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哭着跑出那条阴暗的巷子，初夏的阳光刺眼得让她眩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将刚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彻底甩在身后。
路过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她却浑然不觉。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带来一种空洞而尖锐的疼痛。
他撕碎了信封。 他践踏了她的心意。 他否定了她的全部喜欢。
那些尖锐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将她的勇气和坚持戳得千疮百孔。
她终于跑累了，停在一个无人的街角，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流淌。她慢慢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只是想要帮他而己。 难道喜欢一个人，想要为他分担痛苦，真的是错的吗？
巨大的委屈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份孤勇的喜欢，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无力感。
那天之后，苏云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往陈烬的桌肚里塞早餐。 不再假装不经意地把温水杯推向他。 甚至不再看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她把自己彻底缩回了壳里，甚至比刚转学时更加沉默和封闭。她只是埋头学习，疯狂地做题，仿佛只有沉浸在题海里，才能暂时忘记那刻骨铭心的难过。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和压抑。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苏云和陈烬之间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之前的流言蜚语再次悄然兴起，带着各种猜测和幸灾乐祸。
“看吧，果然被烬哥甩了……” “我就说嘛，好学生和校草怎么可能长久……” “天天装清高，还不是倒贴都没人要……”
这些恶意的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苏云听到了，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手指用力地攥紧笔杆，指节泛白，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烬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那天苏云哭着跑开后，他在那条肮脏的巷子里呆了很久。他把每一张散落的钞票都捡了起来，把那张被撕破、沾了污渍的纸条小心地抚平，折好，放回了那个被他撕坏的信封里。
那个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烧着他的口袋，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后悔了。 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看到苏云彻底沉寂下去的样子，看到她眼底消失的光彩，看到她刻意回避的眼神……每一次，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他的心脏。
他想道歉，想告诉她他不是那个意思，想告诉她他其实……很感激，也很心疼。
可是，巨大的骄傲和根深蒂固的自卑，像两座大山，死死地压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承诺什么。道歉之后呢？继续让她跟着自己一起陷入这无底的深渊吗？
而且，她那天最后那句话——“如你所愿”、“不会再烦你了”——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他只能同样选择沉默。每天依旧趴在桌上，却再也无法入睡，只能听着身旁她细微的呼吸声，感受着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距离。
那份被他撕碎又捡起的“心意”，他最终也没有动用。他甚至偷偷打听了一下苏云到底做了什么才凑到这些钱。当他知道她不仅同时打着几份工，甚至卖掉了她奶奶留给她的项链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心疼几乎将他彻底击垮。
他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毁掉了她珍视的东西。 他辜负了她最真挚的心意。
这种认知让他痛苦得无以复加。
家里的情况依旧糟糕。讨债的人虽然没有再采取极端暴力，但阴魂不散的骚扰和门口那些侮辱性的红漆大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母子的困境。母亲的精神越来越差，几乎很少出门。
绝望，像是粘稠的沥青，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那个危险的、来钱快的诱惑，再次如同鬼魅般，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悄然浮现。
这天放学，陈烬又一次收到了那条署名的短信。
“最后问一次，‘夜色’吧那批‘货’急需人手送去城西，一晚上，这个数。干不干？最后一次机会。”
后面附带的金额，是一个足以让他呼吸骤停的数字。足以还掉一大半的债务，足以让他和母亲喘一口气。
诱惑巨大得令人窒息。 风险也同样巨大。
陈烬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手指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挣扎着。
去，还是不去？
一边是看似唾手可得的解脱，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前面那个正在默默收拾书包的、单薄背影。
如果他去做了，被她知道……她一定会彻底看不起他了吧？
那个念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底蠢蠢欲动的魔鬼。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猛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抓起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室。
他需要冷静。需要离那个诱惑远一点。
他鬼使神差地，又走上了通往天台的那条楼梯。那扇铁门依旧虚掩着，仿佛是他唯一可以喘息的秘密基地。
推开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天台空旷无人，夕阳将一切都染成了橘红色。
他走到水箱旁，习惯性地靠坐下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半天没有点燃。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边际，心里乱成一团麻。
不知过了多久，天台的门再次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陈烬警觉地抬头望去。
上来的人，竟然是苏云。
她似乎也没想到天台上会有人，看到陈烬时，明显地愣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各自移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
最终，苏云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离开。她低着头，走到天台另一边的栏杆处，离他远远的，也望着远方的落日，沉默不语。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
只有风声呜咽。
陈烬看着夕阳下她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的侧影，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道歉？解释？还是……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可是话到嘴边，却沉重得无法吐出。
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
他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尖锐地振动起来。
嗡嗡嗡—— 嗡嗡嗡——
声音在寂静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刺耳。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那个催命的诱惑，再一次，追到了这最后的避风港。
陈烬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而远处的苏云，似乎也被这突兀的铃声惊动，下意识地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担忧和关切，只剩下一种淡淡的、近乎漠然的疏离。
仿佛他接不接这个电话，干不干那些事，都与她再无关系。
这种眼神，比任何指责和哭诉，都更让陈烬感到刺骨的冰凉和……恐慌。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仿佛恶魔的催促。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没。
黑暗，即将降临。
而那个悬而未决的电话，像是一道通往不同命运的分岔路口，横亘在两人之间，等待着陈烬最终的选择。
他握着手机，手指僵硬，仿佛握着一条冰冷的毒蛇。
接，还是不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