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四人皆是“行动派”,敲定好行动方案以后,便是立即前往秦淑华家。
秦淑华如今并不在犬马镇,而是在河州县县城南,是早些年河州县文联给安排的福利房,不知道是不是赵文杰车技好开车又快又稳,还是说有着心态上的不同,沈骁只感觉这一次没多久就到了河州县城,与几天前从县城来犬马镇时打车比起来要快得多。
按照地址,在下午两点刚过的时候,四人来到了秦淑华的家。
原本还有着这样那样的担心,却没想到,老太太很是热情的便将四人引进了屋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四人并没有向老太太说明自己是警察,而只是告诉老太太他们四个是赵文杰的朋友。其实这个说辞,细细想来是漏洞百出的,但老太太也并未表现出对四人丝毫的怀疑,更没有去打电话给赵文杰去求证,而是热情的招呼四人在客厅的老九沙发上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拿糖的,沈骁阻止了几次都没有阻拦住老太太的热情。
终于,十几分钟后,这位名叫秦淑华的老太太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将一个带着轮着的软椅推到专案组四人所坐的沙发的正对面,坐下后,笑盈盈的问:“你们刚才说,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哦,秦奶奶,我们就是听说,在文杰小的时候,和您相处时间蛮多的,我们想了解了解文杰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沈骁连忙开口。
秦淑华闻言,却是将目光看向左佳,神情颇为古怪。
左佳被秦淑华的目光盯得着实有些发毛,坐立难安的问:“秦奶奶,我脸上有东西吗?”
秦淑华闻言,仿佛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连忙收回目光,然后笑了笑:“我不知道怎么说。”
“秦奶奶您尽管有什么说什么,我们只是想更了解他一些。”白非说。
听白非这么说,秦淑华的表情变得更加犹豫,奇怪的是,她还总是下意识般看向左佳,专案组四人心觉显然秦淑华这里应当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便不会如此吞吞吐吐。
于是四人便十分有默契的没有催促秦淑华,秦淑华的犹豫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秦淑华般仿佛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点头开口说道:“好,那我随便说说,你们也随便听听。”
四人连连点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淑华。
于是,只听秦淑华说道:“文杰那孩子,挺机灵的, 平常人也看不出啥毛病,别的小孩在他这个年纪都贪玩上网吧的,他就更喜欢一个人在家看书,至少我是蛮喜欢的。”
听秦淑华说到这里,专案组四人内心对于秦淑华接下来的话愈发好奇了。
秦淑华既然都这么说了,接下来肯定就要有转折了吧?
果不其然,不出四人所料,只听秦淑华紧接着便说道:“可终究是自小父母离异,由母亲带大,后来母亲又早早过世了的孩子,心理上多少会有一些问题吧?”
“怎么说?”沈骁明明知道此时自己表现的过于迫切会显得很可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般,开口问道。
秦淑华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沈骁的反常,对沈骁回答道:“就说一个我亲自见过的事情吧,有一次啊,在我们一起的大院里,有一个人养的一只那种很瘦很小的狗,对着他一直叫,结果那狗第二天就死了,是被毒死的。”
秦淑华一边说着,还一边双手比划着狗的大小给四人看,沈骁猜想,不是博美犬就是贵宾犬。
当然,这不重要。
“是赵文杰毒死的?您确定吗?”左佳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了,虽然她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狗的,但也很难以置信一个小孩会因为那种毫无战斗力的狗对自己叫几声,就将狗毒死。
秦淑华深深看了左佳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遂点了点头:“要不为什么说我亲眼看到了呢。那时候院子环境不好,闹老鼠,家委会发老鼠药,我是楼长,我负责发,那狗对他叫的那天晚上,我就发现我那里老鼠药少了一包,那天晚上是文杰到我家吃的饭,除他以外没别人。何况那主人也知道院里最近在下老鼠药,管教的很严,那狗不会乱吃东西,那老鼠药,应该是混着什么香肠让文杰偷偷给狗喂了的。”
说了这些,再看四人的神情,名叫秦淑华的老太太似乎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么一些话,连忙找补似的说道:“其实我后来想了想,青春期的小孩子很容易就把善恶好厌表现的很极端,何况文杰那孩子又是生活在不健全的家庭环境里。他之后虽然没上大学,但也蛮有事业心的吧,我听说去年他将他奶奶的一副遗作在国外拍卖了两百来万,现在回到犬马镇专心做生意了,对吧?”
“哦,对!”沈骁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似是想要在秦淑华面前表现出他们四个的确是赵文杰的朋友,沈骁还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开了一家咖啡馆,刚开门,您要感兴趣我们开车带您过去瞅瞅。”
秦淑华闻言,摆了摆皱巴巴,且无比泛黄的手:“既然现在文杰那么有事业心,你们就不要因为他小时候有什么过激行为而对他有偏见了。至于我,老胳膊老腿,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去折腾了。”
说着,秦淑华便从挎包中取出了几张百元钞票,直接递给左佳:“闺女,你替我把这些钱包个红包,送给文杰,他店开门我也不方便过去,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一共八百块,做生意图个彩头不是。”
左佳闻言当即就变了脸色,惊惶不定的下意识将求助目光投向沈骁。
好在沈骁素来急智,连连摆手,对秦淑华说道:“秦奶奶,我们刚从犬马镇过来,见过您以后就要出去自驾游一段时间了,这样,我们给文杰打个电话,让他近段时间闲下来了看看您,您亲自给他。”
秦淑华闻言,浑浊的双眼不知为何,竟然流露出了一抹失望,旋即她将手上的八百块钱收回挎包:“不用让他过来折腾了,年轻人,忙一些好,我也不过是在他小时候替他爷爷奶奶给他做过几顿饭,不值一提的。”
“那……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走吧?”孙俊宇似乎生怕沈骁抹不开面子又继续和老太太聊天,也生怕老太太聊得投机改变主意,直接给沈骁或者左佳递来几百块当见面礼,于是主动充当“恶人”,开口说道。
专案组其他三人闻言,纷纷点头起身,似乎刚才四人拒绝红包的事情的确让秦淑华有些失望,秦淑华便也没有再挽留四人,将四人送到了楼道的电梯口。
直到关上了电梯门,左佳才是压低声音开了口:“你们说,如果凶手真的就是赵文杰,老太太知道是因为她的话我们才确定了目标,不知道会做什么感想。”
然而,左佳的话却并未换来其余三人的回应,包括孙俊宇在内,三人皆是缩紧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电梯内,竟是一阵沉默。
好吧,左佳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问了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叮,一层到了。”电梯的毫无感情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仿佛也打开了四人的话匣子。
“白非,你们之前查赵文杰的时候,有没有查到他去年在国外拍卖董慧莲遗作的事情?”沈骁一面走出电梯,一面半转过身,对略慢于自己半个身位的白非问道:“他可以参加的国外拍卖会,应该不属于那种私人保密的拍卖会吧?”
白非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信息,不过资料显示,拍卖最终成交价好像是七万四千欧?折合下来怎么都不到两百万吧?”
沈骁微微蹙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也就是说,要不就是老太太有意对我们说谎,要不就是赵文杰对老太太说谎老太太信以为真了。”
“应该是赵文杰对老太太说谎了吧,不然老太太没什么理由骗我们。”孙俊宇道。
“不能说我们猜不到动机,老太太就一定说的都是实话,我倒是觉得,老太太的有些表现蛮奇怪的。”说罢,沈骁看向左佳。
被沈骁这么一说,孙俊宇仿佛也是想到了这些,说道:“对啊,明明我们第一次来,老太太看左佳的眼神跟看亲闺女一样。”
“哪有!”左佳鼓起嘴下意识反驳,大概是反驳完了才发现这两个字连自己都不信,不由得眼神有些躲闪。
白非略一沉吟,问道:“诶,左佳,老太太会不会是你以前在市局做法医的时候,哪个死者的家属,所以你被认出来了?”
白非毕竟是四人之中,最了解警务流程的,这个问题便问到了点子上。
左佳想了想,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却并不是绝对的否定:“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们做法医的,鉴定刑事案件死者很少,但鉴定意外、车祸的案件特别多。我就接手过四个刑事案件的鉴定,那四个家属倒是都记得,但意外、车祸的实在太多了,根本记不过来。”
说到这里,左佳略一沉吟,旋即又摇了摇头:“不过…绝大多数我们见到的死者家属,对我们都并不友好,反而态度很恶劣,仿佛我们破坏了他们亲属的尸体却不能得出对他们有利的鉴定是滔天的罪过,老太太刚才对我倒是挺亲善,完全不像是死者家属的态度。”
经过左佳一说,其余三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照我说,我们就该尽快会一会那个赵文杰,这种鬼主意越多的人,往往胆子越小,没准一吓两吓的就露出马脚了。”见其他三人似乎又有了即将沉思的倾向,孙俊宇忍不住说出了他的想法。
令孙俊宇着实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这番建议,并没有换来三人鄙夷的否定,反倒是换来了三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旋即,便只听沈骁说道:“可以,我们今天就过去会会他。”
于是,四人也不顾着休息了,马不停蹄的便是开车向犬马镇回赶。
注意到了沈骁自从上车以后就拿着手机很是专注的看着,不由好奇的问:“沈哥,你在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沈骁倒是也不隐瞒,说道:“之前在‘zH’上提的问题,有回答了。”
听到沈骁这么说,三人这才想起来,之前沈骁在网络上关于心理暗示的提问。
白非和左佳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登陆了“zH”,在此时前,他们就关注了沈骁的这个问题。
孙俊宇自然也好奇,但他此时正在开车,没办法拿出自己的手机。
看到孙俊宇这一副既想知道答案又不忘“开车使命”的纠结神情,不由抿嘴一笑:“你专心开车,回答我读给你听。”
旋即,左佳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哇,有三条回答了?”
“直接看字数最多那个。”沈骁说道:“另外两个没什么价值。”
确实,三条回答中,一条是“题主想干什么?提醒一下,心理暗示去引导旁人做决定,可是违法的。”
另一条是:“想学习心理暗示的技巧,可以私聊我,有专门的课程教学。”
左佳撇了撇嘴,看向字数最多的那条回答,是一个首都知名学府心理学教授的回答:“你给的条件太少了,实在没办法给出具体的推论。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心理暗示其针对某件事情做出某种决定可以做到,但并不容易。反倒是引导这个普通朋友在短暂时间内改变一些处事习惯,相对来说容易一些。用一些简单的心理暗示手法去言语刺激,或者是视觉刺激,都可以做到。”
“什么意思啊?”左佳对于这个回答看的有些一知半解,见车内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由问道。
“意思就是说,不针对某件事的暗示,而是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一些对于事物的决策习惯,还是可以做到的。”白非解释道:“比如,原本可能周副镇长对于鹏程桥出事后,已经有了两种处理的想法,其一是相对保守的加强监控,而另一个激进的直接拆除,而如果我们的推断成立,赵文杰在与周副镇长见面的时候,通过一些心理暗示的方法,让周副镇长开始尝试做事更加激进一些。”
左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旋即瞥了瞥嘴:“玄之又玄的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原来还是这个周副镇长本来就有了这个蠢主意,那个赵文杰只是顺水推舟给他投了一个赞成票而已啊。”
白非无奈摇头:“不是这样的,跟蠢笨和聪明无关。每一个人在遇到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时,脑子里都会出现定势和创造性思维至少两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所谓定势简单来说就是保守型的方法,也称思维惯性。而创造性……”
“打住!”左佳显然对于这些心理学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直接打断了白非的话,旋即看向沈骁:“沈哥,你觉得呢?”
沈骁对着因为被打断话语而神情颇为扭曲的白非投去了一个同情又无奈的笑容,旋即耸了耸肩,对左佳说道:“我相信专家的话,也相信我和我老师的判断,赵文杰在与案件有关的一系列事情中,嫌疑最大,值得仔细调查。”
“可是……”一直在开车,没怎么说话的孙俊宇开了口:“如果真的是赵文杰,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周副镇长拆了鹏程桥?他如果是凶手,不是应该希望鹏程桥保留原样吗?拆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为什么呢?
“现在不纠结这些想不通的了,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赵文杰的嫌疑,就从其他地方好好调查他,等查到了真相,这些谜团应该就迎刃而解了。”沉默了许久,沈骁开口。
三人皆是点头,但沉默的气氛却保持了一路。
直到下午3点22分,这辆警车停到了犬马镇中学正对面,“解压咖啡”门口的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