抹,看来是被人为操作,想彻底掩盖住后续内容,但这些字迹看得出来,是师父所写。
“打开血门...这血门...”少宸剧烈咳嗽几下,咳出血水,转过头,双眼死死盯着那扇门——红色的门!
这铜镜,这字条,还有后面被抹去的秘密...一股未知的恐惧感席卷少宸全身。
“此地不可久留!”少宸将铜镜和纸片塞入怀中,用左边身体贴着地面匍匐爬行——他根本站不起来,托着右半身伤痕累累的身体。
眼看就要爬出红门时,右肩伤口不经意间刮到门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翻滚几圈后勉强停住,身体散架般疼痛,右半身与地面摩擦刺激伤口,疼得他紧咬牙关。
终于,他爬出红门,挣扎着想回头看一眼,这念头却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少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他感觉自己的视野模糊,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视野模糊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火光,之后是个轮廓,当看清楚时,少宸残存的意识随之一颤...那是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离少宸三步远的地方,从头到脚裹着黑衣,连眼睛都蒙在黑布里,只在眼窝处有块凸起的黑布,布料垂到下巴,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一身绝对的黑色中,就连黑衣人手中火折子的光都被吸进去,边缘没有一丝反光,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人,是石缝里渗出来的影子。
少宸的嘴唇无声翕动,试图发出什么声音,或者只是一个质问的口型,但黑暗彻底吞噬掉他所有的知觉...
不知过去多久,少宸睁开沉重的眼皮,身体竟被人从通道拖拽回了庙内,映入眼帘的是庙中的那具神像,他仰面躺着,轻吸一口气,虚弱感夹杂着痛楚再次袭来,只是比之前好了些。
“我怎么会在此处?”少宸努力回想,自己不在红门之中,也不在最后昏厥的通道内。
记忆的碎片迅速拼接,悬笔...白纸...铜镜...字条...红门...通道...那个黑衣人...
少宸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右半身骤然一阵剧痛,这疼痛极度剧烈,反而让他彻底清醒,侧头看向右侧。
破烂的衣袖被撕开,露出整个右半身,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知被谁给处理过了。
一层层布袋紧密而规整的缠绕在半身,从右脚踝开始,沿右腿、右腰向上缠绕至右肩,每层重叠三分之一宽度,松紧度从下往上递增,脚踝处留一指空隙防肿胀,右肩外侧打十字锁结,结面平整不硌骨,布袋浸过浓缩金疮药,缠绕时药粉自然附着伤口,配合紧压手法加速凝血,外层再用细麻线横向固定三圈,形成止血与固定防护,血渍也并未渗出袋外。
“伤口被包扎了?是谁?难道是那个黑衣人?他是何人?他又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