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晨光熹微。
洛云锦一夜未眠,却毫无倦色。她面前摊开着那几封从城西货栈带回的北凛密信,以及那枚冰冷的凤凰令牌和母亲遗留的密信。
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墙上,明明灭灭,一如她此刻的心绪。
北凛密信的内容已被她反复查验,确系北凛军中几个不得志的将领与李维残余势力私下勾结,试图通过走私禁运物资牟利,并搜集一些不算顶机密的大靖边军布防信息。利益驱使,胆大包天,但确实并未涉及更高层的阴谋。
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即便呈交上去,也无法对北凛朝堂造成实质打击,更无法解释萧玄为何对此事似乎格外“关心”。
而他昨夜的出现,绝非巧合。他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几次三番的“偶遇”与试探,都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凤凰令牌上那展翅的图腾,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母亲的秘密,比北凛的阴谋更让她心潮难平。
信笺中那些零碎的密报记录,拼凑出一个与她认知中温婉哀愁的母亲截然不同的形象——她似乎暗中掌控着一条与宫外联络的渠道,关注着朝堂动向,甚至……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事情。
母妃,您究竟是谁?您当年……真的只是病逝吗?
重重疑团如同迷雾般笼罩在心头。
“主子。”琉璃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进。”
琉璃推门而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疲惫,显然也是一夜奔波。“主子,查到了。昨夜袭击您的那掌法,刚猛霸道,隐含风雷余劲,极似失传已久的‘摧山掌’。据阁中典籍记载,这门掌法至刚至阳,练到极致,掌风可开碑裂石,但因对修习者内力要求极高且易损经脉,早已无人练成。最近三十年,都未曾听说江湖上有以此掌法成名的人物。”
“摧山掌……”洛云锦沉吟道,“北凛那边呢?”
“北凛国内并未听说有以刚猛掌法著称的顶尖高手公开活动。但……北凛皇室的秘密武力‘影卫’中,据说网罗了各种奇人异士,或许有修习偏门武功者。只是影卫信息极其隐秘,我们难以深入探查。”琉璃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跟踪萧玄的兄弟回报,他昨日离开城西后便直接回了别馆,并无异常举动。但……我们的人似乎被他发现了,他并未点破,只是甩开了跟踪。”
洛云锦并不意外。萧玄那般人物,若是被轻易跟踪反而奇怪。
“知道了。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洛云锦挥挥手。
琉璃迟疑了一下:“主子,您的伤……”
“无碍,已好了七分。”洛云锦淡淡道,“让下面的人近期都谨慎些,没有我的命令,暂时停止对北凛别馆和萧玄的主动探查。”
“是。”
琉璃退下后,洛云锦将那些北凛密信单独收起。这些东西,或许日后另有用处。而母亲的令牌和密信,则被她小心地藏入一个更隐秘的暗格中。
当前局势微妙,她需得更谨慎地落子。
……
用过早膳,宫中竟来了人传旨,皇帝召见。
洛云锦换上公主常服,依旧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模样,来到御书房。
书房内不止皇帝一人,顾清风竟也在,面色凝重,似乎正在回禀昨夜城西之事。萧玄则坐在一旁客位,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只是个旁听者。
“儿臣参见父皇。”洛云锦盈盈下拜,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室内三人。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永宁,昨夜宫中有刺客潜入,惊扰了你,朕已责令加强宫中守卫。你可受了惊吓?”
洛云锦适时地露出些许后怕的神情,轻声道:“谢父皇关怀,儿臣无事,只是当时有些害怕,幸好……幸好摄政王殿下路过,惊走了那贼人。”她说着,怯生生地瞥了萧玄一眼。
萧玄放下茶盏,唇角微勾:“公主言重了,举手之劳。”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
皇帝点点头,似乎并未深究,转而道:“无事便好。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顾爱卿方才回禀,昨夜城西剿匪,虽成功擒获贼首,但贼窝中一些关键证物却被一神秘人抢先一步取走。据回报,那人武功极高,身法诡异,且似乎……精通医术或毒术,制敌手法极为巧妙,只伤不杀。”
洛云锦心中微凛,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竟有此事?京城之中,还有如此能人?”
顾清风接口道:“臣亦觉诧异。此人行事看似相助,却又取走重要物证,其目的难测。臣已加派人手追查此人下落。”他说着,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洛云锦,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洛云锦只是微微蹙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京城安危事关重大,竟有如此来历不明的高手潜藏,实在令人不安。顾大人定要早日查明才好。”
皇帝沉吟片刻,道:“此事朕已知晓,顾卿继续追查便是。今日叫你们来,是另有要事。近来京中不甚太平,朕欲请国师于三日后在皇家道场办法会,为社稷祈福,安定民心。永宁,你素来心诚,便由你代为父前去进香吧。”
办法会?在这个当口?
洛云锦心下念头飞转,立刻领命:“儿臣遵旨,定当诚心祈福,愿我大靖国泰民安。”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合理的离宫机会!虽然时间不长,但足以让她以其他身份做一些安排。
“如此甚好。”皇帝颔首,又看向萧玄和顾清风,“届时京城防卫亦需加强,二位爱卿需得多多费心。”
“臣分内之事。”顾清风立刻应道。
萧玄亦微微欠身:“外臣自当配合顾大人,确保法会期间京城无恙。”他抬眼,目光与洛云锦有一瞬间的交汇,深邃难辨。
离开御书房,洛云锦保持着匀速的步伐,心思却已飞快转动。皇帝此举,是真为祈福,还是另有深意?是对她的试探,还是想借机观察什么?
刚回到长乐宫不久,竟又有客来访。
来的是一位面生的中年太监,自称姓孙,奉某位贵人之命,送来一瓶上好的活血化瘀膏。
“贵人听闻公主昨夜受惊,特命奴才送来此药,乃太医院秘制,效果极佳,望公主保重凤体。”孙公公语气谦卑,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
洛云锦心中警兆顿生。昨夜遇袭之事,皇帝已知,但具体细节知晓者应寥寥无几,更无人知其受了轻伤!这位“贵人”消息何其灵通?
她不动声色地让宫女收下药膏,温言道:“多谢贵人挂念,不知贵人是……”
孙公公只是笑笑:“贵人吩咐,区区心意,不足挂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奴才告退。”说完便躬身退去,滴水不漏。
洛云锦盯着那瓶药膏,目光渐冷。宫中果然暗潮汹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取出一根银针探入药膏,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未变黑。
无毒。
但这比有毒更令人不安。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示威: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甚至知道你受了伤,我时刻关注着你。
是那位与她不利的皇子或公主?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她将药膏丢在一旁,不再看一眼。
看来,这三日的法会,绝不会平静。她必须尽快安排。
“备纸墨。”她低声吩咐。
很快,一张看似寻常问候长辈的家书便写好了,用的是特殊的药水,唯有天机阁特定人员才能显影其中的真正命令。
信中内容,一是令阁中精锐暗中护送药王谷师兄“墨尘”尽快入京;二是调动部分人手,于法会期间密切关注京城各方动向,尤其是与北凛、以及与宫中几位有嫌疑的皇子公主有关的线索。
既然水已越来越浑,那不如就让这潭水,彻底沸腾起来。
而她药王谷传人“素手”的身份,也是时候在京城,稍稍显露一点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