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词曰:
素志凭谁说。听几番、问诫劝语,话头无合。泻泪置于幽州台,怆然天地寥廓。堪四望、各自流波。风物长远论殊异,但莫学、青白眼对客。千古惑,人与我。
言寡图穷露锋锷。凡意趣:成败有挫,好事多磨。冻云垂野层层雪,频催寒衣紧迫。匆匆笑、别友巷陌。不恨失了座上席,恨世浊、难得共欢乐。战与乱,互因果。
话说魏、晋二人往襄阳相约岘首山溜一遭,返回汴京城。晋胜寒闲来几月,早是不受。连无事的魏寻欢也往长庆公子坊间楼里帮衬一段,得些薄酬。于是再寻同乡叔父打听,鼓动精神今秋应募入伍。抽日午后,他赶往外城邻近西水门驻营,这里堆着牛车草料,营房较别处民坊、城北诸军甚是简陋拥挤,几尺巷子房挨房,木瓦茅草拼拼凑凑,斑斑朽朽,但各户也算有个模样,毕竟好过郊外更不堪处。
被个跛脚的老兵弯弯绕绕引进一处剩员营房,仅供不再作战,干些劳力杂活的士卒歇息。晋胜寒坐下等待,少时便有一位略显老成的年轻都头入内,眉目皱纹存疑盘问:“谁啊你是,哪混来嘞!”他慌起身解释来历,惹那都头笑哈哈拍他身子,“噫,认不出我,还听不出乡音来?好啊,你还好认,瘦了点也结实!”晋胜寒反应来了:“萧朗?真认不出来!沧桑呀老哥。”“哪同你们在老家的安闲呀。”
这都头便是他同乡的幼时好友,早年随父入营,作为军户子弟,今补了西城防隅厢军缺额,巡夜禁火之职。有际遇关照,年轻轻混个副都头。已是十来年未见,晋胜寒来汴京后,几次不遇。这会儿二者聊上便岔了题,仅谈些乡里友人,旧事风俗。直到屋里暗了,方撇了十年浮沉,萧朗听见外边梆子响,人语渐多,回神道:“你这是做好准备要来了?哎,这样,我爹备下一桌,还邀了几个乡里不远的,再说你的事吧。我今儿也抽空来的。去看看如何了,在这等着!”便急急跑去外面。晋胜寒兴高应声,待他回来同去一处破旧官舍。
当夜军内多休憩,又是邻近中秋月渐圆,天气清朗。晋胜寒随萧朗来一厅前,月色亮堂仅点盏油灯,两矮桌并大鼓横放,半厨半买拼做一席,人数不少。正面禁军剩员萧都头,左右诸多服色,带了军属孩儿的几个士卒、什长、兵匠等,另有伤残退隐仍着本军阶服饰的都头、牌军,俱是相近曹州籍军户。随着几句引荐,晋胜寒倒听说几个姓名是州里的,渐觉熟络。只是嘴上一吃,就又忘他那话了。也不好开口打搅,便与萧朗年小的坐在一旁,聊上几句,挑逗孩童。直到酒酣更晚,便有妇人领孩子回了。
兴致不减,席上乱议道:“又晚了,真快!难得同乡凑块吃点好的,快十五了吧又?十三?接迎晋家这个小孩聚早了。”“明儿打两斤月饼,十五再来呗。”“我到时来不了估计,那天真有事。”“嘁,你来不了俺们自己耍。”“恁煮饭要给屋子烧个鸟,我八成就能来。”“去年也是中秋,是不是哪着火了我记得?碰上城东一个郓城的老弟给我说还去救呢。”
接了话头,晋胜寒放下炊饼,终于微笑应声:“城东开宝寺。”众人好奇相问,一旁萧朗会意叫道:“问胜寒,他那时候就给东边衙门当差呢。”晋胜寒便简要述了一番,又道了欲辞差从军。
一什长搁下筷子怨道:“又是无忧洞那,哎呀,没法说。那你这该在衙门待着的,孩儿。当兵多苦受屈你是不知道,看看这哥几个……”另位都头亦举杯念叨,“这有吃有住就是月银不多,老是扣你的更烦,该咋样咋样呗。哪也不能乱去,不让人欢喜,像个大骆驼关在那个笼子里。总这样活下去有啥兴趣,一百年和一天内容差不离。都道‘一列军门,何由复业?’但现今时段偏是人来事去,流通间颇多机遇,怎肯安分守一业。俺们无所谓,都老了,像你这样年轻的……没逛够,提桶跑路的可不少,娘哎,拖家带口的。”另有人附道:“是,估摸着一月能跑个至少两三百,禁军里面都有跑的。”
晋胜寒见状陪饮一杯疑问:“是待不住可能,那田产啥的不充公,罚得也重,直接死罪吧?”萧朗大笑:“那也得逮到人家呀!刚花钱招进来,又得花钱悬赏缉拿?碰到流民入伍没籍贯的,你就找吧。哈哈!说起这呢,咱曹州跑的最多了。”萧都头与之解释:“他是听见曹州跑的多。还没那么严重,主要是轮着戍边时候,打起来或者粮食续不上。我和你叔刚投军就赶上灭汉伐辽,那乱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呀,可能真不是想当逃兵,没方向找不到位置,是真迷路个鸟了!”
晋胜寒听此言若有所思,缓缓道:“我是想选禁军戍边打仗来着。怎么说呢,姑且算是想拼杀,冲军功去的。”萧都头点头笑道:“小子是个有胆识有想法的,现在名额不好进,你得过武试才入禁军。来时和家里怎么说的?你家日子应该还可以……”众人左右接耳,晋胜寒道了随营忧虑,桌上纷纷劝道:“改为军户,不非得来驻处随营,但好事没几桩,缴助军钱什么的颇有限制。你若果真有所顾虑家里,只是个人志向,那就撇清关系,假名换籍充入行伍吧!之后的路,一切功过仅凭自己承担。”
见晋胜寒点头,萧朗拍他肩膀道:“混进来再说,也无需再回家商量、去州里预选。其他也帮不了,爹,几位叔伯,前段不是托着物色营内相识军户,如何了?现在是找牙人伪造个籍贯,还是找个肯出钱的雇主做替身兵……都有名有姓有担保,免麻烦无牵挂多好。你放心吧,冒籍的越发多了,比逃兵没人了事小,不碍事的。”一个老都头亦摆手道:“这好说,小事一桩,我们看过几个,你这趁中秋拜访下挑挑。各军头司内咱曹州同僚可不少,指挥虞候一大堆呢,说得上话。你要得赏识发迹,到时老乡们再承你照应呢。”
晋胜寒点头称谢,反甚是纳闷问:“不过还有个问题,冒名混进很多,混饭拿饷,那为什么逃兵也会那么多,甚至还有宁呆在无忧洞的?”众人或笑或叹,萧朗先道:“你这么说我们还活在一个世上呢。军营也在汴京围城里,有人冒死想挤进来,有人不要命想逃出去。募兵终身已如此,得利失利,各念各的生存经,怎么说清这种怪圈子。”
众人对此议论抱怨,另一士卒模样的闷口酒,看着晋胜寒身材疑道:“想立功可不好说,不知道有功劳前你耐不耐得住。冒籍也得凭自身,现在禁军武试比先前更严格!你个子倒是够,瘦脸兵样不一定入眼。人要肩宽腰细、琵琶腿车轴身,跟萧头领这样。考核得中等成绩,八斗力弓六中其三等等,听说好像是,还可能面谈考你兵阵图演之类的……”
晋胜寒听人叙着各类考核,豪言道:“听着不难,我可小就操练着,辎重疾走,刀枪棍棒皆有准备。如弓箭吧,莫说八斗,硬拉一石怕是也无妨。先前曾目睹过禁军武艺,自忖不落下风。兵法战事也是识字略晓得一二的。”众人拍桌叫好,“这真有打算呀,不塇!”“诶,没准这孩选殿前上四军都有可能呀!”
人前夸赞,萧都头指着他冲自己儿子道:“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让你别乱跑,认点字没准在哪座军衙混个文书,看现在。”萧朗不悦回怨:“得了吧,你当年气性入了军户,现在又想让我多认字当衙门文书。嘁,跟一群大老粗整日混着,我看得下去么?”那什长玩笑道:“当年你爹最高临时当过一段禁军副指挥使的。可惜晋兄弟,就恁叔呀,哎!”“小狼崽早点成个家,想法子升补厢军指挥,比你爹现在高,他就管不着了。”萧朗毫不在意道:“你们想呀,剩员那么多老兵,好多不都是大官下来的,熟识的还能少?”
晋胜寒插话宽慰,另续方才所谈:“慢慢来吧!刚这位叔父所言上四军是什么?”有知晓的告知:“汴京就禁军跟府里厢军。厢军就是外城里打杂劳役,打更人、清道夫、铲屎官……选拔自厢军而升禁兵,禁兵而升上军,上军而升班直。禁军诸多班直也是干活,但是在宫城大内干活,那是仪仗亲兵呀。接着就是上四军番号编名:日骑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俱是禁军精锐,只守京师不外戍……”“听着我就选不上。”晋胜寒闻言摇头,同样也没意愿。萧都头宽慰道:“没事,军头司各类不少编排,去年剿底下洞渠那支就是宣威军,头领我碰上认识的,托他方便你们呢。禁军像我犯事的或考核差,贬职升补都有的……算了,你叔看你能行。”
汴京各类军司的番号职能常是调动重组,难道清楚。听众人尚议论自己能否入选禁军,晋胜寒却毫不理会,仅正色问道:“禁军各司哪个军列常调动戍边打仗呢?”“虎翼军。”
“我想进虎翼军。”萧朗虽佩服他自信,耐不住笑:“嗯?你去了虎翼军,我干脆去当押官算啦,真是的,哈哈!”
至此众人再无多言,“你要过了武试,什么都好说!军司地位不一,但咱这当兵处境,要没油水捞都差不多的。既然这样,先说好你要受不了,可别怪咱同乡把你推坑里的。”晋胜寒持酒道谢请多上心。
夜深这席便散,萧朗拉着晋胜寒且去他住处歇息,并不拥挤。晋胜寒拗不过,从他去了。听说些军中缺漏,他欲娶亲一家贫女,即便如此也得下些功夫。待歇息在床,萧朗深叹一气,仍不禁问道:“你果真要来军营吗?自小分别再无来往消息,之后一直习武练身?呵,是想来寻我么?我军营呆惯了,你诸多选择怎么下此决定?”
这次又是幼时好友,他随口应道:“咱们不都一样吗?瞎混呗。”“你与印象中大不相同,我们是从小玩过的,瞒不过我。总感觉你有苦衷似的,若无苦处,怎会想着执拗一事不肯让呢?”
晋胜寒听好友之言又与旁人不同,“没什么,就意向燕云打仗而已。”“若你意识不到原因,就不问了。可军里真不好呆呀,你不知道像那挂空名拿军饷,有的一营能少一百号,再碰上克扣衣粮欺人的军混混、将中子弟。都是想法子另做旁业,才好生计。”
晋胜寒拢了拢枕头,“听说了,但应该不至于是全部吧?”“风气成了不好改,像人性子习惯了,就只会愈加严重的。反正你若饱暖不济,再想法子。像军里偷摸行商,能摸到路子倒好。”
“平日不劳役演武,都有什么路子?”萧朗抬头望望屋内,悄声道:“我给你说,行商都算是有家底的将领了。小赤佬就是因为过得差劲才组团营私,可营私也得上边先默许,外加一些落草流寇不在少数,投机巧分一杯羹。你不参与剿无忧洞么,军里有些买卖贩私的就与他们有勾结。”
晋胜寒有察不觉奇,无奈打趣道:“萧叔父上次也下去了,那咱也是……”“没恁大本事,就认识几个逃走的老伙计,去通个信。说起来俺们就得照应参与过两次,第一次不放心凑了十贯,第二次十五,想出多点也没资格。估摸一年半载能勉强翻个倍。”
“那不少呀!什么野路子?”“就只是外运铜钱而已。”
晋胜寒起了兴致爬起身子,“不是说军头银少,还托人运外边,做什么?”“咱们宋钱在汴京城不经花,跑外边才值钱呢!一贯铜钱就足以买海外藩国十几贯的奇珍货。”
“买人家的不得用人家的钱……呃,什么情况?”“老弟这就不晓得了吧?他们的钱不值钱呀,都是用咱的宋钱。所以才有不少跑咱这通商劳作,挣的都是孔方,大宋人用的钱,太平通宝,懂么?那些小国番邦,连怎么铸钱都不会,会也没用,钱同叶子似的撒路边,比纸还贱,还是乐意用我们的。人家自愿,什么官府根本管控不住,要不说是蛮夷呢。不是和北边野兽般劫掠,就是蛔虫式的依附咱们。越饿叫得越厉害,若已然肆无忌惮,说明真到头了。对,北边辽国是强势了,铸钱不也得类同模仿,谁敢不用呀?他奶奶的欠揍还是不怕穷?”
晋胜寒脑子顿住支吾着,没想轻视异族,更不清楚钱财流通的道道,只是问:“这贩私有利益呀,官家不准予么?”“准,有设的回易务专门筹措军饷干这个,但多出来的就不见光吧。”说着萧朗起身挑了挑灯,“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有禁令,可能咱铜铁金银什么也不多?不想给别国用?”
晋胜寒不禁唏嘘:“官家遏止或有考虑,呵,你们两次没打水漂算好的,小心些。入城不是设有水瓮水门么?”“嗐,汴京城是官家文臣做主,不还是咱们禁军厢军看门。日子成这样了,还嫌军费高呢。有时碰到些文官,看俺们眼睛撇到耳朵,斯文的嘴歪成个瓢骂什么‘贼配军’,他娘的我正经军户。再说那些武将终身富贵,未必没与文臣勾结的。有时候真觉得黑着呢,咱这又没啥法子。军制若黑,其兵如匪。”
“哎,大家都是人,一日饱食,当兵的毕竟比文官差吏多太多。听说这汴京里快有百万之众,现常屯兵二十万了,坊民能有八十万?”“差不多吧,北辽已明言要打我们了,说是官家这月要在东郊检阅禁军就有二十万。”
“那若有粮从各军州运来汴京分食,平民会掏钱买,军费不就相当于四民养一兵么?当然觉得军费高了。”“不是我说你胜寒,你这觉悟就不行!我们也干活呀,这叫一个士卒就能维保四口之家。汴京城为什么繁华,那是因为二十多万的军需在这。来往流民逃犯,不收为兵,则恐为盗。招进军营里来,谁的主意,怎么能嫌花费多呢?不就五代乱后图个安居乐业么?文压武一头,官家也希望武将把心思放在寻欢作乐上,汴京城愈加富丽,人多思计营生,不兴你这么上心打仗。这么道来,感觉上军制定的就很防备。呵,太懂曾经的自己了呀。”
晋胜寒冷哼一声,“那也不能为了个安逸什么都怕了吧?这是要和北辽打了么,该打起来的止不住!我自上心做我的,尽下本职。诶?不会有和地痞无赖耍混,借职扰民收钱吧你?”听此质问萧朗忙玩笑道:“我哪敢?我就个打杂的厢军,和街坊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呢!就那边有家闷羊肉店,俺们队偶尔都是走到店面稍远的坊里,敲梆子替他喊‘诶诶!李记闷羊脚店的,火该熄了啊。大家街坊都知道李羊店闷得久炖得烂啊!关门注意贼人偷啊!大晚上的那么香让人怎么睡呀!’然后老掌柜逢过节送我们点,哈哈。”
“真有你们的!”二人趴在枕头上,笑得旧床吱呀发颤。接着萧朗忽又玩笑旁话:“诶,你有相好么?军里也养不少女妓的,前两年还来过批番邦娘子呢。啧啧,长得不知为什么总觉比咱这边还标致,狸猫一般乖柔到骨子里……不是俘虏,就是自愿来大宋的,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来学外语?”“差不多,咱中原话好啊,中原话得学。本是找才俊度种,但最后就放更旺盛的军里来了。真的……”萧朗不禁咂着口水。
晋胜寒略有鄙夷,却忍不住笑:“噫,这不至于吧,度种?”“好像是他们那地界族群瘦弱,就看上咱的优秀挺拔了……城里也有不少波斯、回鹘哪哪的。”
“哎呀,太直接。肌肤相亲,情感交融,稍微认真对待下真情实意,哪有这般刻意做假的。不卑不亢多好,万一哪天咱们这娘子也都开始……回鹘、回鹘也有?”晋胜寒反应有些大了,听萧朗感慨道:“嗯!不少异族都早已住在中原,融做一家不分彼此了。历来胡人入华都是寻常,世事是局黑白弈,人生是场大杂交。有人就是想长高点,你不也要冒籍的,说不清。”他自然知道,但不是滋味道了心仪牧娘子的事,萧朗见状宽慰“异族大户千金未必借势”便不再聊了,劝他歇息。
晋胜寒少见的睡不着觉,出去放水。秋夜清风吹月朗,寒虫泣草鸣露稠。他蹲在银色的小板凳旁预备打算,脑中千千结:自己需是冒充的,军营貌似坎坷的,听闻着实烦恼的,目睹望而却步的,志向似是无望的,心仪难以追求的,一切稍纵即逝的,人生实非自由的。又踱了不知多久,只能停止念想了,宽慰自己:“燕云就燕云呀!开始戎装生涯再说吧,不能听一事纠一事,先睡吧。”
后几日理了所打听的,晋胜寒听萧都头选了一家,抽闲同他拜访,“是城北厢里的军户,他本家离咱不远在宛亭县的,若没记错,晋二嫂子就你娘,也是宛亭王氏吧?”晋胜寒听罢大喜,果真到了地方,细谈而论也可沾亲称作娘舅。这王老官人担作兵械押监,生养两儿一女,长子名王敢敢继业选入禁军,女儿出营嫁人。最疼的小儿子灵动多机,名作王壮壮,少年一时倾羡哥哥,而今不想待在营里,心生别念。劝几句不动,小子还故言恐吓干脆逃跑,一家遭殃。只好替他思计,送回老家族亲谋旁事。
本是乡里信任多,两方讲罢各自志愿,更觉契合。王老官人赞谢雄心品性,承诺他若外戍,便归还分给家属的月钱布粮。又想另赠钱两被晋胜寒拒了,“各取所需而已。”而后日渐亲近,老官人常是赠礼相送,因身份也总有接触,他干脆认作舅父。
承蒙这些同乡安排指引着,晋胜寒假名王壮壮忙报名禁军应募。不负他几年准备,名字假,武学真,体能、武艺、弓弩、近战考核出类拔萃,仅马术差些。亦是面谈图阵志向,得步军司众考核点头。最终今年禁军武试选拔名在第十,便顺利拣选入步军司虎翼左二军第五指挥,虎翼军募选二十禁兵,他在本军岗位更是位排头名。
这前后晋胜寒向家里寄了几封信,家里回信行行嘱托,又听劝告把自家宝刀和些多的银两寄在友人处。趁闲与五友酒宴作别,收拾去了营里。待分了营房衣粮,于伪作的刺臂加刺一行番号,便开始孤单而劳役的禁军生涯。
……
却说直到秋深冬临时节,十月初某日晋胜寒被派去西城押运酒粮炉炭,几头驴骡,些许串车,多用步担。入营一段,倒也渐渐通晓军营事宜,发现武演操练只能盼着,又许是新来,常派去城里各处押送修葺。近黄昏正担粮行走,眼前景色熟悉,原是走到那炭场巷宅子邻近,劳碌反复仅一月,就泛起先前与今日不同的生活记忆。他停下望前后,正想着要不要和领班说声方便去偷看一眼好友,便幻觉般的听到那几个的声音。
“你什么德行,手都不敢摸,还说看上小春生了?”果见除了李长庆外的四个往东走去,喜出望外。石、种两个正调笑小牛没胆,独在后头默然四瞟的魏寻欢与他四目相对,便嘻嘻高叫道:“呀!那不是躬身武道,志在燕云的晋胜寒么?”晋胜寒与同僚言语,担粮靠去。碰面石时务先笑道:“晋大将军亲自挑东西来看我们?”几人便伸手去摸粮担子,问候几声。
晋胜寒却左右有疑,“不给你们说而今匿名了,叫王兄弟罢,别被有心的听去。”魏寻欢又叫:“哦!王兄台,那现在是叫你晋胜寒,还是王……哈哈!军营咋样,好玩吗?这点事不是归厢军?”“禁军三里挑一也会帮忙。倒没什么,只是本不想随家里营生,结果各类工匠事一个没拉。”
种志恒望着队伍押运,“军中自成一世界,是什么都干的。要入冬备用?”晋胜寒却露出难启齿神色,“呵,军里用还是拿来卖,随便吧!”“无妨,权当身子历练吧。”“嗯!你们怎么得闲,这是去哪?”
只说魏寻欢于长庆公子几座坊间记账理事进出,干两月终于腻了,见已入冬,寻思该出门往终南山走一遭。众人对此莫名其妙,李长庆也没说留,写信托他可去山南剑派避雪遮风,还拿了家里存旧的毡帽皮草各类赠送。他虽是推脱“不用皮草,我肉厚!”长庆公子故意夸他两月把持勤俭,便以旧物利用扔他屋里,小牛等人为他买双成鞋、资助小物件。魏寻欢只得谢过诸人,既得好处,又要分离,便算着余钱,抽出一部分来宴请几个。晋胜寒听罢忍不住嘲弄:“你还请上客啦?那么大脸,难怪今天太阳都没出来。噫!专挑我离开时候。”
“嘻嘻,你能来么?我只请吃喝,谁要叫吹拉弹唱,自己付钱!”石时务啐了几句,“亏我买了东西,吃不完半夜贱卖给你,你做事攒到钱还那么小气!”“要不我们几个都说做人不要太老石!他妈的大半夜没事起锅,要么提溜肉脯豆干串门晃悠,你就是想让我们跟你一样胖!也就我嘴馋上你的当!还得亏老子钱少个高。”对此众人还是一致站魏寻欢的,笑了几句,不禁又问晋胜寒当下如何。
听得回答,连讨过饭的小牛都惊中带忧,略有嫌弃道:“啊?那你另置点被褥,有空我去给你送点好吃的。唉!几百钱,我们聚伙讨钱有时候都能要来这个数。难怪之前听人说莫去军营,在外边找到工做,一月怎么也得千钱呀。哦,流民黑工有时候是不多……”见小牛如今得财安定,有了见识衡量,晋胜寒宽慰甚许拍他肩上:“我也觉得稍有不安,想家里给我二十两细软,折两万钱左右,估摸小半个家底了吧,我来寻了个月银几百的差事……不过罢了,先前得赏银二十两也算补了。军司毕竟也包吃住,我情况殷实算不得凄惨,且说谋事,莫打算盘!”
种志恒摇头叹道:“军营人繁杂花销大,也该将你们这些有志从戎的同那些强招的流民盗寇一类分开来,给你们稍微再加点,何况你选上禁军已算精锐了呀。”晋胜寒已想过这些,只答道:“禁军已经比那些领的多了。况且同列营里,有志无志大志小志,谁人知晓?如何区分?且先各做各的。放心吧,我自能适应。”“可是要想……”
魏寻欢听言似笑非笑,默默拱手作揖低头。种志恒亦止住言语,同余人纷纷效仿表敬。晋胜寒摆手大笑:“你们去吧,长庆等你们呢?我吃不上了。走啦,耽误长了。”
见他重挑起担子,便要快步赶上去,后端魏寻欢几人又故意叫道:“啧,可怜甜的果脯盐煮的豆,炒的羊肝热气的酒”“我们厨博士炖几天的汤骨头,咬口嗞汁连筋带肉,软骨嚼了把髓吸溜。”“珠玉娘子樊素口,绰绰小蛮轻如柳。”“将就果腹忙碌后,殷勤寻欢才少有。”“滚,滚,滚。”几个笑骂而别。
又一时快意且不必谈。次日正午,魏寻欢一人独在,先烧水沐浴净脸,跑回房里换上皮衣棉鞋,戴了毡帽,提上宝剑,束了点行李干粮,一出门照见太阳就鼓动腮帮打个闷哈欠,挤着发疼的眼睛,便干脆坐院里晒了起来。他拖延了会,终是起身扭扭腰,“这衣服还挺暖和合身。唉!我也去终南山找找看吧,就算游玩了。”
不知魏寻欢怎么找那秋心草之方,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