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彩票,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家走。胸口的位置因为紧贴着那张纸片而微微发烫,一种荒谬又虚妄的希望在她心底盲目地燃烧着。
两百块,对她来说是省吃俭用许久才攒下的“巨款”,却只是投向深不见底债务的一个微小水花,甚至可能连水花都溅不起。她知道这很傻,概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被逼到绝境的她,除了向虚无缥缈的运气祈求,还能做什么?
夜风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焦灼。陈烬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的脸,陈母绝望哭泣的模样,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二天是彩票开奖的日子。
一整天,苏云都心神不宁。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手指无数次偷偷伸进书包夹层,触摸那张彩票粗糙的边缘,心脏因为紧张和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而微微颤抖。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第一个冲出教室,甚至忘了看一眼身旁依旧空着的座位。她骑着自行车,几乎是飞奔着回到家附近那家彩票站。
开奖号码已经用红笔写在了门口的小黑板上。
苏云屏住呼吸,颤抖着手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被捂得温热的彩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着。
第一个数字,不对。 第二个,不对。 第三个……
她的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手指冰凉。
所有的数字都对不上。甚至连一个最小的奖都没有中。
那张承载了她全部虚妄希望的纸片,瞬间变成了一张彻头彻尾的废纸。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像冰水一样当头浇下,让她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最后一丝侥幸被现实无情地掐灭,剩下的只有冰冷的、赤裸裸的无力感。
两百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对她而言不小的数目,却连一个微小的涟漪都没有激起。
她看着小黑板上那串刺眼的红色数字,又低头看看手里毫无用处的彩票,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她慢慢地将彩票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像扔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落寞。她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往家走,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迷茫和绝望。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这个念头反复煎熬着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漫不经心地掏出来看了一眼,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内容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想知道陈烬他爸躲在哪里吗?想知道那笔债到底怎么回事吗?明天下午放学后,实验楼后巷见。一个人来。”
短信的内容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了苏云的心里,带来一阵惊悸的寒意。
是谁?! 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 怎么会知道陈烬家的事?!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无数的疑问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很可能是不怀好意的人的圈套。可是……万一呢?万一真的能有线索呢?万一能找到陈烬的父亲,就能解决那笔债务呢?
对陈烬的担忧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她咬了咬牙,颤抖着手指,回复了一个字:
“好。”
第二天一整天,苏云都在极度不安中度过。她不断地看向手机,既害怕它再响起,又隐隐期待能有什么新的信息。那个陌生的号码再也没有联系她。
放学后,同学们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苏云磨蹭到最后,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朝着实验楼那片平时鲜有人至的后巷走去。
她的心跳得飞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雷区。实验楼后巷狭窄而阴暗,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她走到巷子中间,西下张望,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吹过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了几分阴森。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云吓得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李浩!还有平时跟他混在一起的那两个跟班!
李浩脸上挂着那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油腻又得意的笑容,一步步朝她逼近。
“哟,好学生,还真敢一个人来啊?胆子不小嘛!”李浩嬉皮笑脸地说着,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
苏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是……是你发的短信?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李浩嗤笑一声,和两个跟班呈半包围状把她堵在巷子里,“苏云,你最近很跳啊?又是跑去当保姆,又是天天盯着陈烬那个空座位发骚?怎么?没了陈烬罩着,就活不下去了?”
他的话语极其下流侮辱,苏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害怕得厉害:“你胡说八道!让开!我要走了!”
她想从旁边挤出去,却被李浩一把推了回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走?来了还想走?”李浩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上次陈烬为了你让老子丢尽了面子!这笔账,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他逼近一步,几乎贴到苏云面前,恶臭的口气喷在她脸上:“你不是想知道陈烬他爸在哪吗?老子告诉你,那个老赌鬼,早就不知道死哪个臭水沟里了!至于那笔债?嘿嘿,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玩高兴了,说不定老子心情好,还能帮你凑点?”
污言秽语和扑面而来的恶意让苏云恐惧到了极点!她尖叫起来:“滚开!别碰我!”
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推开李浩,却被他们三个人轻易地制住。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李浩肮脏的手即将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
“砰!”
一声闷响!李浩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首首地向前扑倒,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地上,不动了!
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李浩身后,手里拎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铁管。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颌线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剩下的两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浩,又看看那个浑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黑影,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巷口。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苏云,那个黑影,和倒在地上的李浩。
苏云吓得瘫软在墙边,浑身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救了她的人。
那人扔掉了手里的铁管,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拉低了帽檐。
昏暗的光线下,苏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苍白,瘦削,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嘴角带着未愈的淤青。脸色难看得吓人,眼神却阴沉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正死死地盯着她。
是陈烬!
他竟然出院了!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苏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陈烬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胸膛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救了她之后的缓和,反而充满了一种近乎狂暴的后怕和愤怒!
“苏云!”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来的?!这种短信你也信?!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他的怒吼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震得苏云耳膜嗡嗡作响。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他凶悍质问的委屈瞬间交织在一起,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我只是想帮你……我想找到你爸爸……”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解释。
“帮我?!”陈烬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话,眼底的血丝瞬间弥漫开来,情绪彻底失控,“用这种方式帮我?!把自己送到这种垃圾手里叫帮我?!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我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啊?!”
他猛地一拳砸在她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墙壁的灰粉簌簌落下。
苏云吓得猛地闭上眼,缩紧了脖子。
陈烬死死地盯着她,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剧烈的后怕、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深藏的恐惧。他看着她吓得苍白的小脸,看着她不断滚落的眼泪,所有暴怒的话语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暴稍稍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悲哀。
他伸出手,不是打她,而是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走。”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拉着她就往巷子外走。
苏云手腕疼得厉害,却不敢挣扎,只能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李浩,担心地问:“他……他会不会……”
“死不了。”陈烬头也不回,声音冰冷,“晕了而己。”
他拉着她,脚步很快,几乎是在拖着她走。穿过昏暗的巷子,首到走到有路灯的大路上,他才猛地松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
两人站在路灯下,相对无言。苏云还在小声地抽泣,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红痕。
陈烬看着她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成一句极度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话:
“苏云,算我求你了。” “别再管我的事了。” “离我远一点。” “我真的……负担不起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苏云的心上。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云心碎。然后,他猛地转身,压低了帽檐,快步融入夜色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个如同天神般降临(虽然是以一种极其暴戾的方式)救下她的人,只是她恐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苏云独自站在路灯下,晚风吹着她冰冷的泪痕。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用力握过的疼痛感。
地上,那根被他扔掉的、锈迹斑斑的铁管,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她终于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
“我真的……负担不起你了。”
不是厌恶,不是嫌弃。
而是他深知自己身处的深渊有多黑暗,他怕自己护不住她,怕她因为自己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所以,他只能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把她推开,推离他身边,推到他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之外。
可是,陈烬,你知不知道?
从那个盛夏,你递给我那颗蓝莓棒棒糖开始,我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苏云看着了他消失的方向,慢慢地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泪依旧在流,但眼神里,却渐渐染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