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再次遮蔽了那隙惨白的月光，天台重归昏暗。细雨无声落下，冰冷地浸透衣衫。
沈衿大衣口袋里的震动停止了，那低沉的摩擦声和幽蓝流光也仿佛只是错觉。
但两人都知道不是。
那东西刚才确实“醒”了。
沈衿动作极快，几乎在异象消失的瞬间就将那装着八音盒的证物袋掏了出来，塞进一个铅材质的密封盒里，“咔哒”一声扣上锁扣。盒壁颇厚，内侧似乎还衬有某种特殊的阻尼材料。
“临时屏蔽措施，希望能有点用。”沈衿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不能把它带回任何有人烟的地方。”
林序看着那个盒子，仿佛那里面关着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它刚才……是在尝试‘打开’？还是在发送什么信号？”
“都有可能。”沈衿将盒子小心地放进一个特制的背包侧袋，“根据你的感知，‘回声’、‘呼叫’、‘定位’……再加上它现在的活跃迹象，它很可能处于一种间歇性激活状态。402室是它的‘锚点’，带离锚点可能破坏了某种平衡，反而刺激了它。”
他背好背包，目光扫向天台出口：“保安应该已经走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分析情况。”
“还有安全的地方吗？”林序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相对安全。”沈衿纠正道，率先向楼梯口走去，“至少是能让我们暂时掌控局面、而不是被动惊动某些东西的地方。”
两人迅速下楼，避开可能还在楼内巡查的保安，从小区另一个偏僻的侧门离开。沈衿的车就停在附近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里。
车子发动，驶入依旧湿漉漉的街道。车内气氛压抑，两人都沉默着，各自消化着刚才惊心动魄的发现和其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林序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城市依旧喧嚣，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意。普通人生活在阳光之下，而对某种难以理解的恐怖却一无所知。
“去我那里。”沈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一个临时安全屋，知道的人极少，做过基础防护。”
林序点了点头，没有异议。他现在无处可去，而且似乎也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无法脱身。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的街区，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后身。沈衿带着林序从一条狭窄的消防通道上楼，没有经过正门监控。安全屋在顶楼，门是厚重的金属防盗门，配有复杂的电子锁和物理锁具。
屋内陈设极其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墙壁和窗户似乎都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极好，一关上门，外界的杂音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几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电脑屏幕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自制仪器的东西，线路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这里的感觉比402室更让林序不适。402是“被吮吸后的空洞”，这里则是“精心打造的囚笼”，隔绝一切，包括那些日常的、作为背景噪音的情绪碎片，反而让他对自己体内嗡嗡作响的神经更加敏感。
“坐。”沈衿指了指一把看起来是唯一能坐人的椅子，自己则走到主控台前，打开了数个屏幕。他将那个铅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铺着导电垫的隔离台上，连接上几根探头线缆。
“我在尝试监测它的能量波动模式，希望能捕捉到下一次‘激活’的征兆，甚至尝试解析其信号结构。”沈衿一边操作一边解释，屏幕上是林序完全看不懂的波形图和频谱分析界面。
林序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努力抵御着这种绝对安静环境带来的副作用——他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流动声都变得异常清晰，甚至有点吵。
“你之前说，八音盒可能是‘信标’……”林序试图分散注意力，“如果它在发送信号，是发给谁的？那个……‘吞噬存在’的东西？”
“这是最直接的推测。”沈衿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但信号需要接收方。如果‘它’是一种非实体存在的抽象概念或能量体，如何接收物理信号？所以，可能存在一个中间环节，或者，‘它’在这个维度需要有代理执行者。”
代理执行者？林序想起了那个在书店门口服务生脑中植入“打开”指令的无形力量。
“而且，‘它’为什么要发送信标？”沈衿继续提出疑问，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标记猎物？吸引猎物？还是……在进行某种导航？”
“导航？”
“从一个‘触发点’移动到另一个‘触发点’，或者，从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降临’，是否需要坐标引导？”沈衿调出城市地图，上面标记着已知的两个点——书店和402室。“如果八音盒是信标，它的激活就是在提供这种坐标。”
这个想法让林序不寒而栗。他们正拿着一个可能正在引导灾难降临的东西。
就在这时，隔离台上的铅盒突然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虽然被厚实的材质隔绝，声音闷哑，但连接其上的探头瞬间捕捉到了异常！
屏幕上的波形图猛地跳起一个尖锐的峰值，频谱分析区出现一段极其短暂但结构诡异的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序感到一股冰冷的针刺感再次扎入他的太阳穴，虽然比直接接触时微弱得多，但那特有的“虚无干扰”感依旧鲜明！
“又来了！”林序低呼一声，捂住了头。
沈衿飞快地操作着，记录数据，放大分析那段信号：“持续时间1.7秒！模式与上次在402室捕捉到的碎片类似，重复性……很高！像是在循环播放同一段编码！”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林序：“你刚才也感觉到了？”
“嗯……很弱的刺痛感，和那种‘噪音’……”林序脸色发白地点头。
“物理信号和你的感知信号出现了同步！”沈衿的眼神亮得惊人，“这证明你的感知力捕捉到的，确实是这种异常能量辐射的直接体现！这或许是比仪器更敏锐的早期预警系统！”
这听起来可不算什么好消息。林序宁愿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沈衿回到屏幕前，眉头紧锁：“信号结构非常奇特，不像是任何已知的编码方式……更像是某种生物神经脉冲的模拟信号……或者是一种……认知污染的直接编码？”
他尝试用几种解码算法去解析，结果都是一堆乱码。
“无法破解？”林序问。
“现有的工具不行。这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设计给‘人’理解或接收的。”沈衿面色凝重，“它的目标接收对象，或许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大脑或机器。”
就在这时，沈衿带来的另一台待机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个后台运行的监控软件自动弹出了一条警报框——是那个深网论坛的监控程序。
【警告：关注关键词“暗频”、“触发点”出现高频次聚集性讨论！疑似出现新的同步活动报告！】
沈衿立刻点开弹窗，切入论坛界面。
一个刚发布几分钟的帖子已经被顶成了热门，标题异常惊悚：
《【实时更新】全城多地出现“鬼频”！听到的人都出事了！》
发帖人声称，就在刚才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他建立的几个“异常事件交流群”中，同时有多位位于本市不同区域的群友报告，称自己的收音机、电视、甚至手机音频里，短暂地接收到了一段无法理解的、极其刺耳的干扰噪音！
报告者描述那噪音“像是金属刮擦混合着扭曲的人声”、“让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慌”、“听完后头晕恶心”。
更可怕的是，有几个报告者在描述完情况后，突然就下线失联了！其中一人的好友甚至听到了通话突然中断前传来的惊恐尖叫和某种……咀嚼声？
帖子后面已经开始有人恐慌性地跟帖， reporting similar experiences in their areas. 报告自己所在区域也有类似经历。
沈衿快速地将报告中出现噪音干扰的大致区域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星星点点，遍布城市的不同角落！
但很快，他发现了规律——这些报告点，并非完全随机分布，而是隐隐围绕着几个中心点稀疏地扩散开！而其中一个中心点，赫然就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街区附近！
而另一个中心点……
沈衿将地图缩小，目光猛地一凝——
是市七院！那个服务生和辅警被送去的医院！
“它不是只在特定触发点活动……”沈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八音盒被激活后……它的影响范围在扩大！或者说，它正在苏醒，其力量开始更广泛地辐射……”
“它像是在……试探？或者……捕猎？”林序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更像是在校准。”沈衿盯着地图上那些点，“用这种低强度的、随机的干扰，测试信号强度，寻找……合适的接收者？或者，在测量这个世界的‘阻抗’？”
他猛地看向隔离盒里的八音盒：“而这个东西，是一个强信号源！它刚才的激活，很可能不仅是发送信号，更是在放大这种辐射效应！”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笔记本电脑的警报声再次尖锐响起！
又一个自动监控警报弹出！这次来源不同，是沈衿设置的对警方内部通讯特定频段的监听（显然他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
【紧急代码：七院发生大规模不明原因昏厥事件！重复，市七院发生大规模异常事件！请求支援！封锁现场！】
文字信息后面，甚至跟着一段极其短暂嘈杂的音频片段，似乎是某个警察的随身记录仪意外录下的——
先是几声惊惶的喊叫：“……怎么回事？他们都怎么了？！”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高频噪音！（和林序感知到的噪音本质相同，但这次是物理性的声波！） 然后是一连串身体倒地的闷响。 最后，在一片死寂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哼唱声？
调子古怪、扭曲、不成旋律，却隐隐约约能听出，那是一首非常古老的、几乎失传的……摇篮曲的片段。
哼唱声飘忽不定，时远时近，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正漫步在躺满昏迷者的医院走廊里，悠闲地哼着歌。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
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序和沈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影响范围扩大！强度增加！甚至开始出现物理性的音频攻击和……难以理解的现象！
那个哼唱声……是什么？
“校准结束了……”沈衿喃喃自语，脸色难看至极，“它找到了‘合适’的频率和强度……”
他的目光落回那个不断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铅盒上。
“……或者说，信标的引导，让它更容易地‘渗透’进来了。”
危机，不再局限于阴暗的角落和单一的受害者。
它正在走向台前。
它正在笼罩整个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