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坐在山顶看着远处崎岖的路,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今天幻化的还是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女,动作也依然有三分的猴子气。
她好久没有吃人了,也很少再干普通山野精怪的日常恶事。自从孙悟空决定潜心修道起,她就一直跟着孙悟空修行。
修道很艰辛,也很孤独,当年那些比白骨精法力低很多的妖怪精灵常年吃人吃妖吞噬精灵的,现在都比她厉害很多了。她依旧坚持着,在内心深处她并没有对道有多么深的领悟,只是在按那个人的教导过着也许那个人喜欢的生活罢了。
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后,她没有去探望过,不是像其他精怪那样避着这位“出事”的大哥,是觉得悟空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这些年每当想他的时候,她就去水帘洞看看那张猴王的宝座,在她心里,这个位置永远是他的。
悟空压在山下了,她依然在修道。这让她与花果山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自己的法力在被一个个精怪超过的时候,这位往日像孙大圣小尾巴一样的白骨夫人不得已只能离开她修炼多年的家乡。
她为自己挑选里一座人迹罕至的大山,山里唯一与尘世有关的联系是一条废弃已久的通往天竺的路。在这里她可以不和那些所谓的朋友攀比,她也不用再掩盖自己对悟空的思念,安心的按着悟空传授的方法修行着。
嘴里的狗尾巴草被风吹的晃了几下,已经有些出神的白骨精脑海里还是几百年来反复回味的那几段回忆。
一段是刚能幻化成人形的她变成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那是枫叶正红的季节,她为自己变了一身与周围一般色彩的长裙着急的来到悟空的身边,对他说:“猴哥我能变成人了”。本想着悟空夸她几句最近修炼认真,可谁曾想这个脸上没毛的猴子说:“晶晶,你这个样子真好看”。
另一段,悟空和七位兄弟结拜,给自己封了齐天大圣,她也决定给自己取个名号,想了好几天,她用一个小心思取了“白骨夫人”。起初悟空也觉得拗口,还是叫她晶晶,可她为了这个名号还发了几次脾气。几个月过去了,悟空身边的小猴子们已经习惯称她白骨夫人了,又过了几个月,小猴子们像大家简称悟空为“大圣”一样开始叫她“夫人”这才是她的目的。她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午后,悟空伏在石案上看书,她这个小尾巴坐在后边猴王的宝座上打盹,一个小猴子轻声对她说:“夫人,外边有人求见大圣,大圣看书那么入迷我不敢通报。”这句“夫人”她等了许久,让当时的她差点笑出声来。她故作镇定的对小猴子说:“什么人啊,不知道大圣这是时间都在阅读典籍吗?”仿佛她不只是这个自己设计的称呼上的“夫人”一样。而悟空后边的一句话更让她开心了几百年,悟空翻着书对小猴子说:“你没看到“夫人”在睡觉吗,有什么话不敢直接跟我讲,咱们的队伍可不来这一套,大家都是平等的”。这句悟空叫的“夫人”真是每次想起都合不拢嘴。
顺着狗尾巴草一缕熟悉的味道飘入白骨精的鼻子,是人!
虽然很久不吃人了,可这个味道很难忘记。仔细闻了下这股气味后她惊讶地站了起来,是悟空的味道,这个她熟悉的犹如刻进DNA里的味道。
她手搭凉棚往远处看去,如果她幻化成悟空的模样,这个动作真是比悟空还像悟空。迎面而来是一行的四人和一匹白马,最前边用手里的棍子清除荆棘的人正是她思念了五百年的孙悟空。
回想起三个月前,莫名其妙的一伙妖怪来拜见她,说会有一位大唐高僧前去天竺取经,她脚下的这条路虽然已经废弃了,可大路上想吃这位高僧的队伍很多,如果他取巧从这里走,让她一定得通知外边,合作成功后这可以让妖长生不老的肉一定有“夫人”一块。
这个她很喜欢的称呼已经许久未被人提及,脸上微微有些喜悦的她认真的给来访的妖怪讲了些道法,并友好的提醒他们长生不老是要靠自己努力修炼,取巧的办法最后都会反噬自己。并严正警告他们,吃高僧的反噬一定轻不了。这一刻她模仿着自己记忆里对自己说教的悟空愈讲愈开心。
会谈不欢而散,临走时小妖精还冷嘲热讽的道曾经叱咤一时的白骨夫人现在沦落到这般田地还在给人布道,她肯定是修道修傻了。
看着走来的一行人,悟空身上的行头让白骨精很是惊讶,记忆里的悟空不穿战袍时总是一袭菩提祖师亲手缝制的道袍,他虽不会像有些人一样穿的那么妥帖,但放浪形骸的样子却更有几分道骨。而现在的他居然穿着一件僧袍,举手投足虽然锐气依旧,但增添了些沉稳。
“难道他自己都不修道了?”白骨精问自己,此时的她有种自己被人骗了五百年的感觉,她恨不得冲下去吃了其他的三个人和那匹白马,然后好好问问悟空这是演的哪一出。而且一向站C位的悟空怎么会给别人开路,难道是那个“高僧”,悟空这究竟是改变信仰和高僧一路了,还是准备联合那些不入流的妖怪吃肉长生呢?
幻化成一团气飞向师徒四人的白骨精,落地时给自己变了一副村姑的样子。也许是不想那副皮囊沾染血迹,又或许是不想悟空看见自己那个样子干违背曾经的他喜欢的道法外的事情吧。
来到唐僧的身边,白骨精一副柔弱的样子对着几人说了自己是附近的村民,本要送些斋饭去供奉一处寺庙里的菩萨,偶遇几位外来和尚,想请教几句经文。
唐僧有些饿了,刚安排孙悟空去别处化缘,他身边还有筋斗云没散完的雾气。白骨精把手里石头变出来的饭菜递给一旁的沙僧,佯装请教往唐僧身边走去。心想机会正好,悟空还不用看到她动手的样子。
虽然这些年法力进步的不快,杀一个和尚对白骨精来说还是简简单单的。在她马上要来到唐僧身边时,背后的右手已经生出长长的指甲。可眼神的余光中,不远处的八戒从身后拿出了九齿钉耙,尾部那个太上老君专有的logo让白骨精身体一震,立马收回了马上捅出去的右手,指甲也赶忙缩了回去。
这时金箍棒从天而降,正好插在了白骨精和唐僧的中间。随着筋斗云全部散去,悟空右手轻轻地搭在了金箍棒的上边,棒子上也有九齿钉耙上同样的logo。白骨精还记得悟空从东海龙王那“友好”地借来这根棒子时,给她夸耀过这个logo,说这是太上老君的记号,只有他亲自锻造的神兵才会有的了,虽然他这次“借”的这根严格意义上是一把尺子,可配合从菩提祖师那学的棍法刚刚好。
悟空对唐僧说:“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你这肉体凡胎的,吃死了我们还取经吗?”然后故意装出一幅不认识白骨精的表情对着她说:“女菩萨,我们路过宝地叨扰了,吃饭是不用了,还请女菩萨行个方便让我们赶路,日后我们取得真经返程时,我必登门拜谢,亲自同女菩萨研习佛法”。说完眼神飘忽的看了下白骨精,然后对她行了礼。
八戒还是没有收回钉耙,对着唐僧说:“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嫉恶如仇,杀伐果断的齐天大圣怎么今天讲起客套话来了,难不成是旧相识”。说完微笑着靠在一旁的树上把钉耙搂在怀中。
唐僧自然看不出白骨精的真身,一旁的沙僧打了个响指,手里的饭菜变成了几块石头。而远处的天边也隐隐的出现了些菩萨要战斗时特有的金色佛光,看来这次看热闹的人还挺多的。
唐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说:“悟空,你怎么还不动手,这分明是个想吃我的妖精啊”?
悟空看着白骨精,这次眼神没有躲闪,说:“妖精只是一种生物的称呼,又不是个特定的贬义词,我看人家也只是想向你请教点经文,你这出家人怎么也跟我们学成这样了,一见面就是动手动手的”!又对白骨精说:“这位女施主还是走吧,你看我们这一路对进度要求还挺严的,等我们活干完了回来我亲自给你讲吧,咱今天还是别打扰这位脾气不好的高僧了,真的不方便”。然后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白龙马发出了些遇到危险时的嘶吼,八戒依然微笑着说:“孙悟空,这可不是个追求上进的努力型妖精啊,你没看见她那会儿右手上骨精灵杀人的指甲都伸出来,要不是你刚才回来的那么及时,我看以现在周围的状况她怕早已经被物理超度了,你今天再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的,怕这经是不想取不了吧”!
悟空知道认识白骨精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保住她的性命。正在这时,一道天边飞来的金光砸向了白骨精,看来已经有菩萨想看他护着白骨精的情形了。
悟空没有替白骨精挡下这一击,而是用力按了下金箍棒,地面微微发生了些变化,他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让本来会打在白骨精内丹上的金光刚好避开了她的要害。悟空对着天边大声的喊:“都一把年纪了,对着一个小姑娘还偷袭,讲不讲武德了!”白骨精听完,马上领会了悟空的意思,把这具皮囊留下化成气逃走了,在一个山洞旁边停下后化身成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
她在被击中的前一刻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塌陷,而听到悟空的话后,她知道他还是那个一直护着自己的猴哥,心中窃喜。
被菩萨的金光打中,没有丢掉性命已是万幸了,白骨精拖着老婆婆的身体慢慢往自己的洞府挪动着,此时她的步态那真的是不用刻意演了。走一段她不得不休息一下,可每次休息她总会用已经为数不多的法力看看悟空那边,想不到重逢即是分别,而谁知道这次分别又会不会是永别呢。
看着躺在一旁的尸体,唐僧长出了一口气,他对着天边佛光双手合十行看了礼,说了些感谢菩萨帮忙的话后让徒弟们把尸体埋了赶快上路。八戒边挖坑边说:“这可丢了大人了,齐天大圣身边的妖精居然被那么远的菩萨干掉了,这传出去了齐天大圣的招牌还能不能再唬人了”。悟空不理会他的调侃,时不时悄悄的用千里眼看看白骨精有没有逃到安全的位置。
把尸体往坑里放时,唐僧还念了些超度亡灵的经文,沙僧却说:“不用念了,这只是个皮囊,里面没有内丹”。八戒警觉的看了下那幅皮,又想起了金光到来时地面微微的震动,他立刻掏出钉耙,左手一挥,那幅皮上隐约地飘出一丝气流飘向深山里。
八戒又是对着悟空笑了一下说:“驱除这些妖魔鬼怪当然得斩草除根是不是啊,大师兄。”说完就跟着气流飞了过去。悟空没有接话也随他一起往那边飞去。
两人挡在了白骨精面前,八戒笑着说:“看你今天状态不好,还是我来吧”,话还没说完钉耙已经向着白骨精去了,悟空没有办法也只得用金箍棒捅了白骨精的肩膀一下,这一棒一点也不轻,白骨精的肩膀瞬间血肉模糊,可就是这一棒让九齿钉耙的威力没有全部打到白骨精的内丹上。
她的内丹裂开了,此时她的气息八戒已经感受不到了。八戒为自己刚才的华丽一击沾沾自喜,虽然被贬时法力打了很多折扣,可动作依旧很帅吗。悟空对着八戒说:“你这个老头平时不锻炼,现在功夫都成什么了,要不是我刚补了一棒,这妖精你都打不死”。
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骨精悄悄从这幅皮囊出来,确定没有了痕迹后按悟空的提示变成了一个老头。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着气,这让凡人看绝对是一个走路走累了的老爷爷。在确定猪八戒这次没有追来后,她又想用仅有的法力看看悟空。这时沙僧牵着白龙马站在了她的面前,后边是同样喘着气的唐僧。
唐僧正要对着老者行礼,沙僧说:“这个妖精有点东西啊,菩萨的金光、天蓬元帅的钉耙还有齐天大圣的金箍棒都杀不死吗?”唐僧听完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白骨精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她只是默默地坐着。沙僧不紧不慢从行礼中拿出自己的降妖宝杖,虽然不像两位师兄武器上有太上老君的logo,可鲁班的标识也让白骨精瑟瑟发抖。
悟空和八戒也飞了过来,看到沙僧的举动,八戒猜到了悟空前边那一棒的用意。他看着悟空笑了笑。本来远处的金光现在也近了很多。
白骨精慢慢幻化成了那个红衣少女,只不过现在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她看着悟空说:“我修道多年,今天又起了杀心,本就不该留在这世上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能不能让齐天大圣送我走”。说完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努力修行仍变不成人形的她被悟空渡了一口真气后修为大增的情景。
悟空重重的把金箍棒砸向地面,八戒和沙僧识相的收起自己的武器。悟空眼含热泪说了句:“晶晶,对不起!”把手扎进了白骨精的身体,然后取出来了一块已经碎裂的内丹,里面比较大的残片上还有“白骨”两个字。这两个字同端坐在路边的红衣少女一起像一群萤火虫一样慢慢飞远。唐僧双手合十,八戒沙僧也识相的闭嘴了。
又是一阵风,佛光消散了,八戒沙僧也放松了警觉,唐僧催着大家赶路。炼成火眼金睛时落下的迎风流泪的毛病这时派上了用场,悟空也不去擦,任由眼泪流着。
走到山顶,悟空看到了一棵已经没有多少枝叶的大树,他走了过去摸了摸树干,说“好树啊!”掌心半片写着“夫人”的内丹被他按进了树里,他好像许愿一样的闭着眼对着树站了好一会,说:“这么大的树死了可惜了,我给这她渡了些真气,这样她日后还能听我讲取到的真经。”然后拉着本想休息的唐僧继续前行。
唐僧看悟空半天不说话,问道:“今天的妖精你是不是认识啊,其实她也没对我怎么样,教训一下放了就好了啊!”悟空说:“不是所有给圣僧闹过事的妖精都能活着的,你这一路总结一下就知道了。”唐僧又问:“你真的把她杀了啊”?
悟空没有回头,说:“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