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弟子们反应极快，剑阵瞬间化作琉璃屏障，若云掐诀时瞥见芳华仙君单掌前推，琼花徽在掌心凝成光盾。
“轰！”
黑雾炸开的刹那，逸尘瞳孔骤缩，街角处老鸨护着小桃红摔倒，立刻挥剑冲了过去；冥渊则怒吼着抡起战戟，将扑向孩童的余波当了下来。
“小心！”
悟心的惊呼声被爆炸声吞没。
金色掌印在冲击中崩碎，他以身作盾挡在平民前方，破布袈裟下渗出的鲜血滴在青砖上。
逸尘接住被气浪掀飞的小桃红，转头时正看见悟心单膝跪地，袈裟破口处露出的皮肤下。
“悟心！你的血……”
“我……”
悟心抬手擦去嘴角血迹，“我犯了错……但此刻不是细说之时。”他望着远处冒烟的废墟，指尖再次凝聚金光，“先救人。”
若云强撑着站起身，朝仙宫弟子们挥手：“速速救治伤员！布下结界防止生魂外泄！”
她转身时，恰好看见小桃红跌跌撞撞跑向逸尘，一把抱住他腰际：“太好了……你没事……”
逸尘身体一僵，顿时不知所措。
若云看到这一幕柳眉倒竖，对他与少女亲昵姿态异常反感。
逸尘是帝女心尖上的人，在仙宫上下核心成员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刻却被别的女子抱住，任谁都会觉得刺眼。
“咳……”
逸尘轻咳一声，抬手轻轻推开她，“没事了，松开吧。”
小桃红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耳尖通红地后退半步，“公子……你的朋友受伤了……”
“小桃红姑娘，请你去帮仙宫弟子照顾伤员。”逸尘轻声说，目光转向悟心，“这里交给我们。”
小桃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若云则抱着手臂走近，语气冰冷：“逸尘公子好雅兴，查案查到青楼不说，还得了美人心？”
“若云仙子误会了。”逸尘抱剑行礼，“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救人之举。”
“救人？”
若云挑眉，“我倒觉得这位姑娘对公子情深意切呢。”她瞥了眼悟心，忽然压低声音，“别忘了帝女殿下还在等你平安归返——有些人，不该碰的就别碰。”
逸尘闻言笑了，他垂眸拂去袖间尘土，语气清浅却坚定：“若云仙子多虑了。在下心中唯有她一人，又怎会……”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不知她最近……可好？”
若云的脸色稍缓，却仍绷着唇角：“帝女殿下在仙宫闭关修炼，说是要补上从前拉下的功课。”
她望着远处正在替伤员包扎伤口的小桃红，忽然冷笑一声，“不过公子若是真在意殿下，便该收敛些旁的心思——我们可都看着呢。”
逸尘沉默颔首，目光投向天际翻涌的云层。良久，低声道：“待此间事了结，有机会我自会向她当面请罪。”
“你最好是。”
若云甩袖转身，走向伤员集中处，“若再让我看见你与旁的女子……”
“哎！！若云你这丫头，怎么还在为难起逸尘公子了？”
芳华仙君的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她上下打量逸尘，忽然轻笑出声，“男扮女装查案的主意是谁出的？那身段，连本座都要夸一句‘我见犹怜’呢！”
逸尘闻言，瞬间耳尖骤红，“前辈说笑了……不过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芳华挑眉，“那位姓达的公子被你打晕两次不说——”
她忽然轻笑出声，“本座可是听到，你连‘檀木屏风、鎏金烛台’的损毁消耗都让小桃红姑娘记在了那位达公子身上？逸尘公子这是真把那位达苑仲公子当大冤种整了？”
逸尘身形微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前辈不知，这些姑娘讨生活本就不易。咱们查案时动静太大，若真让她们承担损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角抱着琵琶落泪的清倌儿，“晚辈只是想，既然达公子有意‘捧场’，自然该有所表示。”
“哦？你倒是心善。”
芳华指尖拂过逸尘脸颊，琉璃蝶群自动衔来湿巾擦去他眉角的墨渍，又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领，“那本座可要替姑娘们谢谢你——”
她指向远处冒烟的废墟，“你们把香满阁拆了个底朝天，现在姑娘们连件完整的肚兜都找不着，以后估计只能当街卖艺了呢！”
“前、前辈！”
逸尘的耳尖红到发根，下意识望向正在废墟里翻找珠钗的小桃红，只见少女从瓦砾堆里拎起半片绣着牡丹的肚兜，对着阳光叹了口气。
芳华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这混小子，之前看你文质彬彬的，现在倒好——”
她忽然压低声音，“也学会了坑蒙拐骗了？再这么下去，女帝陛下可就更不放心把帝女交给你了。”
逸尘苦笑着摇头，目光扫过正在和老鸨讨价还价的冥渊，“前辈有所不知，这叫‘近墨者黑’……跟着一个把‘劫富济贫’当饭吃的魔修，和一个算盘子能蹦人脸上的毒舌书生，想不学点‘歪门邪道’都难。”
“噗——”
芳华没忍住笑出声，“油嘴滑舌！你的意思是你这俩好友把你培养成这样的？”
逸尘立刻抱拳，一副“请仙君明察”的正经模样：“前辈明鉴！”
芳华摇头失笑，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坏一点无妨，但若学歪了——我可就要向帝女殿下告你的状了！”
逸尘立刻夸张地弯腰鞠躬，“那就多谢前辈‘包庇之恩’！往后若是东窗事发，还要请前辈多替晚辈美言几句——比如……”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瞥向正在和章余抢糖糕的冥渊，“比如晚辈其实是被那俩货生拉硬拽逼良为娼的！”
“噗嗤，逼良为娼？你当帝女是三岁孩童嘛？”
芳华止住笑，继续道：“罢了，此次查案有功。待回仙宫，本座亲自向女帝陛下替你们请功。”
她瞥了眼不远处坐在断墙上的悟心，朝少年颔首致意：“久闻西陵神子修为高深，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悟心慌忙起身回礼，“仙君谬赞……悟心不过是个……”
“神子大人不必过谦。”
芳华抬手打断，目光扫过废墟中飘起的半透明生魂，“不知能否劳烦您，为这些往生的生魂做场法事？这场浩劫伤及太多无辜，若不及时超度……”
她话音未落，悟心已踉跄着后退半步。
“我……”
悟心喉结微动，“抱歉，仙君。我……已无法胜任。”
“为何？”
冥渊皱眉问道，“高高在上的神子怎么会无法胜任？”
“是啊，悟心到底发生什么了？”章余目光扫过悟心满是补丁的破布袈裟。
悟心沉默不语，露出苦涩的笑。
逸尘想起爆炸时那抹鲜红如凡人的血，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前辈，悟心他……”
“无妨。”芳华挥袖召来琉璃蝶群，蝶翼托起生魂轻轻摇晃，宛如母亲哄睡婴孩，“神子大人既有难处，本座自不强求。只是这些生魂……”
“等等！”
逸尘忽然叫住芳华，转身时袍角带起一片尘埃。他直视悟心的眼睛，看见那里翻涌着愧疚与挣扎，却仍有一丝不甘的光，如同一簇被暴雨浇淋却未熄灭的烛火。
“好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看这些生魂——”他指向琉璃蝶群中蜷缩的光点，“它们需要的是有人愿意俯身，听它们咽下最后一声呜咽。”
悟心猛地抬头，瞳孔里映出逸尘眼底的诚恳。
“好友写的心经里有句话我很喜欢，‘渡人者，先渡其心’。”
“可是……”悟心的声音低得像呓语，“我的血，已经不是金色了....我成了凡夫.....”
“血是什么颜色重要吗？”
逸尘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我的心跳是凡夫的频率，血也是凡夫的赤红，可我一样想护着这世间啊！”
悟心猛地愣住，指尖触到逸尘心口的跳动——那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律动，奈奈自爆时那道金身金光在记忆里一闪而逝——他本能催开神力护罩，将琉璃金盾转向凡人方向，用最后一缕神力换得的众人太平。
“好友，若是信不过自己的神通，不妨……”他指尖点了点心口，“信信这里。”
风卷着废墟中的碎纸掠过，悟心脑海里回想起西陵教条里被自己反复摩挲的段落：“神子之心，当如明镜，可映众生苦乐。”他曾以为唯有金身不败，方能担此重任，却忘了——
真正的渡人者，从来不是用神通堆砌高台，而是俯身拾起尘埃里的眼泪。
“神子大人。”
芳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尊师曾说过，‘渡尽劫波，方见真如’。你看这些生魂——”她指向逐渐平静的光点，“它们正在等一个愿意以心换心的引路人，而非一尊供在神坛上的神。”
“我试试吧！”
悟心轻声开口，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痕。他盘膝坐在满地狼藉的青砖上，双手合十。
“嗡——”
低沉的吟诵声自喉间溢出，仿佛远古圣山传来的晨钟。
逸尘瞳孔骤缩，看见悟心周身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金莲虚影，每片花瓣都流转着破碎的金光，宛如用他碎裂的金身拼成的往生之莲。
莲花虚影随吟诵声缓缓绽放，每绽放一层，便有无数流萤般的光点从中飞出，轻轻裹住漂浮的生魂。
“看来，他的神通恢复了！”章余眼中泛起欣喜。
逸尘却紧紧盯着悟心，摇头轻声道：“不，他用的不是神通。”说着伸手接住一枚流萤，“他在以心为引，是用自己的慈悲之心，为这些生魂点了一盏灯。把自己活成了渡人的桥。”
随着最后一声吟诵落地，最后一道生魂化作流萤融入星河，漫天金莲虚影轰然碎作万千光屑，如同一捧撒向人间的碎钻。
悟心望着彻底解脱的生魂，唇角扬起欣慰的笑，那笑容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儿，却在下一秒因脱力而晃了晃。
“小心！”
逸尘抢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到少年后背湿冷的汗水，“好友，你做的很好。”
悟心靠在他肩头，望着自己掌心残留的金粉——那是金身最后的碎片，此刻却化作了人间的星火。他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原来……渡人真的不必拥有金身神通....。”
“嗯。”逸尘替他理了理凌乱的破布袈裟，瞥见少年的乌发间，竟藏着一根不易察觉的金线，“你用一颗心渡了众生，众生也会还你一片清明。”
悟心指尖捻起金粉，任由夜风将它们吹向天际，眸光愈发澄澈：“本欲度众生，却被众生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