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旋律温柔地包裹着整个礼堂。可林霁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穿透人群的目光,和他自己失控的心跳。
许沉看到了他。在千百人中,准确无误地,看到了他。并且,对他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像一道强光,瞬间照彻了他所有隐秘的、不安的期待。
歌曲进入了最后的副歌部分,许沉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演唱。但他的嘴角,似乎一直带着那抹未散的、极浅的弧度。
林霁坐在台下,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掌心湿漉漉的。周围的欢呼和掌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而不真切。他只能看到灯光下那个拨动着琴弦的人,听到那把透过麦克风传来的、敲打在他心上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袅袅,礼堂陷入片刻的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许沉从高脚凳上站起身,微微鞠躬,表情恢复了惯有的那点懒散,抱着吉他走下台。
灯光暗下,下一个节目准备上场。
周围喧闹再起,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表演。周洲用力拍着林霁的肩膀,嗓门老大:“我靠!没看出来啊!许沉这家伙深藏不露!弹得可以啊!唱得也不错!怪不得那么多女生……”
林霁含糊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后台。他想见他。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却异常强烈。
他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脱离班级的区域,绕到礼堂侧面的通道。后台入口处挤满了准备上场和刚下台的学生,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发胶、脂粉和兴奋的气息。
林霁站在人群外围,有些踌躇。他看到了那个文艺委员,她正笑容满面地和几个女生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后台深处。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或者能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后台的布帘被掀开,许沉走了出来。他已经把吉他装回了琴盒,单肩背着,正低头看着手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没注意到林霁,径直朝着通道另一端的出口走去,似乎想离开这片嘈杂。
林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想也没想,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脚步有些慌乱,在拥挤的人群中磕磕绊绊。
许沉的步子很大,很快走到了通道尽头,推开那扇通往旁边小花园的侧门,走了出去。晚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息。
林霁也跟着推门而出。
门外的小花园很安静,与礼堂内的喧闹隔绝开来。只有几盏地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许沉就站在一棵香樟树下,背对着他,依旧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小半张侧脸。
林霁停下脚步,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呼吸还有些急促。他看着许沉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刚才那股冲动褪去,只剩下无措和紧张。
许沉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
看到是林霁,他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那点讶异便化为了然。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林霁身上,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你……”林霁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你弹得很好。”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巴巴的,毫无新意。
许沉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像是接受了这句笨拙的夸奖。
气氛又沉默下来。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霁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鼓起勇气又加了一句:“歌……也很好听。”
“是么。”许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唱完歌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练了很久。”
“我……我昨晚听到了。”林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在教室外面。”
许沉的目光似乎在他发顶停留了一瞬。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知道。”
林霁猛地抬起头。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昨晚在外面?
许沉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隐去。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晚风将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一点点薄荷洗发水的味道送了过来。
“找我有事?”他问。声音低低的,落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林霁被问住了。有事吗?他也不知道。只是想来,就来了。
他的迟疑和慌乱显然取悦了对方。许沉又极轻地笑了一下,这次声音明显了些。他不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林霁微微泛红的耳廓上:
“比月考最后那道题还难?”
“啊?”林霁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你开口说话。”许沉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明显的调侃。
林霁的脸轰一下全红了,热度迅速蔓延到脖颈。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他这副样子,许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没再逗他,只是微微倾身,从琴盒侧边的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看起来冰凉透彻。
他拧开瓶盖,却没有自己喝,而是递到了林霁面前。
“喝点水。”他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照顾一个紧张过度的小朋友,“缓缓。”
林霁看着递到面前的矿泉水,愣住了。灯光昏暗,但他似乎能看到许沉眼底那抹尚未褪尽的、温柔的余烬。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和许沉温热的手指短暂地交错。
他接过水瓶,小小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阵莫名的燥热。
“谢谢。”他小声说,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
许沉“嗯”了一声,接过他递回来的水瓶,很自然地就着他喝过的瓶口,也喝了一口。
林霁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的喉结滚动,脸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许沉像是完全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拧好瓶盖,将水瓶随手放回琴盒侧袋。然后,他重新背起琴盒,看了林霁一眼。
“走了。”
他说着,转身朝着花园另一端的出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声音顺着晚风飘过来,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林霁的耳朵:
“下次想听,不用在外面站那么久。”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小径尽头。
林霁独自站在香樟树下,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瓶水的冰凉触感,耳边反复回响着许沉最后那句话。
下次?
还有下次?
晚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带着夏夜特有的、暧昧的暖意。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
心跳声,在寂静的花园里,一声比一声清晰,敲打着无人知晓的、甜蜜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