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可能就在主任来我家后的第二天而发生了一些改变,那就是去福利院还是留在这个家里。
我开始有些忐忑,去福利院了还能见到奶奶吗?还能去读书吗?还能见到大海吗?
我还在给奶奶倒茶水时,村主任开着车子和一些陌生的人一起又来我家了,我从门后探出头来看,我便洞察到了他们的动机,他们是来抓我的,抓我去福利院的。
我坐在奶奶的房间里,把房门反锁,一声不吭,伯母依旧热情相迎。“主任,又麻烦您跑一趟,海芸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把她叫出来。”
她乒乒乓乓的敲着奶奶的房门:“海芸,你出来一下,主任来接你了。”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应,奶奶支支吾吾地说:“额......额......”我赶忙瑶瑶头,以示意奶奶不要开口,奶奶握住我的手,使劲的摇头,我告诉奶奶说:“奶奶,我不会走的,你放心。”
伯母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了,紧接着她开始吼叫着:“顾海芸,你坐在里面干什么?赶紧开门!”
我说:“我不想去福利院。”
伯母说:“不想去福利院,你想去哪?”
我说:“我想留在家里照顾奶奶。”
伯母着急了说:“你给我开门,再不开门,你们婆俩儿都别想留在家里,都给我出去。”
主任赶紧起身来到了门外,拉开了伯母说:“李梅兰同志,万万不可这么说。”
伯母停止了呼喊,主任表面看上去很慈祥,但是他是领头人,最想把我弄进福利院的就是他了,我一听他的声音,赶紧爬到了奶奶的床底下。
喊着:“走开,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是不会去福利院的。”
奶奶一个劲的扯破喉咙地喊着:“哇......哇......不去,不去,正根不去。”
主任说:“海芸,你最乖最懂事了,我们不是送你去福利院,我们是想给你一个新家呀。”
给我一个新家?我父亲已经去世了,我母亲不要我了,我有新家?我哪里的新家?除了福利院,还想把我带去哪里?我哪都不想去,除了留在奶奶的这个漆黑的房间。
我说:“不去,不去,哪儿都不去。”
我拼命的挣扎,破壳的茧想拼命的挣扎,挣脱束缚,去看看这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我跟她恰恰相反,我拼命的挣扎,想留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因为只有这黄泥土砌的墙,能听见下雨滴答滴答响的青瓦房才是我的家,我不是孤儿,我有奶奶。
主任接着说:“海芸,你先把门打开再说,奶奶也要喝水吃药了。”
是的,奶奶到这个点确实应该吃药了,我一点一点的从床底下爬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开门。
那几个坐在大厅里的人也一起围观了过来,一看见我便哈哈大笑起来。“海芸,你的小花脸。”
我有些不知所措,真想再钻进床底不要出来了。我嘟囔着嘴,用手擦去了脸上了的灰,没想到越擦越黑,他们越笑越大声。
伯母突然收住了场,呵斥道:“还不快去洗个脸!”
我被吓得身体一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完全没有笑意,只有惆怅和孤寂,没有谁能懂,也没有谁可以帮到我。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他们几个人就对付我一个小孩子,想把我带去另一个地方,可我偏不,我就故意躲在里面延长时间。
他们见我还没有出来,伯母便走了进来说:“赶紧的!别墨迹!”
她见我动作不紧不慢,拿着毛巾在我脸上使劲地蹭来蹭去,我感觉我的脸根本不是我的脸,不仅是脸,我整个身体都不属于我。
放下毛巾,拽着我出来,我就坐在地上,在地上打滚,哭着,喊着,闹着,“我不去,不去,不去。”我抓住门,捆住她的脚让她走不动,提着凳子,想尽一切可以拖着我的东西,但是我终究是被她打败了,她几乎是拖着我出来的。
我想是被她扔出家门一骨碌地塞进车子里的。做最后的挣扎,我只能嚎啕大哭,大人真的很奇怪,总是逼迫小孩做一些他们根本不愿意做的事,而且做得不明不白。
“奶奶,奶奶。”我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可以呼喊了。
我坐在这个车上,周围坐着两个人,一边一个,主任就坐在前面,我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囚犯,除了哭,什么也不能做。
主任说:“海芸,别哭了,擦擦眼泪,你的幸福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生活哪有什么幸福不幸福,不过是生下来活下去,幸福全靠自己感知,不幸福总是占据生活的大半部分,就算我变得很有钱,也不见得我能幸福到哪里去,日子还是一样一天一天的过。
拐了一个又一个弯,我坐在车上晕乎乎的,想要吐,他们便打开车窗门,让我坐在边上,还紧紧地牵着我的手。
我把头伸向外面,他们便拽我进来,就在一个转弯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伯父。我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放大了哭声,把手伸出去,大声呼喊:“伯父,救我,救我。”主任听见了刹住了车,伯父也停了下来。
他跟主任握了握手说:“海芸。”他顿了顿说:“我们,要把她留下来,不送了,不送了。”
伯父看了看我,拉开车门,把我抱了起来,我就趴在他身上,没有停止抽泣。
主任都有些傻眼,“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海芸送过去你就可以更好的给你老母亲治病了,也可以还一部分债,还可以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保障。”说完,主任右手手背在左手手心拍了拍以表示叹息。
伯父说:“谢谢您,主任,您的好意我们全家都心领了,海芸姓顾,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顾正根抛下了她,我们不能,我们有责任,我们会好好待她的。”
伯父说的这番话,我这辈子都记得,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记得我姓顾,我的名字叫顾海芸,我留下来了,我可以跟奶奶在一起了,一家人是有血浓于水的情,也是有坚不可摧的爱存在,那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鼓劲,不管多苦,我一定要努力,不辜负伯父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