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血...血...墨...”少宸喃喃自语,“白纸为底,悬笔为刃,墨汁为杀机,而我自己是墨?”
一个更深的,带着血色的联想猛然攫住少宸,他努力侧过头,望向刚才被墨滴攻击的位置。
只见墨花狰狞,黑痕凌厉。
少宸死死盯着那墨花,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这杀伐痕迹中找出被忽略的细节。
“不对劲!”少宸低呼一声,呼吸骤然间停滞一瞬,不是错觉,在那朵墨花边缘,也就是在那道黑痕末端,好像有与纸面融为一体的笔画结构。
那墨花炸开的形态,并非全然无序的飞溅,靠近中心的位置,墨色更深,凝聚成一个类似“、”的形状,而向外飞溅的墨点,隐隐间构成一个“丿”的起笔,那道短促的黑痕,更是笔直锋利,这根本就不是无意识的墨迹,分明是一个凌厉的“一”横。
“点...撇...横...”少宸点点头,“看来这些最基础的笔画,就像暗号,印在这白纸上,它们不是偶然,是这阵法模仿自己动作时,在杀戮间,无意间显露出的书写痕迹!”
“毛笔...写字...”少宸意识到什么,目光如电,扫过头顶那三百支死亡之笔,“这些笔尖上的墨汁,不是普通的墨,它们在阵法的驱动下,每一次攻击,都是在写字,可写字的内容是什么?写错会死亡?写对就是破阵的契机?”
这个发现,劈开笼罩在少宸心头的阴云,然而,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就像被更深的冰冷淹没。
少宸虽明白毛笔的意图,却陷入更可怕的困境:“想破阵,看来就要引导毛笔写出特定的字或符,但要引导毛笔,就必须做出足够大的动作,而任何大动作都会引来精准攻击,到最后我自己却会被钉死在这张白纸上。”
引导即是自杀!
少宸寒意彻骨,每一次挣扎都让死亡之丝缠绕更紧,希望刚刚燃起一丝火星,就被残酷的现世彻底扑灭。
不知不觉,疲惫像铅块般拖拽着意识下沉,他感到困意来袭,使劲挤压自己伤口处,疼痛使自己清醒不少,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身下的白纸上,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嗒...”声。
手指上的血珠还在不停滴落,少宸下意识的垂眼看去。
惨白的纸面上,血珠如雪地里的红梅,妖异醒目,它在纸面上晕开一小片不规则的圆形,边缘因为纸张上纹路显得有些毛糙。
可是,就在这片猩湿润的边缘,在那不规则的圆形轮廓上,一点微妙的变异发生了。
那滴血珠并非完全静止,它在纸面上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向少宸身体方向爬动了那么一下,更准确的说,是这张纸在吸水的过程中,引导着血珠朝着他身体的方向晕染,延伸出一道细弱如发丝的红色血痕。
这条几乎忽略的血丝,指向少宸身体...
少宸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又被一股彻骨的寒意猛然拽回。
血...在动?不!不是血在动!是...是这纸!
少宸猛的攥紧拳头,那滴血落下的位置,正和方才被身体覆盖的区域重合,他膝盖在纸面上磨出细响,右手撑地时指节泛白,每挪动半寸就停顿片刻,盯着头顶悬笔的墨珠,墨珠被拉成长条,坠在笔尖却始终没掉,挪出两寸后,他立刻收住动作,后背已沁出冷汗,头顶悬笔的“呜”声渐歇,墨珠慢慢缩成圆点。
他俯身凑近纸面,那片被身体压过的区域比周围纸色淡了半分,像被水洇过又干透,纤维却比别处更紧密,摸上去微微发脆,又用左手从腰间解下匕首,刀刃贴着纸面斜刮,力度轻得像扫落灰尘,干枯的纸纤维簌簌落下,露出下方交织的银色丝线,丝线比发丝还细,顺着纸纹织成网格,网格节点处有针尖大的银点,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少宸指尖伤口的灼痛感突然清晰,火烧火燎里裹着一丝阴寒,像有东西顺着血液往上爬,他咬着牙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先前被墨滴擦伤时,也是这种感觉。”他盯着那片浅色区域,呼吸都忘了:“阵法不仅模仿动作...”
他将受伤的手抬到纸面上方三寸处,指尖悬停时微微颤抖,血珠在伤口边缘凝聚,越来越大,终于脱离指尖,“嘀嗒”砸在浅色区域中央,像滴在吸水纸上,瞬间晕开一个小红点。
“嗤——”
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纸面的浅色区域却慢慢恢复正常,连带着周围的银线网格也亮了半分,少宸突然吸气,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伤口往里钻,比体温稍高,像细针穿过血管,先前的阴寒感退了半分,伤口的灼痛也轻了些,他低头看指尖,伤口边缘的红肿竟消了点。
“精血是在回流?”他喉结滚了滚,火光在纸面上晃,映出银线网格正随着血液的吸收,节点的银点越来越亮。
“嘀嗒...”又一滴血珠精准落在那片浅色区域。
“嗤...”一阵细微的声响,随着血珠落在纸面的瞬间,那片区域的白色似乎活了过来,如同无数贪婪的触须,疯狂吮吸着那滴鲜血,鲜红的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淡,而那片浅色的区域,又恢复一些的正常色泽,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那看不见的触须,缓慢的,若有若无间...竟然流回少宸指尖的伤口。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但那种被掠夺的阴寒感,确实减轻上那么细微一点。
少宸浑身剧震:“先掠夺...再反哺?”他声音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这巨大的白纸,不仅仅是承载攻击的砧板,更是这阵法汲取力量的核心,通过毛笔攻击掠夺自己精血,滋养自身,维持阵法的运转,而当受伤流出的血直接滴落在纸面上,尤其是滴落在刚刚那些被掠夺过,处于某种干渴状态的区域时,纸张竟会反向吸收这些血液,而在这个方向吸收的过程中,竟有非常微弱的能量,流回体内!
这个发现太过震撼,也太过凶险!这意味着少宸必须受伤流血,才能给这张纸喂食,并可以换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哺”来维持生命,这是饮鸩止渴,是用自己的生命精血去喂养这个可怕的阵法,换取苟延残喘的片刻!
少宸彻底陷入一个自我消耗,自我献祭的死亡循环,要么被悬笔的墨滴钉死,要么被身下的白纸缓慢吸干。
绝望比之前更加深沉,少宸躺坐在那处,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甚至都带有血腥味,指尖伤口因为之前的尝试,又撕裂一些,温热的血持续滴落,身下白纸贪婪的吮吸,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反哺暖流,根本无法抵消这种虚弱和冰冷,他眩晕感越来越强,视野逐渐模糊,头顶的悬笔之林就像在那里缓缓旋转、扭曲,在昏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就在少宸即将沉入深渊时,一股冰冷粘稠的触感,轻轻碰触到他垂直在身侧的手背,他一个激灵,残留的意识让他瞬间清醒几分。
火光斜着向上照,映出眼前的东西,居然是一支悬挂的毛笔!
那笔尖上饱满欲滴的墨珠,正似有若无的贴着他手背的皮肤,阴寒的墨气顺着皮肤直往骨头里渗。
“它...什么时候垂下来的?”混沌的意识瞬间被撕开道口子,就连呼吸都彻底屏住,身体僵硬如石,不敢有丝毫移动,因为任何一点细小动作,都有可能让那滴致命的墨珠洞穿手背!
明明所有悬笔都在头顶三尺外,怎么这一支悄无声息到了手边?他想往后躲,膝盖却软得发颤,刚动半寸,悬笔突然“嗡”了一声,笔尖又向下沉了三分,墨珠几乎要蹭破他手背上的皮。
少宸死死盯着那支笔,比他之前观察到的任何一支笔都要粗一些,刻着的符文复杂之极,透着一股邪气,可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支笔的墨珠颜色比其他笔更深沉,黑中隐隐透着一丝暗红,并且,在笔杆靠近笔头的方位,缠绕着几圈细小的暗红色丝线。
那些暗红色丝线并非普通丝线,而是用干涸的血液凝固而成,线头垂落在纸面上,正对着少宸掌心的伤口方向,而且丝线末端微微发亮,像在引导血液流向笔杆。
“这绝不是普通的悬笔,它离我如此之近,可以说是在主动触碰我皮肤。”少宸皱着眉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持续失血?是因为身下白纸的吮吸,让这支笔,或者是让这个阵法感应到什么?它又想做什么?”
少宸的思维在疼痛和眩晕中疯狂运转:“这支笔的靠近是更大的危机,还是...唯一的变数?”
思考之时,少宸不敢有丝毫乱动,时间在极度紧张中凝固,他维持僵硬的姿势,与这支悬垂的异常之笔无声对峙...
然而,这支异常悬笔突然下沉,笔尖墨珠被挤压拉长,尖端就要刺破少宸手背上的皮肤!
没时间细想了,少宸瞳孔骤缩,在笔尖即将触到皮肤的电光火石间,猛的翻转手腕——不是格挡,不是拍开,而是将受伤的左手往上一抬,掌心朝上,正对笔尖,动作快得像本能,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何要这么做,只觉得掌心伤口处的灼痛突然变烫,像有个声音在喊“迎上去”。
笔尖刺穿掌心的闷响在石室里炸开...
少宸浑身一抽,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啊--”。
剧痛像烧红的铁针从掌心穿到手背,比之前被墨滴擦伤痛了百倍,伤口处的皮肉被笔杆撑开,鲜血从掌心前后两个穿孔中,顺着笔杆往下直淌。
也就在这痛感袭来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精纯的吸力,从掌心伤口处爆发,那支笔就像变成一个贪婪的魔鬼,疯狂汲取少宸鲜血,头顶悬笔之林中的其他毛笔开始轻微震颤,墨珠不再紧绷,仿佛这一支笔的饱食,暂时安抚了整个阵法的饥饿。
少宸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精华在疯狂飞逝,体温急剧下降,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的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