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单元内重归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林序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沈衿指尖叩击地板传来的细微空响,却在他耳中无限放大,如同擂鼓。
地下。水声。妈妈的盒子。
弟弟昏迷前的呓语,像一把钥匙,插入了这座冰冷基地最隐秘的锁孔。
母亲……在这里留下了东西?在她最终于“灯塔”实验室失踪之前?那个据说能安抚灵魂、却从不发出乐音的八音盒,只是其中之一?还是另有更深层的、对抗“虚无之母”的后手?
沈衿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他迅速检查了林序的状况,确认他暂时稳定后,开始仔细搜查这个医疗单元。墙壁是柔软的吸音材料,几乎不可能藏匿通道。唯一的可能性在地板。
他跪在地上,一寸寸地摸索、敲击。大部分区域传来的反馈都是实心的。最终,在房间最内侧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放置备用医疗废品桶的金属凹槽下方,他敲击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不同——空洞,且有微弱的、金属传导的回音。
有暗格!
他费力地移开沉重的废品桶,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凹槽边缘细细摸索。没有明显的开关或缝隙。他尝试用力向上撬,纹丝不动。
不是物理开启的。
沈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调动那并不熟练的意念动力。金色的微光在他眼底隐隐流转,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凹槽下方可能存在的能量结构或机械锁止装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背后的伤口因为力量的运用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
“卡。”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凹槽下方,一块约一尺见方的地板无声地向下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垂直通道!一股冰冷潮湿、带着铁锈和尘埃味的空气从中涌出,隐约还能听到极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真的存在!
沈衿的心脏勐地一跳。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警惕地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守卫被惊动。看来这个暗道极其隐秘,连“鸮巢”的人可能都不知道。
他回到床边,看着昏迷的林序,陷入两难。带着弟弟一起下去?下面情况未知,太过危险。将弟弟独自留在这里?同样危险,组织的人随时可能回来。
就在这时,林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半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微弱的清醒。
“……下面……”他气若游丝,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向通道方向,“……安全的……暂时……妈妈……遮断了……感知……”
妈妈遮断了感知?母亲的力量残留至今,保护着这条密道?
沈衿不再犹豫。他迅速用床单和医疗绷带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背负带,小心翼翼地将林序固定在自己背上。弟弟轻得让人心疼。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照明(幸好未被搜走),率先踏入那冰冷的通道。
通道是粗糙的金属梯子,陡峭地向下延伸,深不见底。梯子上布满锈迹,但结构依然稳固。他向下爬了大约十几米,梯子到了尽头,脚下变成了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狭窄的金属维修管道。
管道壁冰冷潮湿,凝结着水珠,远处传来的水流声更加清晰了。空气浑浊,但还能呼吸。
他背着林序,艰难地在管道中前行。管道并非直线,时有弯折和岔路,但沈衿凭借着一种模糊的直觉和对那微弱水流声的辨别,选择着方向。他感觉他们正在朝着基地更深处、更古老的核心区域前进。
沿途,他看到了许多被废弃的线缆、老旧的管道阀门,甚至一些刻在金属壁上的、早已斑驳不清的标识,上面的文字和符号风格,与母亲那个时代的实验室logo有几分相似。
这里,果然是“鸮巢”基地建立在更早期遗址之上的证明!
突然,前方的管道出现了坍塌,被一堆扭曲的金属和混凝土碎块堵死。
死路?
沈衿的心沉了下去。他上前检查,发现坍塌似乎是由于一次剧烈的爆炸或冲击造成,碎块中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烧焦的线缆和变形的仪器碎片。
这痕迹……不像是年久自然坍塌。
就在他以为不得不原路返回时,背上的林序又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手指无力地指向坍塌堆的一个角落。
“……那边……有……风……”
风?
沈衿凑近林序所指的方向,果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空气流动从碎石的缝隙中透出!后面还有空间!
他放下林序,开始小心地徒手清理那些碎石。很快,一个仅能匍匐通过的缝隙被清理出来。缝隙后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他先将林序小心地推过缝隙,然后自己再艰难地爬过去。
手机光照亮眼前的景象,沈衿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是一个管道,而是一个被遗忘的、小型的地下备用机房或者储藏室。面积不大,布满尘埃和蛛网。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房间中央的景象——
一具穿着早已褪色、破损白色研究服的人类骸骨,靠着墙壁坐着,早已化为白骨。骸骨的姿态却很安详,手骨叠放在腹部。
而在这具骸骨面前的空地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似乎早已干涸的矿物颜料,绘制着一个小而复杂的、与塔顶那个邪恶仪式图案截然不同的符号。这个符号给人的感觉不是冰冷和饥饿,而是一种宁静、守护和隔绝。
符号的中心,并非心脏,而是端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沈衿无比熟悉的、古旧的、木质包裹着部分银饰的——
八音盒。
和卡尔曼那个以及之前找到的都不一样,这个八音盒更加古朴,银饰上刻满了从未见过的、类似星象图的符文。它静静地放在那里,没有丝毫能量的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旧物。
骸骨……研究服……守护符号……八音盒……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沈衿!
他颤抖着,一步步走近那具骸骨。目光落在研究服胸口那个早已模煳、但依稀可辨的铭牌上——
Dr. Elena Hans
汉斯博士。
他的……母亲。
她并没有在实验室爆炸中失踪。她最终来到了这里,这个她或许早已预感到、并暗中准备的后路。她在这里,用最后的力量绘制了守护符号,然后……安静地逝去了。
而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这个八音盒。
沈衿噗通一声跪倒在骸骨前,巨大的悲伤和冲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十年寻觅,十年悔恨,最终竟以这种方式,在这冰冷的地底,见到了母亲的遗骸。
“妈妈……”他哽咽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洁白的骨骼。
背上的林序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沈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母亲留下这个,一定有她的深意。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八音盒上。这就是弟弟呓语中的“妈妈的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木质盒盖。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精神冲击。
他轻轻拿起八音盒。入手冰凉,比想象中要沉一些。
他尝试像记忆中母亲那样,拧动侧面的发条。
发条纹丝不动,仿佛锈死了。
他又尝试像打开普通盒子一样掀开盒盖。
盒盖同样紧闭。
这到底是什么?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就是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盒?
就在他困惑之际,背上的林序再次发出了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血……哥哥……用……血……”
血?
沈衿一愣,随即想起母亲研究笔记中某些关于“血脉锁”和“灵性共鸣”的晦涩记载。难道……
他不再犹豫,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八音盒银饰中央那个最复杂的符文凹槽内。
血液滴入的瞬间——
嗡……
八音盒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滴血液如同被吸收般,瞬间渗入了银饰之中,沿着那些繁复的符文刻痕迅速蔓延,将其染成了澹澹的金红色!
盒盖中央,那个最大的、如同眼睛般的符文,缓缓亮起了一丝微弱的、温暖的白光。
然后,盒盖“卡哒”一声,自动向上弹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没有音乐流出。
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纯粹而温暖的宁静感,如同水波般从缝隙中荡漾开来,瞬间驱散了地底的阴冷和沈衿心中的焦躁与悲伤!
就连他背上虚弱痛苦的林序,也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吟,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
这感觉……和记忆中母亲试图安抚弟弟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强!
沈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完全打开了盒盖。
盒内没有齿轮机括,没有芭蕾舞小人。
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微型宇宙般缓缓旋转的星云状光雾。光雾中心,悬浮着一枚小小的、晶莹剔透的、如同数据芯片般却散发着柔和灵光的结晶。
而在那片星云雾气的下方,盒底衬着早已发黄的丝绸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给我的孩子们:当虚无低语时,愿此星辉护汝心魂。——E.H.】
星辉?护汝心魂?
这就是母亲留下的……对抗“虚无之母”的武器?或者说……盾牌?
沈衿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向那枚悬浮的结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结晶的瞬间——
整个地下密室,勐地剧烈震动起来!
上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警报声!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发现我们了!”沈衿瞬间明白过来!他合上八音盒,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暖的宁静感依旧透过盒身隐隐传来。
他背起林序,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骸骨,眼中充满了决绝和告别。
必须立刻离开!
他冲出密室,回到维修管道。来的路可能已经被封锁,必须另找出路!
他沿着水流声更大的方向拼命奔去!
管道尽头,出现了一个锈蚀的铁栅栏,外面是奔流的地下暗河!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
栅栏被他一脚踹开!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清晰可闻!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沈衿抱紧背上的林序,握紧手中的八音盒,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漆黑一片的地下暗河之中!
河水瞬间淹没了他。
刺骨的寒冷和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向未知的下游。
而在他们跳入河中的那一刻,沈衿手中紧握的八音盒,那缝隙中透出的温暖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对抗着周遭无尽的黑暗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