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荧光之森
禁林的夜,比任何地方都要深邃。
无数荧光蕈类在腐殖土上舒展菌盖,散发着幽蓝微光,像被揉碎的星河铺满大地。十二岁的苍岚赤脚踏过这片光毯,足尖点过之处,菌类光芒便微微颤动,而后更加明亮地绽放开来。
他背后的蝶翼已经完全展开——左翼是如母亲一般的雪白,右翼却继承了狼族血脉的银灰,边缘处还点缀着几缕暗红,如同干涸的血迹。此刻这对异色翅膀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鳞粉簌簌落下,与荧光蕈的光芒交融。
"又跟来了吗?"苍岚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已经有了狼族特有的低沉质感。
身后的阴影微微波动,一团人形黑影从树干中剥离出来。幽溟依旧裹在那件永远不会沾上露水的黑斗篷里,银黑异瞳在兜帽下若隐若现。
"这片区域有瘴气。"幽溟指了指前方突然变得稀疏的荧光蕈,"再往前,就是毒蟾的领地。”
苍岚撇撇嘴,故意朝那个方向迈了一大步。下一秒,他的手腕被冰冷的黑影缠住,那触感像被月光浸泡过的丝绸。
"你管得太多了。"苍岚甩开黑影,却忍不住偷瞄幽溟被斗篷遮住的手臂——三日前他为了救一只坠巢的雏鸟,不小心被毒藤划伤,是幽溟用那种奇怪的黑影为他吸出了毒素。
幽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微上扬:"伤口还疼么?"
"早好了!"苍岚逞强地挥舞手臂,却扯到了未愈的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他恼羞成怒地展开双翼,猛地冲上树冠层,"有本事来追我啊!"
树冠之上,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苍岚的蝶翼在银辉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每一次振翅都会洒落细碎的鳞粉。他回头望去,期待看到幽溟被甩开的窘态,却发现对方正站在自己影子的延伸处——只要苍岚移动,幽溟就能通过阴影瞬移到他身边。
"作弊!"苍岚气得脸颊鼓鼓的,突然一个俯冲扎进下方的湖泊。
水面被破开的刹那,无数发光水母受惊四散,它们的触须在深蓝湖水中划出璀璨的光痕。苍岚潜在水底,透过晃动的水面看到幽溟站在岸边,难得地没有借助影子跟来。
他得意地吐出一串气泡,正准备浮上去炫耀,突然右腿一阵抽搐——昨日的伤口进水了!苍岚慌乱地扑腾起来,却越沉越深。发光水母们好奇地围过来,用触须轻轻触碰这个闯入者。
就在他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时,一团黑影如泼墨般在水中晕开。幽溟的身影从黑影中浮现,银白长发在水中散开如月光编织的网。他一手揽住苍岚的腰,另一手划开水流,带着两人向水面升去。
破水而出的瞬间,苍岚大口喘息着,发现自己被幽溟打横抱在怀里。月光下,他第一次看清了幽溟没有斗篷遮掩的脸——苍白如瓷的肌肤上缀着几颗水珠,左眼漆黑如永夜,右眼银白似寒霜,美得近乎妖异。
"看够了?"幽溟挑眉,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揶揄。
苍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对方的衣襟不放,连忙挣脱着跳下来,结果踩到湿滑的苔藓,一屁股坐进了浅滩。发光水母们被溅起的水花吓得四散逃窜,在湖面留下无数光痕。
幽溟低笑出声,那笑声像是月光下的风铃。他伸手想拉苍岚起来,却被少年赌气地拍开。
"谁要你救!我能自己上来!"
幽溟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苍岚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小黑狼叼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拖上了岸。
"幽溟!"苍岚气得蝶翼都炸开了鳞粉,转身就要扑上去算账,却见幽溟的身影已经消散在树影中,只有一句带着笑意的低语飘在夜风里:"明日教你控制狼化,若你能早起的话。"
第五章 血脉暴走
苍岚天没亮就蹲在了幽溟常现身的古树下,头顶的狼耳因兴奋而微微抖动。八年来,幽溟从未主动提出要教他掌控狼族血脉,今天终于松口了。
"你倒是积极。"幽溟的声音从树影中传来,身影却迟迟不现。
苍岚急得去扒拉那些阴影:"快出来!太阳都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林间雾气,照在古树盘虬的根部。那团阴影在光照下迅速收缩,幽溟闷哼一声,被迫显形。
苍岚第一次看到幽溟在阳光下的样子——他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银白长发失去了夜间的光泽,整个人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最可怕的是他的右手,被阳光直射的部位正在冒出丝丝黑烟。
"躲开!"苍岚本能地扑上去,用身体和蝶翼为幽溟挡住阳光。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幽溟总在阴处活动,为什么从不在正午现身。
幽溟迅速退到树荫深处,受伤的手隐入斗篷:"无妨,只是小伤。"
"这叫小伤?"苍岚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看见几滴黑色液体从幽溟袖口滴落,腐蚀了地上的苔藓。
幽溟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按住苍岚的额头:"集中精神,感受你血液中的力量。"
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接触点流入,苍岚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奔腾的狼群、血月下的厮杀、撕裂猎物的獠牙......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指甲不自觉地伸长成爪。
"很好,"幽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呼唤你另一半血脉。"
画面骤然转换:晨曦中的蝶翼、花间飞舞的鳞粉、古老祭坛上的蝶形图腾......苍岚背后的翅膀完全展开,左翼雪白,右翼银灰,在微光中熠熠生辉。
"现在,让它们共存。"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苍岚体内冲撞,他痛苦地弓起身子,感觉内脏都要被撕成两半。右手的狼爪不受控制地挥出,在古树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抓痕;同时左翼猛地扇动,掀起一阵带着鳞粉的旋风。
"幽溟......我控制不住......"苍岚跪倒在地,异色双瞳开始泛红。
幽溟单膝跪在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我,苍岚。记住这种感觉,它是你的一部分,不是你的敌人。"
苍岚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幽溟的异色瞳孔在眼前放大,那里面仿佛有星辰流转。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缓下来,狼爪缩回人类指甲的形态,蝶翼也不再不受控制地扇动。
"我......做到了?"苍岚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幽溟轻轻摇头:"只是开始。"他站起身,阴影在脚下蔓延,"现在,试试攻击我。"
"什么?"
"用你刚才的力量,攻击我。"幽溟后退几步,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抱着杀死我的决心,你永远无法真正掌控它。"
苍岚犹豫了一瞬,随即想起幽溟被阳光灼伤的手。怒火腾地燃起,他感觉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右臂的肌肉鼓起,银色毛发迅速覆盖皮肤,指尖延伸成利爪。与此同时,左翼的鳞粉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
"这才像样。"幽溟轻笑一声,突然化作数十道黑影从不同方向袭来。
苍岚长啸一声,狼化的右爪横扫,撕裂了三道黑影,同时左翼猛扇,带着剧毒的鳞粉如暴雨般洒向其余黑影。幽溟的真身被迫在十步外现形,斗篷上沾了几点蓝光闪闪的鳞粉。
"不错的速度,"幽溟掸了掸斗篷,"但精准度——"
他的话没能说完。苍岚已经借着蝶翼的冲力腾空而起,狼爪直取他的咽喉。幽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急忙后仰,却还是被爪尖擦过下巴,留下一道血痕。
黑色的血液顺着幽溟白皙的脖颈滑下,苍岚突然僵住了。他看着自己的狼爪,又看看幽溟的伤口,异色双瞳剧烈收缩。
"我伤到你了......我明明不想......"
"苍岚?"幽溟察觉到他状态不对,上前一步,"听着,这是训练,受伤在所——"
"滚开!"苍岚抱住头嘶吼,体内的两股力量突然失控暴走。银灰色的狼毛迅速覆盖全身,背后的蝶翼却变得更加巨大,边缘生出锋利的骨刺。他的身形在狼与人之间不断变换,每一次转换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可怕声响。
以苍岚为中心,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方圆百米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溟被冲击波掀飞,撞断了好几棵树才停下。
"苍岚!"幽溟咳出一口黑血,强撑着站起来。他必须在那孩子完全暴走前控制住局面,否则禁林都会被毁掉一半。
风暴中心,半狼半蝶的怪物仰天长啸,声音既像狼嚎又似蝶鸣。幽溟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脚下的阴影如潮水般涌出。
"影缚·千丝。"
无数黑线从阴影中射出,缠绕上怪物的四肢。但那些线一接触暴走的能量就纷纷断裂。幽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黑影顿时凝实了数倍。
"以影为牢,以血为契!"
这次黑影成功束缚住了怪物,但幽溟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他飞身上前,在风暴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有新的伤口出现在身上。终于,他来到苍岚面前,不顾那些锋利的骨刺,将少年紧紧抱住。
"回来,苍岚。"幽溟贴在他耳边低语,声音穿透狂暴的能量场,"看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我......"
怪物的挣扎渐渐减弱,异色双瞳中的血色开始褪去。当第一滴泪水从苍岚眼角滑落时,幽溟感到怀中的躯体恢复了人形。疲惫不堪的少年昏倒在他臂弯里,蝶翼无力地垂落。
幽溟轻抚苍岚汗湿的额发,指尖在那枚蝶形印记上停留片刻。他望向东方渐亮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我们得在影界过夜了。"影界的时间比现实慢三倍。"幽溟的指尖划过苍岚正在修复的蝶翼,水银苔的银光映亮他半透明的轮廓,"在影界睡一夜,禁林才过两个时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渐渐沉入脚下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第六章 影界之夜
苍岚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没有重力的奇异空间里。四周没有光源,却能看到无数半透明的黑影如游鱼般穿梭,远处还有类似水母的发光体缓缓飘过,它们拖着长长的触须,在虚空中划出幽蓝的轨迹。
"这是... 哪里?" 他的声音在这里变得扭曲,像隔着水层传来,带着几分孩童特有的清亮。
"影界。" 幽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现实世界的倒影。"
苍岚转身,看到幽溟盘腿坐在一块悬浮的黑色晶体上,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在这里,他看起来更加真实 —— 皮肤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双异色瞳孔明亮如星,不再躲避任何光线,左眼的漆黑里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右眼的银白则像凝结的月光。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苍岚试图扇动翅膀,却发现它们变得异常沉重,每一片鳞粉都像灌了铅,左翼的雪白和右翼的银灰在影界的微光下交织出奇异的纹路。
"躲避阳光。" 幽溟指了指上方,苍岚抬头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像是隔着一层黑纱看到的太阳,"你的鳞粉在暴走时耗尽,翅膀需要时间恢复。刚才在禁林,若不是我及时将你拉入影界,阳光怕是已经让你的翅膀彻底枯萎了。"
苍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蝶翼变得暗淡无光,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像易碎的琉璃。他伸手想摸,却被一阵刺痛激得缩回手指,指尖还沾着几片脱落的鳞粉,在虚空中缓缓飘散。
"别碰。" 幽溟飘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银色物质,它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柔和的银光,"这是影界的水银苔,能加速愈合。当年我幼时被影族叛徒所伤,便是靠它续命。"
苍岚警惕地看着那团蠕动的东西:"你确定它不会吃掉我的翅膀?上次你给我敷的草药,差点让我长出狼毛来。"
幽溟难得地笑了一下,左眼的黑色瞳孔微微扩大,眼角的弧度柔和了几分:"要吃掉你的话,八年前在狼族地窖就吃了。那时你还没现在这么吵。"
他不由分说地将水银苔敷在苍岚的蝶翼上,少年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 那感觉像是一千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清凉,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紧绷。苍岚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疼就喊出来。" 幽溟的动作意外地轻柔,指尖拂过他颤抖的翼骨,"这里除了我们,只有无意识的影灵。它们听不懂你的叫声,也不会笑话你。"
"谁... 谁疼了!" 苍岚嘴硬道,但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额角的狼耳也因疼痛而耷拉着,"比起这个... 你白天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阳光会伤害你,还非要在日出时教我控制血脉。"
幽溟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涂抹的动作,声音低沉了几分:"影族不能在阳光下活动太久,会 ' 融化 '。就像雪遇到火,蜡烛遇到风。"
"融化?" 苍岚想象那个画面,打了个寒颤,蝶翼下意识地收紧,"像雪人那样?"
"更接近蜡烛。" 幽溟收起剩余的水银苔,那团银色物质在他掌心乖巧地蜷缩成一团,"我们的身体由现实与影界的物质构成,阳光会加速影界物质的挥发。上次在荧光湖边,我为了救你出水,已经暴露在阳光下太久,若不是及时躲入树荫,怕是早就化作一缕青烟了。"
苍岚突然抓住幽溟的手腕,他的皮肤冰凉,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那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出来?明明知道会受伤!为了教我控制血脉,就可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幽溟静静地看着他,异色瞳孔中流转着苍岚读不懂的情绪,有欣慰,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因为答应过要教你控制血脉。我说过的话,总会做到。就像八年前答应你父亲,会护你周全。"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苍岚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正在被修复的翅膀。水银苔已经变成了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受损的部位,他能感觉到细微的麻痒,那是组织在再生,每一寸肌肤都在贪婪地吸收着水银苔的能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苍岚闷闷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就因为我是什么 ' 有趣的孩子 '?还是因为我是狼族和蝶族的杂种,能让你研究?"
幽溟没有立即回答。他飘到一块较大的黑色晶体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银白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虚空中轻轻荡漾。
"我见过很多混血种," 他望着影界虚幻的 "天空",那里偶尔有流光划过,像是流星的尾巴,"他们大多活不过十岁 —— 要么被一方血脉吞噬,要么被两股力量撕碎。我曾见过一个鹰与蛇的混血,在七岁那年,翅膀突然长出毒牙,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苍岚拖着还在修复的翅膀,艰难地挪到幽溟身边坐下,黑色晶体传来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那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吗?就像那些影族禁术。"
幽溟侧过脸看他,月光石般的右眼映出少年倔强的面容,还有那对在影界微光下逐渐恢复光泽的蝶翼:"因为你从不想着 ' 控制 ' 或' 压制 ',而是本能地让两种力量共存。" 他伸手点了点苍岚的胸口,指尖的冰凉让苍岚微微一颤,"在这里,你早已接受了全部的自己。狼族的利爪也好,蝶族的翅膀也罢,你从未觉得它们是负担。"
苍岚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有只小鹿在乱撞。幽溟的指尖冰凉,却在他皮肤上留下灼热的触感,仿佛要烙印进骨子里。他急忙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影界中那些穿梭的黑影:"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小闪还在禁林里,它找不到我会害怕的。"
"日落之后。" 幽溟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睡吧,影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等你醒来,禁林的夜晚就该降临了。这里的一夜,相当于外界的两个时辰。"
苍岚本想说自己不困,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席卷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幽溟身边,脑袋不自觉地靠上对方的肩膀,那里传来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的气息。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 像是幽溟的斗篷,又像是某种温暖的阴影,隔绝了影界的寒意。
"幽溟..." 他含糊地嘟囔,意识渐渐模糊,"下次... 我保护你... 不让阳光... 伤到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轻得如同幻觉的低语:
"傻孩子..."
幽溟睁开眼,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年,苍岚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少年眉间的褶皱,指尖拂过那枚蝶形血印,血印在影界的微光下泛起淡淡的蓝光。
"你可知,护你周全,从来都不是因为承诺。" 幽溟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三百年的轮回等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他低头,看着苍岚右翼边缘那几缕暗红的鳞粉,像干涸的血迹,那是狼族血脉的印记。又看了看左翼纯净的雪白,那是蝶族的象征。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个少年身上完美融合,就像黑夜与白昼,本是对立,却在此刻和谐共存。
幽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八年前在狼族地窖为了救苍岚,被大长老的影刺所伤。这么多年过去,疤痕早已淡去,却在每次动用影力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个雨夜的承诺。
影界的黑影在他们周围缓缓流动,像是在守护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幽溟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苍岚靠得更舒服些,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少年平稳的呼吸,那呼吸声在寂静的影界里,如同最动听的歌谣。
不知过了多久,苍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要醒来。幽溟立刻屏住呼吸,假装熟睡。他看到苍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然后又把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做了个好梦。
幽溟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的冰冷融化了些许,漾起温柔的涟漪。他知道,这样的时光或许短暂,但只要能守护在这个少年身边,哪怕只是在这虚幻的影界,也已足够。
第七章 狼与少年
禁林的雨季来得突然而暴烈,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鼓点在敲击。
苍岚蹲在树洞口,望着外面如注的暴雨发呆。十三岁的少年身形抽长了不少,狼耳在头顶不安地转动,捕捉雨声中混杂的异响,鼻尖偶尔抽动,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他的蝶翼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比暴走前更加宽大绚丽,左翼雪白如初雪,右翼银灰似月光,边缘的暗红鳞粉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亮,此刻正收拢在背后,像一件华贵的披风。
"再盯着看,雨也不会停。" 幽溟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伴随着篝火噼啪的声响,还有翻动烤肉的滋滋声。
苍岚回头,看见幽溟正在用一根骨针缝制什么,篝火的光芒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让那常年苍白的肌肤难得有了血色,银白的长发在火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自从影界之行后,幽溟似乎不再那么刻意地保持距离,偶尔还会允许苍岚靠近他的影子休息,甚至会在烤肉时,把最肥美的部分留给苍岚。
"你在做什么?" 苍岚凑过去,好奇地伸手想碰幽溟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布料,摸起来粗糙却坚韧。
幽溟拍开他的爪子,像是拍开一只捣乱的小猫:"斗篷。你的。"
苍岚瞪大眼睛,狼耳瞬间竖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给我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好?是不是又想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给我下什么影族咒术?"
"雨季过后就是寒季," 幽溟头也不抬地继续穿针引线,骨针在他手中灵活地穿梭,"你那对漂亮的翅膀可不耐冻。去年冬天,你不是冻得缩成一团,差点把翅膀当成被子吗?"
苍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被篝火烤暖了一般,但嘴上还是不服输:"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己能搞定,大不了冬天就待在洞穴里不出去!"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一直黏在那件正在成形的斗篷上,看着幽溟认真的侧脸,心里的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一声凄厉的狼嚎打断了他的话,那声音带着惊恐和痛苦,穿透了密集的雨幕,清晰地传入洞穴。苍岚的耳朵瞬间竖起,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那是求救的信号!而且... 那声音很熟悉!
"是小闪!" 苍岚猛地站起身,冲向洞口,透过雨幕看到远处山谷里有银光闪烁 —— 是狼族的狩猎队,而且他们正在围攻什么,那些银色的身影在雨中穿梭,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多管闲事。" 幽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狼族的事与我们无关,而且那是他们的内部事务,你插手只会引火烧身。"
苍岚握紧拳头,指甲不自觉地伸长,嵌入掌心,带来刺痛的感觉:"但他们在猎杀幼崽!我能闻到血的味道,还有小闪的气息!它是我捡回来的,我不能不管!"
幽溟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苍岚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苍岚,你的血脉才刚刚稳定,如果再次暴走,后果不堪设想。上次在古树下的情景,你忘了吗?"
话音未落,苍岚已经展开翅膀冲进雨幕,蝶翼在暴雨中划出一道蓝白相间的弧线。幽溟暗骂一声,化作黑影紧随其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傻小子,总是这么冲动。
暴雨中的山谷泥泞不堪,脚下的落叶和腐殖土被雨水浸泡得松软,一踩就陷下去。五头成年狼族围成一圈,它们体型庞大,毛色在雨中泛着油光,獠牙外露,眼神凶狠。中间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狼崽,它的后腿已经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混着雨水在身下积成小洼,染红了周围的泥土。更令人心惊的是,小狼背上有一对发育不全的翅膀 —— 和苍岚一样的混血特征,左翼雪白,右翼银灰,只是翅膀太小,还无法飞行。
"住手!" 苍岚从天而降,蝶翼掀起的气流逼退了两头狼族,雨水被翅膀扇起,形成一道水幕。
为首的灰狼化为人形,是个满脸疤痕的壮汉,裸露的胳膊上布满狰狞的伤口,一看就是常年征战的角色:"又一个异种?今天真是走运。" 他舔了舔獠牙,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抓活的,长老会喜欢这样的标本,尤其是这种带翅膀的,做成标本一定很别致。"
四头狼同时扑来,它们的利爪在雨中闪着寒光。苍岚本能地狼化右臂,银灰色的毛发迅速覆盖皮肤,指甲伸长成锋利的狼爪,一爪撕开了最先到达的敌人的腹部,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混入雨水。但另外三头已经咬住了他的翅膀和左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翅膀上的鳞粉簌簌落下,被雨水冲刷殆尽。
"放开他!"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那只小狼崽不知哪来的勇气,拖着受伤的后腿,一口咬住了灰狼的脚踝,狠狠地撕扯着。
灰狼吃痛,怒吼一声,一脚踢飞小狼崽。苍岚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向悬崖边缘,想都没想就爆发全力挣脱束缚,不顾身上的伤痛,扑向悬崖。
"苍岚!" 幽溟的警告来得太迟,他被另外两头狼族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苍岚在崖边抓住了小狼崽,它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却还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像是在安慰。但湿滑的苔藓让他失去平衡,两人一起坠向深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利箭般射来,缠住了他的腰,那是幽溟的影链。
幽溟半个人探出悬崖,一手抓着岩缝,岩石被他捏得粉碎,一手控制黑影拉住苍岚。暴雨打湿了他的银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异色双瞳因过度用力而紧缩,里面布满了血丝。
"抓紧!" 他咬牙道,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青筋暴起,每一寸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断裂。
苍岚一手搂着小狼崽,一手抓住黑影,感觉自己在缓缓上升。就在这时,灰狼的身影出现在崖边,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狼牙棒。
"影族的杂碎,也敢管我们狼族的事!" 他抬起脚,狠狠踩在幽溟抓着岩缝的手上。
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树枝被硬生生折断。幽溟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却死死不肯松手,黑色的血液从他破碎的指间渗出,被雨水冲成淡红的溪流,滴落在悬崖下的深渊里。
"幽溟!放开我!" 苍岚大喊,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你会掉下来的!别管我了!"
幽溟充耳不闻,反而更加用力地拉扯黑影,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仿佛要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灰狼见状,变回狼形,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幽溟的肩膀,疯狂撕扯,狼嚎声在山谷中回荡。
就在这危急时刻,苍岚额头上的蝶形印记突然亮起蓝光,像是有生命般跳动。与此同时,幽溟胸口也浮现出一个对应的黑影符文,两个标记共鸣般闪烁,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在幽溟周围形成,像一层无形的铠甲,弹开了灰狼的攻击,将它震得后退了几步。
"这是... 什么..." 苍岚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上流动的蓝黑交织的能量,它们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他和幽溟之间流转。
幽溟趁机发力,将苍岚和小狼崽拉了上来。灰狼和同伴见势不妙,知道讨不到好处,嚎叫着撤退了,很快消失在雨幕中。苍岚顾不上追击,急忙查看幽溟的伤势 —— 他的右手几乎被踩烂了,指骨暴露在外,血肉模糊,肩膀也被咬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黑色的血液不断涌出。
"你这个傻子!" 苍岚声音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为什么要伸手!你可以用影子躲开的!为什么非要用手去抓岩缝!"
幽溟虚弱地笑了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阳光... 削弱了... 影术... 刚才那一下,我来不及调用影子..." 说完便昏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在苍岚怀里
第八章 洞中真言
山洞干燥温暖,与外面的暴雨形成鲜明对比。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将潮湿的寒气驱散了大半。
苍岚小心翼翼地把幽溟放在铺好的干草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蝴蝶。他先检查了小狼崽的伤势 —— 后腿的撕裂伤不算深,但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混杂着泥土和草屑,需要仔细清理。他翻出幽溟总是随身携带的草药包,里面装着各种晒干的植物根茎和叶片,散发着苦涩的清香。苍岚笨拙地选出几株具有止血功效的草药,放在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捣成糊状,然后轻轻敷在小狼崽的伤口上,用撕成条的干净兽皮仔细包扎好。
"你会好起来的," 苍岚轻声安慰小狼崽,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它颤抖的脊背,"就像我当年一样。那时候我比你还小,在狼族地窖里差点被大长老掐死,是幽溟... 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小狼崽似懂非懂地舔了舔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尖蹭得他痒痒的,金色眼睛里满是信任。苍岚心头一热,突然明白了幽溟当年看着幼小的自己时是什么心情 —— 那种想要拼尽全力去守护一个生命的冲动,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
幽溟的状况要糟糕得多。阳光灼伤加上物理创伤,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黑色,像是有墨汁在血液里流淌。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起伏如同风中残烛,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影子。苍岚手足无措地翻找草药包,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却不知道什么能治疗影族的伤势。影族的体质与狼族、蝶族截然不同,普通的草药对他们而言可能毫无作用,甚至会加重病情。
"笨蛋... 用... 水银苔..." 幽溟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苍岚一跳。他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灰白的右眼在火光中闪着黯淡的光。
"你醒了!" 苍岚几乎是扑到他身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哪里有水银苔?我马上去找!就算把整个禁林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它!"
幽溟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颤抖着点了点苍岚的额头:"影界... 用我教你的... 方法..."
苍岚这才想起上次在影界的经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额头蝶印中残留的影界能量。那股力量像是沉睡的种子,在他的意念呼唤下渐渐苏醒,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周围的篝火声、雨声都消失了,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那个奇异的影界空间里。
影界依然静谧,无数黑影漫无目的地游荡,像深海中的鱼群。苍岚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块悬浮的黑色晶体旁发现了发光的水银苔。它们簇生在一起,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触手冰凉,带着影界特有的清冽气息。他伸手去摘,却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物质 —— 在影界中,没有实体的东西无法触碰实物。
"该死!" 苍岚急得满头大汗,额头上的蝶印因为焦虑而隐隐发烫。他想起幽溟说过的话:"在这里,意志就是力量。"
他集中精神,想象自己的手是实体,是能抓住一切的利爪。一次、两次、三次...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水银苔冰凉的表面。苍岚欣喜若狂,赶紧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大把,然后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循着那股与幽溟相连的能量丝线,返回了现实世界。
山洞里,小狼崽正焦急地舔着幽溟越来越透明的脸,发出呜咽的低鸣。苍岚顾不上解释,立刻将水银苔敷在幽溟的伤口上。神奇的是,那些银色物质一接触伤口就自动融入了幽溟的身体,像是活物般钻进皮肉里。他的轮廓随之变得清晰了些,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再多... 一点..." 幽溟气若游丝,嘴唇干裂起皮,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苍岚照做,将剩下的水银苔全部敷在他的伤口上,直到最后一丝银色也渗入皮肤。幽溟的状态稳定下来,但右手和肩膀的伤仍然触目惊心,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那是影力流失的征兆。
"为什么不用那个屏障保护自己?" 苍岚忍不住质问,声音里带着后怕和委屈,"明明有那么厉害的能力,为什么非要硬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想早点摆脱我?"
幽溟虚弱地摇头,灰白的右眼望着洞顶的岩石,声音轻得像叹息:"轮回契约... 只对你有反应... 那屏障... 是为了保护你..."
"轮回契约?" 苍岚抓住关键词,心脏猛地一跳,"那是什么?我额头的印记和它有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一直瞒着我?"
幽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出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
"你母亲留给你的... 是蝶族最高守护咒..."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而我在你婴儿时期... 加了影族的契约..."
苍岚瞪大眼睛,呼吸都停滞了:"你早就认识我?在我被遗弃之前?你是不是和我父母有什么约定?"
"不," 幽溟的眼神飘向洞外的雨幕,那里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是之后... 在禁林... 狼族地窖..."
苍岚敏锐地察觉到幽溟在隐瞒什么,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终究还是把追问的话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让幽溟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他帮幽溟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去洞口接了些干净的雨水回来,用树叶做成的简易容器捧着。
"喝点水。" 苍岚扶起幽溟,小心翼翼地将水捧到他唇边,生怕弄疼他的伤口。
幽溟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吞咽声。突然,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苍岚的手背上,冰凉刺骨。苍岚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的兽皮帮他擦拭,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别死..." 苍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你答应过要教我控制血脉的... 还没教完呢... 你还说要带我去影界的深处看看,那里有会唱歌的影子... 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幽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灰白的右眼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月亮:"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苍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脸颊瞬间涨红,"我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 幽溟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苍岚憋红了脸,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最终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突然一把抱住幽溟,动作很猛却小心避开了伤口:"只是习惯了有你在身边!满意了吧!"
幽溟愣住了,异色双瞳微微扩大,里面映出苍岚倔强而泛红的眼眶。片刻后,他抬起完好的左手,轻轻放在苍岚头上,揉了揉那对毛茸茸的狼耳,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傻孩子..."
小狼崽蜷缩在两人身边,发出安心的呼噜声,像是在为这难得的温馨伴奏。洞外的暴雨仍在继续,但山洞里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寒冷和危险都隔绝在外。苍岚靠在幽溟的胸口,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草木气息,不知不觉中,疲惫感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在他睡着前,隐约听到幽溟在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古老的歌谣,又像是神秘的咒语。那声音温柔而低沉,像月光流淌过湖面,将他带入了安稳的梦乡。梦里,他又回到了禁林的荧光花海,幽溟站在花海中央,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对着他微笑。这一次,他没有犹豫,飞奔着扑进了那个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苍岚从梦中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幽溟还在睡着,脸色比昨晚好看了些,伤口周围的灰黑色也淡了许多。小狼崽醒了过来,正用头轻轻蹭着幽溟的手臂,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苍岚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洞口。外面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阳光一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远处的山谷间升起了淡淡的雾气,像白色的丝带缠绕在翠绿的山峦间。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让人心旷神怡。
他想起幽溟还没吃东西,便决定去附近找找能吃的东西。他叮嘱小狼崽好好守着幽溟,然后展开蝶翼,悄无声息地飞进了森林。翅膀扇动时,带起的气流拂过树叶,抖落了上面的水珠,像是一场小小的雨。
苍岚很快就找到了一些野果和蘑菇,都是幽溟教他辨认过的,无毒且美味。他还在一条小溪里抓到了几条肥美的鱼,用藤蔓串起来,打算回去烤着吃。想着幽溟醒来能吃到热乎的食物,他的心里就像被阳光晒过一样温暖。
回到山洞时,幽溟已经醒了,正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到苍岚手里的猎物,灰白的右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醒了?快尝尝我找到的野果,可甜了。" 苍岚献宝似的把野果递过去,然后开始处理鱼,准备生火烤肉。
幽溟拿起一颗红色的野果,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看着苍岚忙碌的背影,少年的蝶翼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左翼雪白,右翼银灰,边缘的暗红鳞粉像是点缀的宝石。阳光透过蝶翼,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苍岚," 幽溟突然开口,"等我伤好了,教你影族的隐身术。"
苍岚的动作一顿,惊喜地回头:"真的吗?那是不是就能像你一样,在影子里穿梭了?"
"嗯," 幽溟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学会了,以后就算遇到狼族的狩猎队,也能轻松躲开了。"
苍岚欢呼一声,干劲十足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篝火重新燃起,鱼被架在火上,很快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油脂滴落在火里,溅起阵阵火星。小狼崽在一旁兴奋地转圈,时不时发出期待的呜咽声。
山洞里再次充满了温暖的气息,这一次,还多了食物的香气和少年欢快的笑声。幽溟靠在岩壁上,看着苍岚和小狼崽互动,眼神温柔得像是融化的冰雪。他知道,这样的时光或许短暂,但只要能和苍岚在一起,哪怕只是在这小小的山洞里,也是一种奢望的幸福。
第九章 双月之约
雨季过后,禁林迎来了短暂的晴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
苍岚站在湖边,看着水中的倒影 ——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初具青年轮廓,身形高挑挺拔,异色双瞳在阳光下炯炯有神,左眼如蝶族圣地的紫罗兰,右眼似狼族领地的赤月。背后的蝶翼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左翼雪白纯净,右翼银灰耀眼,边缘的暗红鳞粉像是被晚霞染过,每一次扇动都洒下细碎的光粒,在空气中缓缓飘散。唯一不协调的是他手里拎着的那条不断扭动的鱼,鱼尾巴甩动着,溅了他一身水花。
"幽溟!看这个!" 他得意地举起战利品,朝树荫下的黑影炫耀,声音里满是孩子气的骄傲,"我今天运气真好,一出手就抓到了这么大一条鱼!比上次你抓的那条还大!"
幽溟从阴影中现形,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右手还缠着厚厚的黑布,那是用影族特制的布料做成的,能加速伤口愈合。他挑眉看着那条拼命挣扎的鱼,银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打算生吃?还是又想把它烤成焦炭?"
"烤着吃!" 苍岚兴冲冲地跑到早就搭好的篝火旁,熟练地用树枝把鱼串起来,架在火上,"小闪说这样最香了。上次你烤的鱼,它可是抢着吃呢。"
"小闪" 是那只被救下的小狼崽,此刻正在火堆旁打滚,浑身的毛发沾了不少草屑,看起来毛茸茸的一团。听到自己的名字,它立刻竖起耳朵,摇着尾巴跑到苍岚脚边,用头蹭着他的裤腿,发出讨好的呜咽声。它的翅膀伤愈后留下了轻微的畸形,不能真正飞行,但短距离滑翔没问题,偶尔还能扑腾着翅膀,抢到苍岚手里的食物。
幽溟无奈地摇头,在火堆旁坐下,伸手拨了拨柴火,让火焰更旺一些:"你倒是把它宠坏了。当初刚捡回来的时候,它还怕得瑟瑟发抖,现在倒成了禁林里的小霸王。"
"哪有你宠我厉害。" 苍岚小声嘀咕,一边转动着烤鱼,一边偷偷瞄着幽溟。这半年来,他不仅学会了狩猎、辨认草药,还从幽溟那里磨来了不少生存技巧 —— 虽然每次教学都以斗嘴开始,以苍岚耍赖结束。比如学射箭时,他总是射偏,就赖幽溟教得不好;学设置陷阱时,被自己设的陷阱绊倒,就怪幽溟没提醒他。
火堆噼啪作响,烤鱼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鱼肉的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激起阵阵烟火。小闪急不可耐地在苍岚脚边转圈,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急什么,还没好。" 苍岚用脚尖轻轻扫开它,免得它被火星烫到,然后转向幽溟,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对了,今晚是双月之夜。"
幽溟正在用一根细树枝清理烤鱼肚子里的内脏,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所以?"
"所以," 苍岚凑近他,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异色双瞳闪闪发亮,像发现了宝藏的孩子,"你答应过要告诉我轮回契约的事!可不能耍赖!"
幽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树枝,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我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上个月我帮你换药的时候!" 苍岚理直气壮,语气十分肯定,"你当时疼得神志不清,说 ' 下次双月夜告诉你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小闪也听到了,对不对?" 他低头问脚边的小狼崽。
小狼崽似懂非懂地 "嗷呜" 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幽溟眯起眼睛,故作怀疑地看着他:"我怀疑你在撒谎。说不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想骗我说出秘密。"
"骗你是小狗!" 苍岚刚说完就意识到失言,因为小闪正歪头看着他,一脸无辜。
幽溟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月光下的溪流,清澈悦耳,在寂静的林间回荡。他伸手揉了揉苍岚的头发,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罢了。今晚子时,湖心石见。到时候,该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
苍岚欢呼一声,差点把烤鱼戳进火堆里。幽溟眼疾手快地救下晚餐,无奈地摇头:"先学会控制你的肢体动作,再谈掌控血脉吧。不然下次狩猎,怕是要被猎物反过来欺负了。"
苍岚吐了吐舌头,赶紧专心致志地烤起鱼来。很快,鱼就烤好了,外皮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他把最大的一块递给幽溟,又给小闪分了一些,自己则拿着剩下的鱼肉,吃得满嘴流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小狼崽的呼噜声、火堆的噼啪声、少年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夜幕降临得很快。禁林的夜晚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下来。双月 —— 银月与血月 —— 同时升起,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将禁林染成奇异的蓝红色调。银月清冷如水,血月妖艳似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映照得树木、花草都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苍岚安顿好已经睡熟的小闪,给它盖上了柔软的树叶,然后迫不及待地展开蝶翼,飞向湖泊。翅膀在双月的光芒下泛着梦幻般的光泽,划过夜空,留下一道蓝白相间的弧线。
湖心石是一块平坦的黑色巨石,据说来自坠落的星辰,表面光滑冰凉,上面刻着一些古老的、无人能懂的纹路。当苍岚降落在上面时,幽溟已经等在那里,银白长发在双月光辉下如同流动的水银,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又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第十章 蝶影重现
寒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场暴雨,像是上天打翻了盛水的巨盆,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禁林的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首狂乱的乐曲。
苍岚正在树洞里教小闪如何用翅膀辅助跳跃。小闪是那只被他救下的混血小狼崽,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它的伤势早已痊愈,只是背上那对发育不全的翅膀留下了轻微的畸形,无法像苍岚那样自由飞行,但短距离的滑翔还是能够做到的。此刻,它正努力地扑腾着翅膀,试图跳得更高一些,却总是差那么一点,逗得苍岚忍不住轻笑。
就在这时,苍岚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猛地攥了一下。紧接着,额头的蝶形印记毫无预兆地灼烧起来,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烈,疼得他瞬间跪倒在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岚?" 小闪察觉到苍岚的异样,停止了跳跃,焦急地用鼻子拱着他的胳膊,发出担忧的呜咽声。
"没事..." 苍岚咬着牙,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可那股灼痛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他浑身发软。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树洞洞口,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幕,隐约看到禁林边缘有一道蓝光在闪烁,那闪烁的频率与他额头的疼痛完美同步,仿佛在呼唤着他。
幽溟离开前曾叮嘱过,最近影族有重要集会,他必须离开几日,让苍岚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外出,以免遇到危险。但此刻,那道蓝光像是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苍岚,直觉告诉他,这道蓝光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错过。
"你留在这。" 苍岚揉了揉小闪的脑袋,眼神坚定。他将小闪安顿在树洞深处,用柔软的树叶把它盖好,然后毅然展开翅膀,冲进了茫茫雨幕。
雨水打在翅膀上,格外沉重,每一次扇动都要耗费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苍岚不得不降低飞行高度,贴近地面在林间穿行。树枝被雨水冲刷得湿滑,时不时会勾住他的翅膀,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但他毫不在意,一心朝着蓝光闪烁的方向飞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蓝光也越来越亮,像是黑暗中升起的一颗蓝色星辰。最后,他终于看清了光源的真面目 —— 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蝶形符文,与母亲灵汐留在他额头的印记一模一样!符文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蓝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醒目。
似乎感应到了苍岚的接近,蝶形符文突然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这些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组成了一条清晰的指引路径,蜿蜒向前延伸。苍岚犹豫了一下,心中闪过幽溟让他不要外出的叮嘱,但对真相的渴望最终战胜了顾虑,他扇动翅膀,沿着光点组成的路径飞去。
路径的尽头是禁林最深处的幽谷。这里常年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光线昏暗,连最勇敢的猎食者都不敢轻易靠近。古老的传说中,谷底沉睡着上古凶兽,任何打扰它沉睡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光点在幽谷谷口汇聚,重新组合成那个蝶形符文。符文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猛地射向谷底。苍岚深吸一口气,展开翅膀,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峭的谷壁向下飞去。
越往谷底,雾气越浓,周围的光线也越发昏暗。但让苍岚惊讶的是,谷底并非传说中那般阴森恐怖,更没有什么上古凶兽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被茂密藤蔓覆盖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显得沧桑而神秘。祭坛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晶镜,镜面光滑如镜,却又透着一股深邃的气息。那个蝶形符文正悬浮在水晶镜前,静静地悬浮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苍岚缓缓降落在祭坛上,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安静得可怕,连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而强大的能量,让他背后的蝶翼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终于来了。"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女声突然在祭坛上空响起,打破了寂静。
苍岚猛地转过身,背后的翅膀瞬间张开,进入防御状态。他循声望去,只见那面巨大的水晶镜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 紫罗兰色的眼睛,雪白的蝶翼,容颜温柔似水,正是他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母亲,灵汐!
"灵汐... 妈妈?" 苍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太过虚幻,像是一场易碎的梦。
镜中的灵汐露出一抹悲伤而温柔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对儿子的疼爱与愧疚:"我的孩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苍岚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一切地朝着水晶镜冲去,想要拥抱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疯狂地捶打着那堵看不见的墙,泪水混合着雨水从脸颊滑落:"让我进去!妈妈,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灵汐的影像在水晶镜中微微波动,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苍岚,却只能穿过镜面,徒劳地停留在半空:"对不起,岚儿。当年若不将你送走,狼族和影族都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妈妈也是迫不得已..."
"那现在呢?" 苍岚的指甲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回了狼爪,在无形的屏障上留下道道抓痕,"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么多年来,你在哪里?"
"因为时候到了。" 灵汐的影像举起手,与苍岚隔空相贴,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力量和温暖,"蝶影神力即将完全苏醒,你必须做好准备,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
话音刚落,苍岚额头上的蝶形印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亮如星辰。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印记中涌出,在他体内奔腾流转,仿佛沉睡了多年的巨龙终于苏醒。整个祭坛开始剧烈震动,地面摇晃,石块簌簌作响,水晶镜的表面也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听我说,孩子," 灵汐的语速加快,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影族少主并非偶然救你,狼王也并非偶然同意联姻。这一切都是 ——"
然而,不等灵汐说完,水晶镜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镜面轰然破碎。灵汐的影像也随之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苍岚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光点,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冷的碎片。
就在水晶镜破碎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脑海。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远古时期蝶族与影族联手对抗恶魔的惨烈战争;蝶族与影族之间世代相传的秘密盟约;狼族血脉中隐藏着的、能够影响整个大陆命运的钥匙...
而最让苍岚震惊的,是关于幽溟的信息 —— 他竟然是影族的皇子,数百年来不断转世,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契约对象的出现,而那个契约对象,就是自己!
苍岚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祭坛地面上,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向大脑。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着,那些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难以承受。
当最后一点光彻底消失时,苍岚隐约听到母亲灵汐最后的话语,带着一丝急促和期盼:"我留给你的不是完整神力,而是钥匙 —— 能控制三神器重组封印的权限。恶魔本体仍被镇压在蝶影泉底。找到蝶影泉的三神器,在下次血月之前..."
后面的话,随着光点的消散而变得模糊不清,再也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停了。天空中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驱散了些许谷底的雾气。苍岚缓缓抬起头,眼神迷茫而混乱。他踉跄着站起身,突然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水晶吊坠。吊坠晶莹剔透,里面封存着一片蓝紫色的蝶翼碎片,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正是母亲灵汐蝶翼的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握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温暖。这枚吊坠,或许就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线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幽溟独有的气息。苍岚心中一紧,他能感觉到,幽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这里移动,想必是感应到了祭坛的异动。
苍岚犹豫了一秒,看着手中的水晶吊坠,又想起脑海中关于幽溟的惊人信息。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消化今晚的发现,尤其是关于幽溟真实身份的部分。
影族皇子... 数百年轮回... 专门等待自己...
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的心乱成一团麻。最终,苍岚咬了咬牙,展开翅膀,朝着与幽溟气息相反的方向飞去。
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幽谷中格外清晰,苍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禁林深处。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坛上,正是匆匆赶回的幽溟。
幽溟看着破碎的水晶镜和满地的碎片,又望向苍岚离去的方向,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一闪,也消失在禁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卷:狼影孤行
第一章 铁血归途
狼族城堡的黑曜石尖塔刺破黎明天光,晨雾如同破碎的银纱,缠绕在嶙峋的塔尖上。苍岚被粗重的铁链拖过最后一道山隘时,背后的蝶翼本能地收拢起来,翼骨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这座矗立在血色悬崖上的堡垒,与记忆中模糊的样子十分契合—— 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未化的冰霜,锋利的尖刺直指苍穹,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抬头。" 烬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如峡谷间的冷风。
苍岚死死盯着地面,刻意让银灰色的发丝遮住眼睛,不愿看那些充满鄙夷与好奇的目光。铁链骤然收紧,粗糙的金属勒得他喉骨咯咯作响,被迫仰起脸,直面城堡前聚集的狼族战士。人群中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真的是那个异种..."
"蝶翼比小时候更大了,不知道撕下来会不会发光..."
"王居然亲自去禁林抓他,这杂种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烬野反手将沉重的钥匙扔给守卫,金属碰撞的脆响让嘈杂声瞬间平息。"北塔收拾好了?"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赤红的眼眸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入苍岚的心脏,他猛地抬头,异色瞳孔因震惊而骤缩。北塔是狼族专门关押危险生物的地方,阴暗潮湿,布满各种压制异能的符文 —— 小闪被关在那里?
"那小畜生咬伤了三名守卫。" 一个满脸疤痕的长老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新添的伤口,"王,这种混血杂种就该 ——"
银光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长老的话卡在喉咙里,脖颈上突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烬野收回染血的爪子,漫不经心地甩掉指尖的血珠,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儿子,轮不到你们评判。"
全场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苍岚震惊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长老,又看向烬野轮廓分明的侧脸。八年前,就是这群长老叫嚣着要处死刚出生的自己,而如今,这个曾经对自己弃之如敝履的父亲,竟然在保护他?
"换上。" 烬野扔来一套黑色皮甲,皮革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日落前完成五十圈城墙跑。"
苍岚抓住皮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突然开口,声音因铁链的磨损而沙哑:"幽溟在哪?"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有寒流从每个人心头划过。烬野的赤红眼眸泛起危险的红光,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影族少主被禁足影界。" 他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至于那只小狼崽... 想见它,就证明你配得上狼族血脉。"
当狼王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苍岚才注意到人群中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她有着与灵汐相似的银发紫眸,周身漂浮着几面巴掌大的小镜子,镜面折射出刺眼的光斑,让人眩晕。
"镜族?" 苍岚皱眉,蝶翼因警惕而微微张开。
"璃月。" 少女的声音像冰晶碰撞,清脆却毫无温度,"奉长老会之命,监视训练。" 一面镜子突然飞到苍岚面前,镜中清晰地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 凌乱的发丝、沾染泥土的蝶翼、还有手腕上铁链勒出的红痕。"跑起来,半血。第一圈已经开始计时了。"
第一天的训练近乎酷刑。沉重的皮甲摩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每跑一步都像有无数细针在穿刺皮肤。铁靴里的双脚很快血肉模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镜子 —— 有的悬浮在头顶,将阳光聚焦在他背上;有的贴在城墙拐角,映出他踉跄的姿态;甚至连茅厕上方都飘着一面,让他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才二十三圈。" 璃月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禁林养出的废物,连老太婆都跑不过。"
苍岚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突然伸手抓住最近的一面镜子,蝶翼猛地扇动,将带着剧毒的鳞粉洒在镜面上。"你知道禁林什么样吗?" 他的声音因缺氧而嘶哑,却带着一丝骄傲,"夜里荧光蕈像星河铺地,黎明时露珠会在蝶翼上结成水晶... 比这冰冷的石头城堡美多了。"
璃月精致的面孔在镜中微微扭曲,紫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跑你的步,半血!" 镜子突然碎裂,锋利的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日落时分,苍岚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脚倒在终点线前,扬起一阵尘土。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璃月从主镜中走出,雪白的裙摆不染纤尘,她丢来一袋水和一块硬如石头的肉干,动作里满是施舍的意味。
"明天加二十圈。" 她转身欲走,银发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苍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触感冰凉坚硬,像真正的镜面。"小闪... 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璃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北塔顶层。" 她抽回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不过劝你死了救它的心,那里有 ——"
"镜族禁制。我知道。" 苍岚擦掉嘴角的血渍,露出一抹倔强的笑,"幽溟教过我认各种结界符文。"
璃月的瞳孔骤然收缩,紫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会..."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最近的一面镜子里。
深夜,苍岚蜷缩在石室的硬板床上,浑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他摸出贴身藏着的水晶吊坠 —— 母亲留下的蝶翼碎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温暖得像母亲的手。
忽然,吊坠变得滚烫,一股熟悉的冰凉感从脊背攀上,像幽溟常用的影术。
石室的门突然开启,冷风裹挟着月光涌入。苍岚警觉地抬头,却闻到一缕熟悉的甜香,那是蝶族圣地特有的花蜜气息。灵汐的幻影浮现在月光里,比上次在幽谷见到时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母亲!" 苍岚扑到结界边缘,双手按在冰冷的石壁上。
灵汐的指尖穿过结界缝隙,虚虚抚摸他额头的蝶印,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父亲... 这些年每晚都站在禁林边界。" 她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紫眸里流转着动人的光彩,"狼族的鼻子那么灵,却假装闻不到我偷偷去看你的气息。"
苍岚震惊地看着母亲眼中的柔情,那是提起爱人时才有的光彩。"他总说狼族不懂花蜜。" 灵汐的幻影开始消散,银白的蝶翼化作点点星光,"可我知道... 他书房暗格里藏着每年从我翅膀上收集的鳞粉..."
幻影彻底消散后,苍岚的影子开始不正常地扭曲,像活过来的蛇,形成箭头指向墙角。苍岚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爬过去,用狼爪抠开松动的石砖,发现里面藏着一小团黑色物质 —— 是影茧!幽溟用自身精血凝成的传信工具,只有他能感应并打开。
指尖触碰的瞬间,影茧化作一行发光的文字,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子时入梦 护好蝶印】
字迹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但苍岚的心跳已经失控。他把吊坠紧紧贴在心口躺回床上,默数着更漏的滴答声,等待子时来临。
当城堡的时钟敲响第十二下时,一股熟悉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了他,像沉入温暖的深海...
第二章 梦中相见
荧光花海在脚下延展,无边无际,每一朵花瓣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苍岚睁开眼,就看到了双月同天的奇景 —— 银月如盘,血月似钩,两种光芒交织在一起,将花海染成梦幻的蓝紫色。这是只有幽溟能构筑的梦境,带着他独有的清冷气息。
夜风拂过,花瓣上的光点如星尘般扬起,落在他裸露的伤口上,带来丝丝清凉,缓解了训练留下的灼痛。
"伤得比想象中轻。"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苍岚浑身一颤,像有电流窜过脊柱。他转身,看见幽溟斜倚在古树下,银白的长发未束,松松地披在黑色丝袍上,衣料上绣着暗金色的影族图腾。与往常不同,他的装束随意许多,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痕 —— 那是上次为了保护他,被阳光灼伤留下的。
"幽溟!" 苍岚冲过去,却在即将触碰时刹住脚步,手悬在半空,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会疼吗?"
幽溟微微睁大异色双眸,显然没料到这是苍岚的第一句话。他摇摇头,主动将苍白的手覆在苍岚手背上 —— 没有实体的触感,只有冰凉的雾气感,像触摸月光。
"只是梦。" 他轻声道,左眼的漆黑如深潭,"我的真身还在影界刑牢。"
苍岚这才注意到幽溟的轮廓边缘有些模糊,右手指尖甚至偶尔会消散成雾状,像即将被风吹散的烟。他知道,影界的刑罚会直接灼烧灵魂,那种痛苦远超肉体的创伤。
"小闪在北塔顶层。" 幽溟指向远处突然出现的一座黑色塔楼虚影,塔身上缠绕着银色的镜族符文,"镜族设了 ' 千面结界 ',但每日子时会有十三息空隙。"
苍岚急切地追问:"怎么破结界?你的影术能不能 ——"
"听我说完。" 幽溟的虚影突然贴近,冰凉的气息拂过苍岚的耳畔,带着影界特有的清冽,"璃月不只是监视者,她是镜族神女,能通过任何镜面瞬移。别在她面前用蝶印力量,否则会被立刻察觉。"
太近了。苍岚能数清幽溟睫毛投下的阴影,能看见他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甚至能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冷香。这个认知让少年的耳尖发烫,他不自觉地后仰了些,蝶翼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幽溟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你体内的两股力量最近很不稳定,狼族的训练会激化冲突,一定要小心控制..."
话音戛然而止。幽溟的身影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边缘不断消散又重组。他皱眉按住心口,黑雾从指缝间渗出,带着不祥的气息。
"时间到了。" 他语速突然加快,声音因痛苦而有些失真,"每日子时我会尽量入梦,记住别在璃月面前使用 ——"
梦境开始崩塌,脚下的荧光花海化作破碎的光点。苍岚拼命想抓住幽溟的手,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雾气:"等等!母亲说的三神器是什么?蝶影泉又在哪里..."
"下次告诉你。" 幽溟的身影已经半透明,银白的长发变得像流动的光,"小心烬野的鞭子,那不是普通的刑具 ——"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彻底破碎的梦境里。苍岚在硬板床上惊醒,冷汗浸湿了粗布衣衫,手中紧握的吊坠烫得吓人,仿佛还残留着梦境的温度。窗外,第一缕晨光正刺破夜幕,给冰冷的石墙镀上一层金边。
石室门被猛地推开,璃月的声音伴随着刺目的镜光一起涌入,像冰锥刺破温暖的梦境:
"起床,半血。今日加训。"
第三章 荆棘试炼
训练场中央的青铜柱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数代狼族战士留下的印记。苍岚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绑在柱上,铁链与金属柱摩擦的刺耳声响,在空旷的场地上反复回荡。正午的烈日如同熔化的黄金,将他裸露的后背烤得发烫,汗水顺着蝶翼根部的纹路滑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细流。
"狼族的荣耀从不是靠翅膀换来的。" 烬野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手中的血荆棘长鞭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鞭身缠绕的倒刺闪烁着淬毒的寒光 —— 那是用禁林深处的血荆棘藤混合影族黑铁锻造而成,每一根倒刺都能唤醒血脉中最原始的痛苦。
苍岚的狼耳因警惕而竖起,右翼的银灰鳞粉在强光下微微发亮。他看着父亲走向自己,赤红眼眸里翻涌的不是怒意,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八年前在禁林,你靠这对翅膀躲过了影族的追杀。" 烬野突然停下脚步,长鞭轻扫过地面的碎石,"但在狼族城堡,它们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第一鞭落下时,苍岚感觉后背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血荆棘的倒刺撕裂皮肤的瞬间,释放出辛辣的毒素,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死死咬住牙关,蝶翼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左翼的雪白鳞粉簌簌飘落,在空中划出破碎的光轨。
"收起来!" 烬野的第二鞭精准地抽在蝶翼与脊背连接的薄弱处,"狼族战士的字典里没有 ' 脆弱 ' 二字!"
剧痛让苍岚眼前发黑,但他倔强地挺直脊背。记忆突然翻涌而上 —— 七岁那年在禁林,幽溟为他处理被影傀抓伤的伤口,曾笑着说:"疼痛是最好的老师,它会告诉你哪里最需要保护。" 那时幽溟的指尖带着影界特有的冰凉,而此刻父亲的长鞭却像要将他的灵魂都撕裂。
"你在犹豫什么?" 烬野的第三鞭迟迟没有落下,赤红眼眸紧锁着苍岚额角跳动的蝶印,"不敢面对狼族的血脉?还是还在惦记那个影族小子?"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苍岚的痛处。他猛地抬头,右眼的狼瞳骤然收缩,银灰色的毛发顺着脖颈迅速蔓延:"不准你提幽溟!"
狼化的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玄铁锁链竟被挣得咯吱作响。苍岚的指甲伸长成锋利的狼爪,在青铜柱上留下五道深深的划痕。更诡异的是,他背后的蝶翼开始变异 —— 左翼的雪白鳞粉染上血色,右翼的银灰边缘生出锋利的骨刺,两种血脉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形成蓝紫交织的能量漩涡。
"这才像样。" 烬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长鞭再次扬起,"让我看看,灵汐的儿子究竟能承受多少痛苦!"
第四鞭抽在变异的蝶翼上,却被突然爆发的蓝光弹开。苍岚周身浮现出半透明的蝶形屏障,那是母亲留下的守护咒在剧痛中被激活。他看着父亲震惊的表情,突然笑了,嘴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下巴:"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放弃?"
场边的璃月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她身侧的镜子群剧烈波动,映出苍岚此刻的模样 —— 半狼半蝶的躯体上,蓝紫色的血脉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额头的蝶印与心口的影纹同时发亮,像两颗正在燃烧的星辰。
"王!" 璃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血脉快要失控了!"
烬野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扔掉长鞭,赤手空拳地冲向苍岚。狼王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在触及屏障的瞬间突然变缓,最终只是轻轻落在苍岚的肩膀上。"记住这种疼痛。"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赤红眼眸里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当你能笑着承受它时,才算真正继承了狼族的血脉。"
苍岚愣住了。他看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烬野的皮甲后背有一道陈旧的伤疤,形状竟与自己蝶翼的轮廓惊人地相似。
夜幕降临时,苍岚被拖回石室。后背的伤口渗出的血与毒素混合成紫黑色,让他每动一下都痛入骨髓。璃月的镜面突然出现在墙角,映出少女捧着伤药的身影。"这是镜族的清毒草。" 她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一丝别扭的关心,"比狼族的草药管用。"
苍岚没有接药,只是盯着镜中璃月的倒影。她的银发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左手腕处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镜族刑罚留下的印记,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小时候在北塔,给我送药的是不是你?"
璃月的身影在镜中剧烈晃动,镜面瞬间布满裂纹:"胡说!镜族从不给杂种送药!"
镜子碎裂的瞬间,苍岚抓住了最后一块碎片。碎片中映出少女泛红的眼眶,还有她藏在袖中的手 —— 指尖因紧张而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那是镜族说谎时的特征。
他将清毒草敷在伤口上,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灼痛。月光透过石窗照在手心,那里的影纹正与额头的蝶印产生奇妙的共鸣。苍岚突然想起幽溟在梦中说的话:"疼痛会让你看清真正重要的东西。"
第四章 镜中窥心
武器训练场的地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那是昨夜寒雾留下的痕迹。苍岚握着比自己身高还长的青铜巨剑,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他对面的赤牙正用布擦拭着战斧,壮汉裸露的臂膀上布满狰狞的伤疤,每一道都在诉说着过往的厮杀。
"第三十七次了,半血。" 赤牙的笑声像磨刀石摩擦,"放弃吧,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狼族战士。"
苍岚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握剑的姿势。右臂的狼毛还未完全褪去,与左翼的雪白蝶翼形成诡异的对比。这三天来,他每天都要与赤牙对战,每次都会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他从未认输 —— 因为烬野说,只要能接下赤牙一百招,就允许他去北塔探望小闪。
青铜巨剑在苍岚手中突然发出嗡鸣,那是他将蝶力注入武器的征兆。当赤牙的战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来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硬接,而是借着蝶翼的浮力腾空而起,在空中完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转身,狼化的右脚精准地踢在赤牙的手腕上。
"叮" 的一声脆响,战斧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雪地里。全场的狼族战士都发出惊呼,连苍岚自己都愣住了 ——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有股熟悉的力量在指引自己,像幽溟曾教过的影术步法。
赤牙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扑向苍岚,粗壮的手臂如铁钳般锁住少年的咽喉:"作弊!你用了蝶族的妖术!"
窒息感让苍岚眼前发黑,蝶翼本能地展开反击,却被赤牙死死按住。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一道银光突然从场外射来,精准地击中赤牙的手背。
"训练时间到了。" 璃月的声音从悬浮的镜面中传来,带着冰晶般的冷冽。她的身影在镜中缓缓旋转,银发拂过镜面,留下淡淡的霜痕,"王有令,带半血去北塔执行任务。"
赤牙不甘心地松开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镜族的小丫头,别以为护着他就能改变什么。"
苍岚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看着璃月的镜面扩展成一道门。少女苍白的手从镜中伸出,指尖带着淡淡的凉意:"快点,王的耐心有限。"
穿过镜面的瞬间,苍岚感觉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湖水。周围的景象天旋地转,再次稳定时,他们已经站在北塔底层的储物间里。这里堆满了生锈的兵器和破损的盔甲,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为什么帮我?" 苍岚靠在布满蛛网的木箱上喘息,蝶翼因刚才的窒息而微微颤抖。
璃月飘在离地半尺的镜面上,周身环绕的小镜子反射着储物间的阴暗:"王需要你活着完成血脉觉醒,赤牙会真的杀了你。" 她别过脸,银发散落在脸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而我只是在执行命令。"
苍岚突然笑了,他指向璃月微微颤抖的指尖:"镜族说谎时指尖会结霜,幽溟告诉我的。"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引线,璃月身周的镜子突然剧烈波动,镜面中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 有她被镜族长老惩罚的场景,有她偷偷修改监视报告的画面,还有昨夜在镜中凝视苍岚伤口的特写。"影族都该被千镜穿心!" 她尖叫着挥手,镜面射出的寒光擦过苍岚的耳畔,钉在身后的木箱上。
苍岚看着那些冰棱在木箱上融化,突然想起八年前在禁林,幽溟为了保护他,曾被影族的冰棱刺穿肩膀。那时幽溟的血是黑色的,像影界的墨汁,而此刻璃月的眼底也翻涌着类似的痛苦。"你和幽溟... 认识?"
璃月的身体猛地一僵,银发散乱地遮住脸:"别拿我和那个影族杂碎相提并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三百年前,影族屠杀了我们镜族半数族人,这笔血债永远不会还清!"
储物间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木箱上的冰棱融化成水的滴答声。苍岚看着少女颤抖的肩膀,突然注意到她左臂的衣服下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形状与镜族的刑罚烙印完全一致。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 —— 十岁那年在禁林边缘,他曾见过一个被镜族追杀的银发少女,她的左臂也有这样一道疤痕。
"当年在禁林被追杀的是你?" 苍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是幽溟救了你,对不对?"
璃月猛地抬头,紫眸里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你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她突然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更多的镜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两人之间组成密不透风的镜墙。苍岚在每一面镜子里都看到了不同的璃月 —— 有哭泣的,有愤怒的,有微笑的,最终所有镜像都融合成一个画面:年幼的璃月跪在镜族大祭司面前,被迫立下血誓,要永远监视狼蝶混血的动向。
"够了!" 璃月挥手打碎所有镜子,碎片在地面拼出北塔的地图,"千面结界每夜子时第三声钟响会有十三息空隙,能不能救那只小狼崽,看你的本事。"
她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面镜子里,只留下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落在地上。苍岚捡起铜镜,发现背面刻着一行细小的字迹:【王的鞭子上有镜族咒纹,会吞噬蝶力】。
当苍岚走出储物间时,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他的蝶翼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像一串串晶莹的泪滴。他握紧手中的铜镜,突然明白璃月的痛苦 —— 就像自己被狼族与蝶族同时排斥,她也在镜族的使命与内心的良知之间挣扎。
远处传来狼族战士的欢呼,赤牙正在炫耀他的战斧。苍岚抬头望向北塔的方向,那里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像是小闪在等待他的救赎。
第五章 月下营救
子时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北塔的黑曜石墙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苍岚蜷缩在塔顶的阴影里,将蝶印的力量凝聚在指尖 —— 幽溟在梦中教他的影族符文正在发光,那是打开狼族石墙的密钥。
当第三声钟响的余韵消散在风雪中时,苍岚按在墙上的指尖突然迸发出蓝光。石墙如同被融化的黄油,无声地凹陷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他屏住呼吸侧身钻进去,靴底踩在积灰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通道两侧的火把突然同时亮起,照亮了墙上的壁画 —— 那是狼族历代王的画像,最后一幅是烬野的肖像,他的赤红眼眸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死死盯着每个经过的人。苍岚的狼耳警惕地转动,捕捉到通道尽头传来的金属摩擦声 —— 那是锁链拖动的声音,像极了小闪的爪链。
顶层的牢房比想象中简陋,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散发着馊味的食盆。十二面青铜镜悬浮在牢房四周,镜面反射着交错的光线,形成密不透风的千面结界。苍岚能看到结界中央的水晶笼里,小闪正蜷缩着发抖,原本油亮的银灰色皮毛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畸形的翅膀上布满了细密的鞭痕。
"小闪。" 苍岚压低声音呼唤,指尖凝聚起蝶力,准备破解结界。
小闪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泪水。它拖着受伤的后腿扑到笼边,发出委屈的呜咽,翅膀因激动而剧烈拍打,却被水晶笼的屏障弹回。苍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想起第一次在禁林捡到这只小狼崽时,它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却依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心。
十二面青铜镜突然同时转向苍岚,镜面反射的光线在他脚下组成复杂的咒纹。苍岚认出那是镜族的 "千面锁魂阵",一旦触发就会将闯入者的灵魂困在镜中永世不得超生。他迅速掏出璃月留下的铜镜,按照少女教他的方法,将铜镜对准最上方的青铜镜。
"嗡" 的一声轻响,两面镜子的光芒产生共鸣,千面结界出现了一丝裂痕。苍岚趁机将狼化的利爪插入裂痕,用力撕扯 —— 水晶笼的屏障如同玻璃般碎裂,露出里面惊恐的小闪。
"快走!" 苍岚抱起小闪,转身冲向通道。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擅闯北塔,罪该万死。"
苍岚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与璃月有七分相似的美妇站在月光里。她的银发比璃月更长,紫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周身环绕的铜镜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苍岚认出她腰间的镜族徽记 —— 那是镜族大祭司的象征,璃月的母亲。
"放开那只杂种狼。" 大祭司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她抬手一挥,数十面铜镜从四面八方飞来,镜面反射的光线在苍岚周围形成囚笼,"否则,我就让你尝尝被千镜穿心的滋味。”
小闪突然从苍岚怀里挣脱,用身体撞向最近的铜镜。镜面应声碎裂,却在落地前重组,反而将小闪困在中央。苍岚看着小狼崽在镜阵中挣扎,想起幽溟为了保护自己被影族追杀的场景,一股力量突然从心底涌起。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苍岚的右眼浮现出狼族竖瞳,左翼的雪白蝶翼与右翼的银灰狼毛同时展开,形成奇异的能量漩涡,"幽溟教过我,最强大的力量往往来自最痛苦的记忆。"
他将蝶印的力量注入璃月留下的铜镜,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与千面结界的光芒激烈碰撞。大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正在融化的铜镜:"不可能... 这是镜族的本源之力,你怎么可能..."
苍岚没有回答,他趁机抱起小闪冲出通道。在石墙闭合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到大祭司的身影被蓝光吞噬,而那些碎裂的镜面上,隐约映出璃月流泪的脸。
当苍岚带着小闪降落在禁林边缘时,雪已经停了。小闪用舌头舔着他流血的手腕,发出安心的呼噜声。苍岚抬头望向狼族城堡的方向,北塔顶层的灯光依然亮着,像一只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璃月在铜镜背面刻的字,还有她紫眸里一闪而过的温柔。或许,在这场血脉与种族的战争中,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
第六章 流浪药师
雨季的泥泞小道几乎无法通行。腐叶在脚下软烂成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仿佛要将人拖入这片潮湿的黑暗。苍岚拖着伤腿在灌木丛中艰难前行,裤脚早已被泥水浸透,伤口与布料摩擦产生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小闪趴在他肩头,蓬松的尾巴不安地扫过他的脖颈,时不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他颈侧还在渗血的伤口 —— 那是昨夜被狼族追兵的箭簇擦伤留下的痕迹。
璃月的本命镜被他贴身藏在衣襟里,冰凉的镜面贴着心口,偶尔会发出微弱的震动。苍岚知道,那是镜族追踪术的余波,像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他能想象到,此刻璃月正透过无数镜面,用那双含着冰霜的紫眸注视着他的狼狈。
"再坚持会儿..." 苍岚低头摸了摸小闪毛茸茸的脑袋,指尖触到它耳后温热的皮肤,"找到幽溟就安全了。"
可幽溟在哪?影界入口千变万化,如同漂浮在水面的浮萍,没有他的引导根本无从寻找。苍岚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禁林深处走去 —— 那是八年前他们初遇的地方,或许那里还残留着能指引方向的气息。
雨势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头顶的树冠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鼓点在敲击。苍岚的视线开始模糊,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眶,带来一阵阵酸涩的刺痛。失血过多加上之前的训练创伤,让他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当他踉跄着穿过一片齐腰深的蕨类植物时,脚下突然被树根绊倒,整个人一头栽进泥水里。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紧紧护住了怀中的小闪 —— 不能让这小家伙再受伤害了。
晨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点。苍岚在浓郁的草药香中缓缓睁开眼,鼻腔里充斥着薄荷与艾草混合的清凉气息。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牢牢握住,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像握着一块浸在溪水里的玉石。
床边坐着个穿着灰袍的药师,正低头浅眠。银白的睫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角还沾着昨夜熬药留下的黑渍,像是不小心蹭上的墨痕。苍岚看着那张陌生的侧脸,心脏却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顺着血液蔓延开来。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擦那抹碍眼的黑渍。可指尖刚要触碰到对方的皮肤,药师突然惊醒,动作快得像蓄势待发的猎豹。苍岚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已经被猛地压倒在床铺上,对方的手死死掐着他的咽喉,灰袍下的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眼中闪烁着警惕与杀意。
"谁?" 药师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
待看清身下人的脸后,他眼中的杀意骤然褪去,力道也松了几分,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抱歉。" 药师的指腹轻轻抚过苍岚喉间刚留下的红痕,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太久没人能近我身了。"
这触碰让苍岚的心跳瞬间失控,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动。药师指尖的凉意像极了那个人,可这张脸分明是全然陌生的。他鬼使神差地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触感冰凉坚硬,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辨:"你很像... 我的一位故人。"
药师突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颊,两人呼吸交错,带着草药的苦涩与清晨的微凉。苍岚在这近距离的对视中,注意到他右眼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银纹 —— 那纹路与幽溟被阳光照射时,眼瞳边缘泛起的银光分毫不差。
"多像?" 药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温热的气息拂过苍岚的唇角。
小闪突然从苍岚的衣襟里钻出来,跳到床上挤进两人之间,对着药师发出警惕的低吼,毛茸茸的尾巴炸开如蓬松的雪球。药师借机退开些许,却在转身时被苍岚拽住了腰间的布带。一个精巧的银铃铛从他怀中滚落,在粗糙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铃舌是一枚蓝紫色的蝶翼碎片,在晨光中折射出温润的光泽,那是母亲灵汐鳞粉特有的色泽。
"这是...!" 苍岚认出那抹熟悉的蓝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药师迅速拾起铃铛,慌乱中兜帽滑落,露出了完整的面容。晨光下,他耳后至颈侧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露出底下流动的黑雾,如同凝固的墨汁在皮肤下游走。
"影蚀..." 苍岚猛地扯开他的衣领,更多狰狞的裂纹映入眼帘,那些裂纹中流淌的黑雾,与幽溟动用影力过度时浮现的影蚀纹路一模一样,"你果然是幽溟!"
药师 —— 不,幽溟 —— 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释然。他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那层伪装如同碎裂的面具般剥落,露出那张让苍岚魂牵梦萦的脸。只是此刻,他的右眼已变得浑浊发灰,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再不复往日星辰般的神采。
"本想用新身份护你到安全处。" 幽溟苦笑着任由苍岚抚摸自己真实的面容,指尖的颤抖泄露了他压抑已久的情绪,"怎么每次都被你识破?"
苍岚的回答是猛地凑近,狠狠吻住他的唇。这个吻混杂着草药的苦涩、泥土的腥气与淡淡的血的铁锈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幽溟起初身体僵硬,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抬手扣住苍岚的后脑,加深了这个迟来的吻。
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幽溟的拇指轻轻擦过苍岚破皮的唇角,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上次你也是这么莽撞地扑上来。"
"而你假装不认识我。" 苍岚咬了咬他的手指,带着一丝委屈与嗔怪,眼底却闪烁着水光,"看着我为你发疯很有趣?"
幽溟的独眼暗了下来,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深埋的痛楚:"我只剩不到三成影力,这具临时构筑的身体撑不过月圆..." 他突然被苍岚拽倒,两人在铺着干草的床铺上滚作一团,草屑沾了满身,"在影界受的刑罚比想象中重,每动用一次力量,影蚀就会加深几分。"
"那就趁现在。" 苍岚扒开他的衣襟,指尖抚过那些狰狞的影蚀纹路,牙齿轻轻磨蹭着他颈侧的皮肤,"把之前欠我的都补上。"
屋外的雨声渐渐密集,敲打着茅草屋顶,掩盖了草堆里细微的窸窣声与压抑的喘息。幽溟在情动时,右眼会短暂地恢复些许银光,如同蒙尘的星辰重新闪烁。苍岚着迷地舔舐着他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某次为了掩护他撤退时,被影族追兵的冰棱划伤留下的,此刻在微光中泛着奇异的色泽,尝到了影族特有的清冽冷香。
"轮回契约..." 幽溟突然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能让我们在魂魄层面..." 话音戛然而止,他全身猛地绷紧后仰,胸口的影蚀纹路突然暴突,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藤蔓,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苍岚慌忙抱住他颤抖的身体,掌心凝聚起仅存的蝶力,小心翼翼地注入他的胸口。幽溟的喘息渐渐平复,影蚀纹路也重新蛰伏下去,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继续说啊。" 苍岚轻吻他汗湿的额发,声音里带着担忧。隔着单薄的衣料与微凉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两处符文正在共鸣跳动,一蓝一黑,如同呼吸般交替闪烁。
"轮回契约是影族皇室的禁术。" 幽溟缓过气来,低声解释,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在你婴儿时期种下,就藏在你额角的蝶印里。它能让我们的灵魂在转世后都能找到彼此,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记忆是否存在。"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苍岚胸口对应的位置:"但契约的代价是记忆封印。每次转世后,关于前世的记忆会被暂时封存,只有通过特定的契机 —— 比如强烈的情感波动,或者接触到与过往相关的物品,才能逐步恢复。同时还会伴随着一定的力量限制,直到契约重新激活。”
苍岚这才明白,为何自己总会对某些场景、某些物品产生莫名的熟悉感,为何在看到幽溟的瞬间,灵魂深处会涌起强烈的悸动。他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幽溟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让他安心的气息:"那这次... 我们还会分开吗?"
幽溟沉默了片刻,抬手轻抚他背后的蝶翼虚影,那里的空气比别处更温热些,仿佛有翅膀即将破体而出:"只要契约还在,就不会真正分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但在这具身体消散前,我必须带你找到三神器的线索。"
"三神器?" 苍岚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时之镜、空之匕、命之轮。" 幽溟屈起手指,一个个说出名字,"集齐它们,才能彻底掌控你体内的蝶影神力,也才能打破这无尽的轮回。你母亲灵汐的残魂曾在影界向我示警,说镜族大祭司已经得到了其中一件的碎片,正在试图释放被封印的远古恶魔。"
雨声渐歇,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苍岚看着幽溟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夜在狼族城堡外,那道为了掩护他而独自对抗追兵的银色身影。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真正离开。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苍岚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被幽溟按住肩膀。
"你的伤还没好。" 幽溟指了指他腿上包扎的伤口,那里还在隐隐渗血,"我去准备些干粮和草药,你再休息片刻。"
苍岚乖乖躺下,看着幽溟起身忙碌的背影。他熟练地从墙角的布袋里取出晒干的肉干和野果,又从陶罐里舀出草药,用石臼仔细捣成糊状。阳光勾勒出他银白长发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光泽,让苍岚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清晨仿佛是偷来的时光,温暖得让人不愿醒来。
小闪跳到幽溟脚边,用头蹭着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幽溟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他苍白的面容。
苍岚的目光落在幽溟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影蚀纹路虽然暂时蛰伏,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知道,幽溟为了找到他,一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这一次,换他来守护。
当幽溟将草药敷在苍岚的伤口上时,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幽溟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怕弄疼他。"这是用禁林深处的月光草和凝血花捣的,能加速愈合。" 他低声解释,额角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幽溟。" 苍岚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等这件事结束,我们一起回禁林吧。回那棵荧光杉下,你教我影术,我给你弹我新学的曲子。"
幽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好。"
屋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如同破碎的金箔。苍岚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艰险,镜族的追杀、狼族的阴谋、远古的秘密... 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第七章 禁书抄本
璃月的本命镜悬浮在密室中央,镜面边缘流转着淡淡的紫晕。她指尖轻抚镜面,镜中映出苍岚在溪边发呆的模样 —— 少年赤着脚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蝶翼半张,右翼的银灰鳞粉被溪水打湿,像蒙了层薄雾。银发少女蜷缩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锦缎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刚浮现的紫色纹路,那是动用禁术后留下的痕迹。
“原来那么早……” 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镜面上画着圈。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意外映出某个被遗忘的画面:苍岚蜷缩在北塔角落,而镜中的自己正偷偷将药膏塞过铁栏,银白的发丝垂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还有三年前的雪夜,她刚从镜族圣地学成归来,奉命监视这个“异种”。当时北风卷着雪粒灌到苍岚身上,苍岚把仅有的毛毯裹在雀鸟身上,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却仍对着雀鸟轻声说“别怕”。那一刻,璃月第一次对母亲口中的 “任务” 产生了动摇。
指尖突然结出冰霜,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璃月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顿时绽开一朵蝶形的血花,与镜中苍岚额角的印记如出一辙。她慌忙将帕子塞进袖中,铜镜却在此刻发出嗡鸣,镜面浮现出母亲的脸。
“还在监视那个半血?” 大祭司的声音像淬了冰,透过镜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璃月迅速调整镜面角度,将苍岚的影像切换成空荡的训练场:“母亲…… 我只是确保他不会泄露镜族秘密。”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试图掩盖慌乱。
“撒谎。” 大祭司冷笑,镜面突然射出一道紫光,精准地落在璃月指尖 —— 那里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是镜族说谎时无法掩饰的特征,“你指尖都结霜了。” 她强行扳过女儿的脸,紫眸里翻涌着怒意,“记住你的身份!镜族神女怎能对一个杂种……”
“他不是杂种!” 璃月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便意识到失言,脸颊瞬间涨红。
大祭司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看来需要给你找个夫婿了。” 她弹指唤出十几面幻镜,悬浮在璃月面前,每面镜中都浮现出不同的青年才俊 —— 有狼族的勇猛战士,有影族的神秘祭司,甚至有人类王国的博学王子,“选一个,断了你的妄念。”
璃月低头盯着地面,靴尖碾过一块脱落的镜屑:“女儿只想完成母亲的任务。”
大祭司突然掐住她下巴,力道之大让璃月蹙眉:“还是说…… 你更喜欢偷学禁术?” 她从璃月袖中抽出一卷暗色皮纸,羊皮纸边缘泛着诡异的黑光,上面用银线绣着古老的符文,“‘镜影双生’?你想复制谁的能力?那个半血?”
“我……” 璃月语塞,看着那卷皮纸,心跳如擂鼓。这是她耗费三年心血才从禁地偷来的禁术抄本,能让施术者分裂出一个拥有同等力量的镜影,代价却是逐渐被镜影吞噬灵魂。
“愚蠢!” 大祭司撕碎皮纸,纸屑在空中化作细小的镜片,折射出璃月惊恐的脸,“这术法会反噬施术者!想要力量,不如……” 她突然压低声音,紫眸凑近镜面,“不如去取得狼族小子的信任。他体内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璃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您是说…… 蝶影神力?”
大祭司不置可否,指尖在镜面上划出一道血痕:“王已经派赤牙去追杀他们了。” 她轻抚女儿的长发,动作罕见地温柔,“你若真想帮他,就赶在赤牙之前找到他。”
当镜面恢复平静,璃月颤抖着从床板下取出另一卷皮纸 —— 这才是真正的禁术抄本,她早已预料到母亲会搜查,特意做了赝品。镜面中,苍岚正对着药师的纸条发呆,狼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右翼的银灰鳞粉沾了些草屑。
真正的禁术抄本展开时,璃月左臂瞬间爬满紫色纹路,像藤蔓般缠绕着肌肤,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她咬牙割破手腕,鲜血滴落在镜中苍岚的倒影上。血液诡异地被镜面吸收,化作一道紫线钻入苍岚颈侧的伤口 —— 远方草屋里的苍岚突然心悸,他下意识地摸向颈侧,那里渗出一滴紫血,在锁骨处凝成细小的冰晶。
“等我……” 璃月将掌心贴在镜面上,镜中的自己正对着苍岚的倒影微笑,而现实中的她嘴角却挂着血迹,“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你……” 紫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镜中倒影突然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唇形无声地说:“这就对了…… 让我们合二为一……”
璃月猛地收回手,镜面应声碎裂。她看着掌心跳动的紫色光粒,那是镜影开始觉醒的征兆。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破碎的光斑,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第八章 血染归途
小闪正用爪子拨弄着溪边的鹅卵石,突然竖起耳朵,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望向密林深处,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苍岚刚将洗好的兽皮铺在石头上晾晒,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狞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找到你了,小杂种!”
赤牙的身影从树后闪出,二十多名狼族战士呈扇形散开,堵住了所有退路。他们的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腰间的狼牙棒滴落着黑色的液体 —— 那是影族特有的毒液,看来他们刚与影族交过手。
赤牙的箭矢破空而来时,幽溟给苍岚系的铃铛上的蝶翼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像暗夜里亮起的星辰 —— 就像他们在禁林初遇那夜,月光照在苍岚蝶翼上的颜色,温暖而耀眼。
“低头!” 幽溟猛地将苍岚扑倒,自己却故意慢了半拍。箭矢穿透他左肩,黑血溅在苍岚颈间,与璃月镜术残留的紫痕相遇,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冒出细小的白烟。
“你故意的!” 苍岚按住幽溟的伤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看着幽溟肩上翻卷的皮肉 —— 没有正常流血,而是渗出带着星光的黑雾,那是影力流失的征兆,伤口泛着诡异的光泽。
幽溟借倒地的姿势咬破手指,在苍岚掌心快速画符。他的血珠在苍岚皮肤上自动组成契约符文,像活过来的蛇般游走:“赤牙的箭带着镜族咒纹……” 符文突然没入皮肤,在苍岚心口形成一个跳动的黑点,“…… 正好帮我们完成最后一步。”
苍岚突然明白铃铛为何突然发光。母亲留下的鳞粉、幽溟的影蚀之血、璃月镜术的残留,三者混合竟在激活轮回契约!他本能地环住幽溟后腰,两人胸口相贴处,蝶印与影纹同时发烫,像两颗相互吸引的星辰。
赤牙的第二箭已至,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更厉害的毒。幽溟突然翻身将苍岚护在身下,这次箭矢正中他心口!黑血喷溅在苍岚脸上,带着淡淡的松木清香,那是幽溟身上独有的气息。
“姿势…… 对了。” 幽溟咳着黑血,用苍岚最熟悉的调侃语气说道。那是与苍岚相遇的第一世,在禁林,他教苍岚躲避箭雨时的玩笑话,当时苍岚笨手笨脚,总在最后一刻跑偏,幽溟就这样笑着纠正他的姿势。
苍岚的视野瞬间血红。他看见幽溟染血的手指在虚空画符,每一笔都带出契约约定的记忆画面,第一笔是禁林初遇,黑影少年指尖轻触他受伤的蝶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疼吗?”那时苍岚刚被影傀抓伤,哭得惊天动地,幽溟就这样笨拙地用影力为他疗伤。
第二笔——就在今日,流浪药师将铃铛系在他颈间时颤抖的指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当最后一笔完成,苍岚掌心的符文浮空而起,与幽溟胸前的影蚀纹拼合成完整图案。契约完成的瞬间,铃铛自动碎裂,蝶翼碎片化作蓝光没入苍岚眉心,带来一阵刺痛,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记住……” 幽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像隔着一层水膜,“契约会封印我们的记忆... 但...”
赤牙的斧头劈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幽溟的身体骤然雾化,那些黑雾如有生命般缠绕苍岚,拂过他每一寸肌肤,最后在心口轻轻一吻 —— 就像草屋里他们第一次亲密时那样温柔,带着草药的苦涩和影族特有的冷香。
剧痛中,苍岚的蝶印爆发出贯穿天地的光柱。他看见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自己作为乐师为黑衣公子谱写《荧光海》,琴弦上落满幽溟的银发;作为猎户与盲眼药师在暴风雪中依偎,两人共享一块烤得焦黑的肉干;甚至还有一世,他是蝶族的祭司,幽溟是前来朝拜的影族王子,在祭坛前擦肩而过时,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莫名的悸动... 所有轮回里,幽溟的眼睛都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幽溟 ——!!!”
觉醒的蝶影神力化作万千光刃,蓝紫色的光芒撕裂了天空。赤牙被拦腰斩断时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手下二十名战士的兵器全部熔成铁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苍岚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捧起唯一完好的物品 —— 铃铛的银制外壳,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是幽溟的笔迹:
【一定有一次轮回 我弹琴给你听】
远处的本命镜突然传来璃月撕心裂肺的尖叫:“母亲!不要启动 ——”
镜子轰然炸裂,紫色能量如巨浪吞没整片山林。苍岚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幽溟消散处生长出一株荧光蕈 —— 就像禁林里他们常靠着休憩的那株,在血红色的夕阳下,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第九章 囚笼重逢
苍岚在剧烈的头痛中睁开眼,鼻腔里充斥着铁锈与青铜混合的冷涩气息。他被锁在圆形石室中央的黑曜石柱上,手腕与脚踝的玄铁镣铐泛着暗紫色光泽 —— 那是混杂了影族黑铁的特殊材质,能同时压制狼族与蝶族的异能。
“醒了?”
烬野的声音从环形看台上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苍岚艰难地抬头,看见狼王斜倚在雕花栏杆上,银灰色长发被玄铁发冠束起,露出颈侧那道蝶翼形状的旧伤。他指间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狼首纹章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活物。
“杀了我。” 苍岚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间还残留着昨夜战斗时呛入的血腥味,“或者解开镣铐,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烬野低笑出声,军靴踩过石阶的声响在空旷石室里格外清晰。他在苍岚面前三步远站定,赤红眼眸扫过少年背后蔫垂的蝶翼 —— 左翼雪白鳞粉黯淡无光,右翼银灰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黑血,那是幽溟消散时溅上的影族精血。
“狼族从不对阶下囚动手。” 烬野突然拽住苍岚的银发,强迫他抬头看向墙壁,“但你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苍岚这才注意到,石室四周嵌满了打磨光滑的铜镜,每一面都映出他狼狈的模样:额角蝶印因虚弱而泛着淡蓝微光,脖颈处银环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狼化未褪的右手还残留着幽溟消散时缠绕的黑雾。最刺眼的是镜中那双异色瞳孔 —— 左眼紫罗兰色浸着泪光,右眼猩红里翻涌着不甘。
“放开他!”
一声稚嫩的低吼从侧门传来。两名狼族守卫押着特制的镜笼走进来,笼中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小闪。这只混血狼崽的右翼已经结痂,金色眼眸死死盯着烬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却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
“小闪!” 苍岚猛地挣扎,玄铁镣铐在石柱上划出刺耳声响,“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不过是教训了一下不听话的畜生。” 烬野示意守卫将镜笼放在苍岚面前,“它咬伤了三名看管的镜族祭司,按规矩本该剥皮抽筋。”
镜笼的栏杆上还沾着淡紫色血迹,那是镜族特有的血液颜色。苍岚注意到小闪前爪的指甲断裂了两根,毛茸茸的尾巴尖缺了一块,显然遭受过酷刑。愤怒像野火般窜遍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狼族血脉在皮肤下躁动,右手的指甲不受控制地伸长。
“你敢动它一根毛发 ——”
“我不动它。” 烬野突然打断他,从怀中扔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前提是你乖乖配合。”
油布散开的瞬间,苍岚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一件黑色斗篷,布料上还沾着禁林特有的荧光蕈汁液,领口处绣着的影族图腾被利器划破,边缘缠绕着几缕银白长发 —— 是幽溟的头发!
“这是……” 苍岚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斗篷内侧,那里缝着一块蓝紫色的鳞粉囊,正是母亲灵汐蝶翼上的物质,“他在哪里?”
“影界。” 烬野重新靠回石柱,从腰间解下酒囊抛过去,“影族皇室有秘法,只要核心影力未散,就能在月蚀之夜重塑肉身。” 酒囊砸在苍岚胸口,酿了三十年的狼族烈酒洒出来,在玄铁镣铐上蒸腾起白雾。
苍岚攥紧斗篷,布料上残留的冷香让他想起雪夜小屋的清晨 —— 幽溟总在那时用冻得发红的手指为他熬药,银发上沾着的草药屑落在黑色衣料上,像撒了把碎星。记忆突然被尖锐的刺痛打断,他猛地抬头:“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烬野扯掉玄铁手套,露出掌心交错的伤疤:“八年前在地窖,他用影缚术困住长老时,我们就达成了协议。”
“为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是合作,为什么要让他……让他像那样化作黑雾消散?”
“因为镜族在监视。” 烬野的声音低沉下来,赤红眼眸扫过那些铜镜,“大祭司的本命镜能窥探百里之内的动静,我们必须演得逼真。” 他踢开脚边的碎石,“幽溟主动提出用影蚀之血激活轮回契约,这是唯一能让你在月蚀夜觉醒全部力量的方法。”
石室内陷入死寂,只有小闪在镜笼里不安地刨着爪子。苍岚突然想起幽溟最后那个吻,带着草药苦涩与影族冷香的触感还残留在唇上,当时他胸口的影蚀纹路突然发光,原来是在完成契约仪式!
“契约……” 苍岚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有个新浮现的黑色符文正在发烫,“他说契约能让我们魂魄相系……”
“不止魂魄。” 烬野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地图,用匕首钉在石柱上,“还能共享力量。你现在试着调动蝶力看看。”
苍岚半信半疑地集中精神。往常需要凝神许久才能凝聚的蓝紫色光芒,此刻像呼吸般自然地从指尖溢出,在玄铁镣铐上流转成环。更惊人的是,他能清晰地 “看到” 石室角落里藏着的三瓶药剂 —— 那是幽溟常用的凝血草药,被伪装成狼族的伤药。
“这是……”
“契约共鸣。” 烬野的指尖在地图上划出弧线,“幽溟的影力通过契约流入你体内,就像溪流汇入江河。三天后的月蚀夜,这种共鸣会达到顶峰。”
“你们要我做什么?”
“激活蝶影神力。” 烬野的指节叩击着地图上的祭坛位置,“三神器中的时之镜在镜族手里,空之匕不知所踪,只有命之轮一直被狼族世代守护。” 他突然压低声音,“镜族大祭司想用你的蝶影神力献祭,在月蚀夜释放被封印的远古恶魔。”
这个名字让苍岚脊背发凉。母亲的残魂曾在梦境中警示过,那是个能吞噬所有种族异能的怪物,三百年前被蝶族与影族联手封印,如今封印正在松动。
“我母亲……”
“她在准备结界。” 烬野突然指向石室顶部,“看好了。”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漆黑的穹顶突然亮起微光,无数细小的符文从石缝中渗出,在空中组成复杂的阵图。苍岚认出那是蝶族的守护结界,阵图中央悬浮着灵汐的虚影,雪白的蝶翼正在缓缓扇动,每一片鳞粉落下都化作一个符文。
“母亲!” 苍岚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玄铁镣铐死死拽住。
灵汐的虚影无法开口,只是温柔地凝视着他,指尖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第一道指向苍岚的额头,第二道点向烬野的心口,第三道化作流星坠入地图上的祭坛位置。做完这一切,虚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蓝光融入穹顶的阵图。
“她在说什么?” 苍岚的眼眶湿润了,最后一眼看到的母亲容颜,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
“她说三族血脉将在月蚀夜共鸣。” 烬野收起地图,“你的蝶影神力,我的狼族精血,加上幽溟重塑身体时释放的影力,正好能启动命之轮。”
镜笼里的小闪突然发出尖锐的嚎叫,金色眼眸死死盯着石室西侧的铜镜。苍岚顺着它的视线看去,那面镜子的倒影里竟映出一个陌生场景:半魔化的璃月正悬浮在镜界中央,半边身体已经水晶化,正对着无数苍岚的幻影喃喃自语。
“很快…… 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璃月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诡异的回音,“我会用镜影双生术复制你的全部力量,到时候无论是影族杂种还是狼族老鬼,都无法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镜中的璃月突然转向这边,紫眸里翻涌着疯狂的光:“苍岚,等着我……”
镜面骤然炸裂,锋利的碎片溅在苍岚手背,划出细密的血痕。烬野迅速用玄铁盾挡住飞溅的碎片,赤红眼眸里闪过凝重:“她的镜影双生术已经失控,正在吞噬周围所有镜面的能量。”
苍岚看着手背上渗出的血珠,那些血液接触到空气后,竟自动聚成一个微型的契约符文。他突然想起幽溟在草屋里说的话:“契约的代价是记忆封印,但羁绊永远不会消失。”
“我该怎么做?”
烬野解开腰间的青铜钥匙扔过来:“先养好精神。” 钥匙落在苍岚脚边,“晚餐会送来影族的月光草,能加速你体内契约的融合。”
守卫进来更换火把时,苍岚假装闭目养神。余光瞥见烬野临走前在镜笼边放下一小袋肉干,那是小闪最爱吃的荧光兔里脊肉。当石室重新陷入黑暗,他悄悄将钥匙藏进斗篷夹层,那里还缝着幽溟留下的影茧。
指尖再次触碰影茧,发光的文字比之前更清晰了:
【月蚀夜,当蝶印与影纹在命之轮上重合,用狼族精血激活第三重契约。记住,幽溟重塑的肉身会暂时失去记忆,需要你的鳞粉唤醒。】
文字消散后,影茧化作一缕黑雾钻进苍岚心口的符文里。他低头看向蜷缩在镜笼里的小闪,小家伙正用没受伤的前爪偷偷将肉干往他这边推,金色眼眸在黑暗中亮晶晶的。
苍岚似乎懂了很多,他与幽溟在禁林相见,这已经是第无数次的邂逅,更是无数次的离别。生生世世,幽溟都在不同的时空去找寻苍岚,影族的禁术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幽溟的永生,曾经站在苍岚面前的,是已经经历了极其漫长岁月的的影族皇子,只为了等待世界上最浪漫的事——重逢。
第十章 月蚀之变
祭坛的黑曜石地面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苍岚被玄铁镣铐锁在中央石柱上时,腕间的皮肤正被镣铐上的影族符文灼烧。那些交错的黑纹像活物般蠕动,每一次收缩都要吸走他体内几分蝶力,让背后的蝶翼无力地垂落,雪白与银灰交织的鳞粉在石缝间积成薄薄一层,如同碎裂的星尘。
“醒了?” 璃月的声音从穹顶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音。苍岚艰难地抬头,看见她悬浮在十二面青铜镜组成的光环中,半边脸颊已化作水晶质地,紫色的能量纹路顺着脖颈蜿蜒,像寄生的藤蔓。她指尖轻弹,一面镜子飞到苍岚面前,镜中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 额角蝶印因虚弱而泛着淡蓝微光,脖颈处银环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狼化未褪的右手还残留着幽溟消散时缠绕的黑雾。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璃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十二面镜子同时射出紫光,在祭坛地面勾勒出复杂的法阵,“母亲说过,只要得到你的蝶影神力,我就能打破镜族世代为囚的宿命。” 她水晶化的手指划过镜面,镜中突然浮现出苍岚从未见过的画面:年幼的璃月跪在镜族祭坛前,被大祭司强行烙下监视咒印,银白的发丝沾满血污。
苍岚的狼耳因愤怒而绷紧。他想起璃月留在铜镜背面的字迹,想起她在训练场上故意偏折的镜光 —— 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善意,都藏在这疯狂的执念之下。“你本可以有别的选择。”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蝶翼边缘的暗红鳞粉因情绪波动而微微发亮,“幽溟说过,镜族的天赋不是囚禁,是映照真实。”
“闭嘴!” 璃月尖叫着挥手,一道紫光擦过苍岚的脸颊,在石柱上炸出星火。她的身影突然分裂成十二道镜像,每个镜像都手持不同的武器,“那个影族杂碎懂什么?他只会偷走本该属于我们的羁绊!” 镜像们同时逼近,水晶指甲在空气中划出刺耳的锐响,“你以为在禁林里救你的是他吗?那次影傀围猎,是我偷偷用镜光替你打开的逃生通道!”
苍岚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十岁那年的荧光花海,影傀的利爪即将撕裂他喉咙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将怪物弹开,而花丛深处,有面破碎的铜镜在月光下闪烁。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被看不见的丝线缠绕。
“开始仪式。” 大祭司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四名镜族祭司鱼贯而入,每人捧着一个刻满符文的青铜盆。当他们割破手腕,淡紫色的血液流入凹槽时,整个祭坛开始轻微震颤,那些镶嵌在石壁上的古老镜饰同时亮起,映照出无数扭曲的人影 —— 那是被镜族囚禁的历代牺牲者。
璃月飘到苍岚面前,水晶化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额头。蝶印被触碰的刹那,苍岚感觉体内的神力正顺着对方的指尖流失,像被戳破的水囊。剧痛中,他看见璃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疯狂淹没:“别怕,岚。等我们合二为一,就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放开他!”
灵汐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在祭坛上空。苍岚猛地抬头,看见母亲的真身冲破穹顶,雪白的蝶翼在月光下展开成巨大的屏障,鳞粉如暴雪般席卷全场。那些泛着银光的粉末落在镜族祭司身上,立刻燃起淡蓝色的火焰,将他们的法袍烧出一个个破洞。
“不可能!” 大祭司失声尖叫,“你的神力不是在早就 ——”
回答她的是烬野的狼嚎。狼王化作银色巨狼从侧门扑入,獠牙撕裂空气的锐响中,他精准地咬住大祭司的脖颈,紫黑色的血液喷溅在黑曜石地面上,与法阵的纹路交融成诡异的图案。
混乱中,苍岚手腕的镣铐突然松动。地面的阴影如墨汁般晕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中凝聚 —— 幽溟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异色双瞳里的光芒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但那凝视他的眼神,依然带着跨越轮回的温柔。
“抓紧我。” 幽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浸过冰水的丝绸,“月蚀开始了。”
苍岚奋力挣脱锁链的瞬间,指尖与幽溟相触的刹那,祭坛上方的镜面穹顶突然裂开缝隙,一道银白的月光恰好落在他额头的蝶印上。两股力量在接触点炸开:幽溟的影力如墨色潮水,苍岚的蝶力似蓝紫色火焰,两种本应相克的能量此刻却缠绕着上升,在半空织成螺旋状的光带。
“就是现在!” 灵汐的声音穿透混乱,她的蝶翼突然完全透明化,无数光点从鳞粉中析出,汇入那道光带,“用你的血激活蝶影神力!”
苍岚咬破舌尖,将血珠喷在光带上。奇迹在此时发生:那些蓝黑交织的能量突然化作巨大的蝶翼形状,左翼雪白如灵汐的神力,右翼银灰似烬野的狼族煞气,而中央最深处,是幽溟影力凝成的黑色纹路 —— 三族血脉竟在这一刻完美共鸣。
璃月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十二道镜像同时扑向光带,却在接触的瞬间被震碎。水晶碎片如暴雨般坠落,划伤了苍岚的脸颊,也划破了幽溟半透明的身影。“为什么!” 她残存的本体跪在地上,水晶手臂死死抓住苍岚的脚踝,“我明明先遇见你,明明为你背叛了整个镜族……”
苍岚低头望着她逐渐崩解的面容,突然想起某次训练后,璃月的镜面曾无意中映出她的梦境:雪地里,年幼的她抱着一只受伤的银狼,而狼的脖颈处,有块蝶形的疤痕。原来那些被仇恨掩盖的温柔,一直藏在她灵魂深处。
“对不起。” 苍岚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蝶翼扇动的气流卷起那些即将消散的水晶碎片,“但羁绊不是掠夺。”
幽溟的身影在此时变得更加透明。他突然扣住苍岚的后颈,将一个冰凉的吻印在他的蝶印上:“记住,无论在哪个时空,找到时之镜就能找回所有记忆。” 影族少年的指尖划过苍岚的掌心,那里的契约符文正在发烫,“我会在断刃峡谷等你,就像……”
他的话语被月全食的阴影吞没。当最后一丝月光消失时,整个祭坛开始剧烈倾斜,灵汐的鳞粉形成的光罩逐渐破碎。苍岚在坠落中看见母亲对他做了个口型 ——“找到三神器”,而父亲化作的银狼正死死咬住大祭司的残魂,不让她靠近光带。
“抓紧我!” 幽溟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力量,将他推入光带中心的漩涡,“我们会再见面的,在所有记忆开始的地方。”
旋转的黑暗吞噬意识前,苍岚最后看到的,是幽溟的身影被无数镜面碎片刺穿,而那些碎片中,每个都映出不同轮回里他们相拥的画面。
——
剧烈的颠簸让苍岚从混沌中惊醒。他发现自己躺在颠簸的马车里,粗布衬衫上沾着干草,右手掌心的契约符文还在隐隐发烫。掀开车帘的瞬间,凛冽的北风灌进车厢,带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醒了?” 赶车的猎户回头,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几道风霜刻下的纹路,“前面就是断刃峡谷,再走三里地,就能看到北境军的营地了。”
苍岚的心脏猛地收缩。眼前的猎户穿着灰布斗篷,腰间别着把生锈的猎弓,而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个与幽溟影刃形状完全吻合的疤痕。“你是谁?” 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指尖触到皮肤下跳动的血管,“这是哪一年?”
猎户困惑地挑眉,紫灰色的瞳孔在雪地反光中显得格外明亮:“新历 437 年啊。你昨天从峡谷里被救出来时就胡言乱语,难不成是伤还没好?” 他指了指苍岚的额头,“你这里有道疤,和我小时候被狼爪划的一模一样。”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三短一长,是军队集结的信号。猎户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翻身跳下车,将猎弓握在手里:“坐稳了,可能要打仗。”
苍岚看着他熟练地检查箭矢的动作,突然想起幽溟最后那句话 ——“在所有记忆开始的地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契约符文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伤痕,形状恰似一片蝶翼。
马车转过山坳时,苍岚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断刃峡谷的入口处,一支银甲军队正与影族战士厮杀。而在战场中央,一个银发青年正挥舞着漆黑的长剑,他的右眼覆盖着皮质眼罩,左眼中的漆黑深处,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当青年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与他对上时,苍岚的蝶印突然灼烧起来,像有团火焰要从皮肤下跃出。他看见对方的动作顿了半拍,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颤抖 —— 那是他们在禁林里约定的暗号,代表 “我找到你了”。一瞬间天旋地转,时空的混乱与编排都在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