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死寂被笔记本电脑风扇的微弱嗡鸣打破。屏幕上的警报框像一块灼热的伤疤，刺目地定格在那条来自警方内部的紧急通讯上。
【紧急代码：七院发生大规模不明原因昏厥事件！请求支援！封锁现场！】
那段短暂而毛骨悚然的音频，尤其是最后那扭曲、飘忽的摇篮曲哼唱，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残留着无形的寒意。
林序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结了，胃部痉挛着，一种生理性的恶寒席卷全身。那哼唱声……非人，扭曲，却带着一种玩弄生命的、令人作呕的“悠闲”。
沈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脸上的惊骇迅速褪去，被一种冰冷的、机器般的效率所取代。他猛地坐回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画面急速切换。
“你在做什么？”林序的声音干涩发颤。
“调取七院周边所有还能工作的公共和私人监控探头权限！激活附近所有移动信号基站的数据流监测！我需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东西的影响范围精确边界！”沈衿语速极快，眼神专注得可怕，“警方频道已经混乱，官方信息会有延迟和屏蔽，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大多数是街道、医院外墙的实时画面，晃动、模糊，但能看到一些车辆歪斜地停在路边，远处医院主楼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寂静，门口似乎有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正在匆忙拉起更宽的隔离带。
另一个窗口，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沈衿紧盯着其中几个参数：“周围基站信号强度异常波动……大量移动设备在同一时段短暂离线或信号紊乱……符合高强度定向脉冲干扰特征……”
他突然放大了其中一个监控画面，那似乎是医院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踉跄着从医院侧门冲出来，没跑几步就突然双手抱头，发出无声的惨叫（监控无声），剧烈地抽搐着摔倒在地，再也不动。
几乎是同时，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显示，拍摄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影响范围在扩大！已经溢出医院主建筑！”沈衿脸色越发阴沉。
就在这时，那个铺着导电垫的隔离台上，铅盒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厚实的铅盒甚至发出了沉闷的“嗡嗡”声！
连接其上的仪器屏幕，能量读数瞬间冲破极限，发出刺耳的、持续不断的警报！波形图不再是规律的峰值，而是变成一片疯狂躁动的、毫无规律的尖锐乱流！
林序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致命的噪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内炸响！
不再是微弱的针刺感，而是像有无数把电钻在他颅骨内疯狂搅动！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虚无感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色，熟悉的雪花噪点再次疯狂闪烁，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
而在那一片混沌的噪音和雪花之后，那扭曲、阴冷的摇篮曲哼唱声，无比清晰地、直接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比音频里记录的更清晰、更逼近！调子古怪扭曲，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生锈的锯子在神经上拉锯，充满了亵渎生命的恶意和一种近乎欢快的残忍！
“呃啊啊啊——！”林序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眼球向上翻起，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呜咽。
“林序！”沈衿见状，立刻扑到铅盒前，毫不犹豫地将连接上面的所有探头线缆暴力扯断！仪器警报声戛然而止。
但这对林序毫无帮助。噪音和哼唱是直接作用于他意识的，物理隔离效果甚微。
沈衿眼神一凛，迅速从一旁的金属柜里取出一支小巧的注射笔，扑到林序身边，撩起他的袖子，将笔口对准他的上臂猛地按下！
“嗤”的一声轻响，某种药剂被注入林序体内。
剧烈的痉挛慢慢平息下来，林序翻白的眼睛逐渐恢复焦距，但瞳孔依旧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脑内的噪音和哼唱声减弱了，但没有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种背景音般的、阴魂不散的低语，啃噬着他的理智边缘。
“……声音……歌……”他破碎地呻吟着，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地面，“……在脑子里……停不下……”
沈衿扶着他坐起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它的信号强度又提升了！而且……它似乎能通过八音盒这个信标，直接定位并攻击你！你的感知力在它面前就像一盏明灯！”
他看了一眼依旧在轻微嗡鸣的铅盒，眼神冰冷：“不能再留着它了。必须立刻处理掉。”
“怎么……处理？”林序虚弱地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音。
“沉入城外的深水水库？或者用高温熔炉彻底气化？”沈衿快速思索着，“但无论哪种方式，移动它的过程都可能再次引发强烈波动，甚至可能让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林序可能无法承受移动信标所带来的二次冲击。
就在这时，沈衿那部加密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没有存储姓名、但似乎被他标记为极高优先级的号码。
沈衿看了一眼，眉头狠狠一皱，迅速接起：“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失措、几乎语无伦次的年轻男声，声音很大，连旁边的林序都能隐约听到：
“……沈顾问！完了！全完了！七院……七院没了！不是……是人！好多人都……都变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冷静点！李警官！说清楚！什么变了？”沈衿厉声喝道。
“就是……就是突然都倒下了！然后……然后大概过了几分钟……又有一部分人……醒过来了！”李警官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但他们……他们不是原来的人了！眼神空的！动作僵得像木偶！力气却大得吓人！见人就攻击！不是打！是……是咬！像疯狗一样！”
“……还有……还有歌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那该死的摇篮曲！一直在响！忽远忽近……听到的人要么倒下，要么就……就也变得跟他们一样！”
林序和沈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丧尸？变异？精神控制？
不！比那更糟！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针对存在本身的侵蚀和改写！
“你们在哪里？封锁线还在吗？”沈衿急问。
“封锁线早被冲破了！我们撤到了隔壁街！里面……里面简直地狱一样！枪声都没用！打倒了又爬起来！除非打头……可那曾经是人啊！”李警官几乎崩溃地喊道，“沈顾问！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这根本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紧接着是混乱的枪声、撞击声、还有那种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
“啊——！别过来！滚开！呃啊——！”李警官的惨叫和某种令人牙酸的撕咬声混合在一起！
然后，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一变！
枪声和嘶吼声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诡异的、缓慢而沉重的咀嚼声，以及……
那扭曲阴冷的摇篮曲哼唱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无比清晰，无比接近。
仿佛就在话筒旁边。
哼唱声持续了短短几秒，然后，电话被猛地挂断。
忙音。
嘟嘟嘟——
安全屋内，只剩下这单调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序瘫在地上，面无血色，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沈衿缓缓放下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走到主控台前，沉默地敲了几下键盘。
屏幕上，一个距离七院最近的交通监控画面被调到最大。
画面中，可以看到医院侧门涌出了一些黑影……它们动作僵硬，步履蹒跚，却速度不慢，正漫无目的地走向周围的街道……远处，传来了零星惊恐的尖叫和汽车失控的撞击声……
混乱，开始了。
沈衿猛地转身，走到那个仍在嗡鸣的铅盒前，眼神里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能销毁，也不能留下。”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我们被盯死了，移动它就是自杀。”
他打开铅盒，取出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八音盒证物袋。
“那……怎么办？”林序绝望地问。
沈衿看向林序，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你说过，你的感知能捕捉到它的‘回声’和‘呼叫’？”
林序艰难地点头。
“那你能不能……反向感知？”沈衿一字一顿地问。
“反向……感知？”
“既然它能通过信标定位我们，攻击你……”沈衿的眼神闪烁着疯狂而理性的光芒，“那你能不能，通过它此刻异常活跃的‘连接’，反向追踪回去？”
“追踪到哪里？”
“追踪到信号的另一端！”沈衿的声音斩钉截铁，“追踪到那个哼唱摇篮曲的‘东西’的真正源头！或者，至少是它的一个主要节点！”
“只有找到源头，才有一线生机！否则，我们，这座城市，都会被它一点点吞噬殆尽！”
这个提议疯狂到了极点！主动用自己的意识去触碰那恐怖存在的源头？！
林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但看着屏幕上那些从医院涌出的僵硬黑影，听着窗外远处似乎隐约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骚动声……
他知道，沈衿说的是唯一可能不是坐以待毙的路。
他颤抖着，看着沈衿手中那个仿佛散发着地狱气息的八音盒。
脑内，那阴魂不散的摇篮曲低语，似乎又清晰了一点。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依旧充满恐惧，却多了一丝绝望下的疯狂。
“……把……把它给我。”他伸出依旧颤抖不止的手，声音嘶哑。
沈衿没有丝毫犹豫，将证物袋郑重地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冰冷的触感瞬间透过塑料薄膜传来。
林序握紧了它，仿佛握着一块通往深渊的烙铁。
下一秒，他闭上眼睛，彻底放开了自己所有的感知防御，朝着那脑内噪音和哼唱声传来的方向……
毫无保留地。
逆向。
感知了过去！
“呃——！！！”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痛苦瞬间吞噬了他！
眼前的雪花噪点变成了狂暴的漩涡！
冰冷的虚无感变成了灼烧灵魂的业火！
那扭曲的摇篮曲在他脑内轰然鸣响，几乎要撑爆他的颅骨！
而在这一切的尽头，在无尽噪音和混乱的彼岸……
他“看”到了！
不是一个点，而是一片无比浩瀚、无比黑暗、无比饥饿的……
存在！
以及，悬浮在那片黑暗之前的一个……
微弱、闪烁、仿佛风中之烛的……
……人类意识的光点？
一个坐标？一个锚点？一个……祭品？
没等他从这浩瀚的恐怖中解析出任何信息——
那股庞大的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窥视！
哼唱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贯穿灵魂的、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暴怒和贪婪的——
尖嚎！
直接从意识的维度，如同海啸般向他拍来！
“噗——！”林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手中的八音盒，“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林序！”
林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神涣散，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沈衿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塔…………”
“…………………灯……………”
随即，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身旁，掉落在上的八音盒，那木质表面的幽蓝流光，再次一闪而过。
仿佛……满意地。
闪烁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