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许诺在身上跳来跳去,一会舔她的手,一会舔她的脸,李黑眼估计还得继续睡。她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大哈欠,方才舍得睁眼,听到客厅挂钟的报时:现在是中午11点整。
11点啦?
她腾得从床上坐起,许诺在旁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见她醒来,又舔了舔她的手背,算是和她打个友好的招呼。
许诺也跟去了?可是,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往四周一瞧,这不是终离夜的房间吗?她有点懵,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明明昨晚……
——“你既觉得生无可恋,要不要死一遍?”
——“死一遍又如何?”
——“好,跟我走。”
——“去哪?”
——“去了就知道。”
可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终离夜说带她‘死’一遍,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去冥界的路上才对。
想着,她一骨碌下床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想找终离夜这个骗子问清楚。许诺也屁颠屁颠得跟在后面,像是为她鼓气,为她保驾护航。
此时,一股菜香味掠过鼻尖,她吸了吸鼻子,腹部也跟着‘咕噜’叫了两声。她无力地摸了摸肚皮,喃喃:“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饿了。”
李黑眼便折返盥洗室快速洗漱一番,出来见终离夜在厨房,不打算叫他,随意往客厅的柔软沙发里一躺,悄然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间或又仔细打量了房子一番。
他可真爱干净,家里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桌面也总是一尘不染。即便如他这般有钱专门请家政服务来清扫,但至少他有这个爱干净的心。否则,也未必会有请钟点工的打算。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不像她,以前住的出租屋入口处的鞋子总是横七竖八得摆放,起床从不叠被子,累得时候连碗筷都得等到下顿吃饭前清洗,沙发上未清洗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杂成一堆,茶几桌上丢着昨晚和昨晚的昨晚未收拾的泡面碗。
李黑眼撇撇嘴,抓过旁边的抱枕揣在怀里,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暗想,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吧。
何况,他还不是‘人’。
切!谁稀罕!我都要‘挂’了,还管他爱不爱干净。我就不爱干净,怎么着?
遂就没把它再当回事,随手抓过茶几桌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有意无意地看了起来。
厨房抽油烟机的响声,加上终离夜专心致志的态度,哪会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等他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方才知道李黑眼醒了。
“醒啦!”
李黑眼没理。
“开饭啦!”
她像是神思缥缈,没有作答。
终离夜往电视那边一瞧,里面正播放求婚仪式的感人画面。他沉思了会,之后走到李黑眼面前。她这才回过神,习惯性扳直身体,想着自己是在哪。
对,终离夜的家里。
她看见一双笔直的双腿落在自己面前,缓缓抬眸,不等与她对视,她的手便被他直接拉起,点点冰凉凝固了他的心。
她与他凝望,错愕惊怔,只听他道,“眼眼,我们结婚吧。”
李黑眼不敢相信,看着柔情细密的眼神,鼻子瞬间泛酸,眼底弥漫湿润。
在这样宽大的客厅,桌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屏幕播着浪漫爱情剧,柔软的沙发,厨房的人间烟火,处处弥漫无忧无虑的环境里,他向她求婚了?
他是随意的温柔吧?怎么可能如同刚才电视场景里那样,魔术般的从手里变出一个戒指?他只是一时兴起吧,觉得好玩吧?
她马上就要死了?向她求婚?开玩笑的吧?一起床就开她玩笑?
一想到这个,李黑眼的目光即刻暗淡下去,眼底的潮湿瞬间被心火烘干,脸色一沉,“为什么?”
终离夜正想开口,却被她迅速打断,“我替你解释!因为我能看得见你,因为我能让你灵肉合一,因为我能让你活下去,所以,你要和我结婚,只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对不对?”
见她生气模样,他越发觉得可爱,本想解释,可她那连珠炮的气势,完全没有给他插嘴的间隙。
“终离夜,你觉得拿我寻开心很好玩,是么?”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目的,更不是玩。”
“那是什么?”
“我爱你。”
“爱我?”李黑眼冷哼,“他们也这么说过……结果呢?”
“我不会像A那样嗜赌如命,一边对你说爱一边对你残忍。也不会像郑爱李那样没主见,何况我没有父母,你大可完全放心。更不会像丁无痕那样,骗你在保单上签字,然后希望你早点死。我有的是钱,这个压根就不会发生。况且,我比他们有人性,比他们更懂你。”
“是啊,你各方面都好……”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竟然偷窥我的过往?”
“你不也偷窥了我的过往吗?”
“我……”她无力辩解。
的确,关于他的过往,她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你找到看得见你灵魂的人。但即便可见,也不过有缘之人,若得一吻,能见过去,便是有份。”
难道是王薛所言,若得一吻,能见过去?那晚的吻,还是她主动的。她和他,真的有缘又有份吗?
“眼眼,其实这不是偷窥。只有灵魂相通的人才会看得见彼此的一切。在需要被对方了解的那一刻,只要肌肤接触,即可看见彼此的点点滴滴。那晚,你若不是吻了我,我何以见得?”
“我……”她没了底气,“是又怎样?”
“你是喜欢我的。”
“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可以随随便便喜欢很多人,只要看得顺眼的,我……”
“眼眼,你何必骗自己呢?”终离夜不由分说蛮横地向她的唇侵略而去。
她是一个俘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其实,我这个你所谓的‘怪病’,若要治好它,看得见灵魂只是其中一个条件,而第二个条件则是,彼此有灵犀,真心获吻可见过往点滴。二者缺一不可。同时也应证了我对你的爱,是真的。而你,亦是。”
终离夜见她呆若木鸡,方觉得自己过于唐突,本想再次拥她入怀继续解释,冷不防被她甩开手,隔在一米之外,“为什么爱我?”
“因为你的优点,还有比优点还多的缺点。”
“是人不都喜欢优点么?”她僵在原地,“也对,你不是‘人’。”
“即便我是人,也天塌不变。”
“我还以为你会真的说出几项优点呢……”
“那些问:为什么喜欢我,而对方回答各种优点的人,或许不如我这样真心。因为我在用心体会你的优点,你的缺点,你的所有,这一切我亦可全部容纳在怀,用它的温度将它们融化一起,没有优缺点之分,只愿你自由自在,如你昨晚所说,你要把你的种子种在我怀里。”
“我要把我的种子种在你怀里。”我昨晚真这么说了?李黑眼暗想。
面对如此告白,她的确不知所措。
终离夜趁机得已拥她入怀,“眼眼,你想象过爱情的样子吗?”
“有。”
“想必如刚荧屏播放那般无比浪漫?”
“不。”
“唔?”
“买一份保险。”
“唔?”
“受益人是我。”
听到这话,终离夜不由得笑了,如蒲公英的飞絮一般,揉在蜜意里,揉在惆怅里。
她定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
“我不用买保险,一千多年的薪水,外加父母留给我的,我有的是钱。我的都是你的。你若不放心,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纳入你名下。”
“你的全部,我都要。”
“呵呵,”终离夜温柔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可真贪心。”
“这就是我啊,真实的我啊。怎么,后悔啦?”
“不后悔。但我有一事相求。”
“啥?”
“你也将我纳入你名下吧。永远不可抛弃。”
“呵呵~”李黑眼咯咯得笑了起来。
“如何?”
“女性的标签是什么?洁身自爱。衣着得体。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纹身。否则,只能算坏女人。而这几样,偏偏我都有。”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你眼里的不甘心。还有,”
“什么?”
“伤痕。”
“或许,我就是个病态,不应该存在这个所谓健康的世界。所以,趁临死之前,我要更坏。”
“唔?是么?那你倒说说,如何坏法?我听听。”他松开她,笑着用手指轻弹她的额头。
“露肩装露脐装我都穿了,既会抽烟也会喝酒,现在就差……”
“洁身自爱?”他打趣道。
“我要去纹身。”
终离夜抬起她的手臂,“One's real value first lies in to what degree and what sense he set himself. 还不错。但,纹身早就过时了。这个时代,早已产生出一种新品种的坏女人。”
“怎么个新法?”
“她优雅而独立,自信而神秘,轻灵、柔软、奇幻、迷离。不会做委身于人的菟丝花。它无需与生俱来,亦可后天修炼。据说,它是一种有色的、穿透力极强的光线,一缕毒性强烈的轻烟,直接刺激男人的性意识,使他陷入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激昂状态。离‘得到’,永远差了一厘米。”
“那与我何干?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况且将坐实在三天后。”
“你这是想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刻意纹身刷存在感?”
“我想更坏。看看你还真的爱我吗?”
终离夜忍不住‘噗嗤’一笑,拉住她的手,再次入怀。正想往她脸上亲啄一口,此时,桌面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眉头微皱,像在思考,半晌没有要过去接起的意思。
那铃声刺耳响亮,也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愿。
他只好松开她烦躁得走过去,本想掐断,却瞥见屏幕显示:王薛。
犹豫片刻,终究掐断了。
“哪个美女想你了?”李黑眼边说边顾自走到餐桌前,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不顾形象得嚼了起来,看似一副吃得欢快的样子。表面装作无所谓,实则话里却分明带着醋意。
终离夜再次‘噗嗤’一笑,“哪有什么美女?”
“那为何不接?”
“一个不重要的人。”
“因为我在吗?”
“跟你没关系。”
“那为何不接呢?”
话音刚落,电话掐点又响了。
李黑眼看着他,他无奈耸耸肩,只好接了,顺带按了免提。
“你的期限马上要到了。”
“我知道。”
“那就好。”
对方话音刚落,就挂了电话,只剩‘嘟嘟’声。
终离夜关闭屏幕,抬眼看向李黑眼,仿佛在澄清,以求得到证实:怎么可能是哪个美女?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李黑眼自然也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颇为尴尬得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表情瞬间凝住,这做得也太好吃了吧?
她见终离夜并没过来一块用餐的意思,而是随手从桌面抽过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凝重的脸色隐藏在一团烟雾里。
他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许,爱上一个人,有时的确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那么一秒,她确定,她真得爱上眼前这个不是‘人’的男人了。
随着他的一切而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