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强光渐渐散去,澹台绮鸿走出八凌镜,顿觉头痛,对方才之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位宫娥上前行礼,道:“拜见绮鸿王姬,方才意佪王上托人要婢子带个话,若您前来,请即刻前去。”
巧了,自己正想去找他!
三哥说,今日最好一整天跟意佪待在一起,没说原因,但总归不会害她。
澹台绮鸿将一个檀木盒放进八凌镜,走进大殿,便看到王座上的意佪和一旁的腾宇,还有大殿中间满面怒色的澹台霜颖和跪在地上颤抖的采儿。
看小侄女生龙活虎的模样,气色不错,应该是恢复了。
澹台绮鸿拍了拍她,问道:“何事将你气成这样?”
澹台霜颖指着采儿,怒道:“姑姑,这个贱婢勾 引王上!”
此言一出,澹台绮鸿冷了双眼,虽说不能对采儿与意佪之间妄下定论,但勾引一词说出,她心里不舒服,问道:“怎么个勾引法?”
意佪正欲解释,澹台绮鸿抬手制止,指向澹台霜颖,道:“你说。”
澹台霜颖道:“我同腾宇赶到的时候,见意佪王上趴在案上睡得正熟。采儿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她爱慕王上,定然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不然就让她得逞了。”
采儿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本来就是要做妖族的王后,还需要勾引?!”
澹台霜颖道:“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不就是看不得王上喜欢我姑姑,看不得妖魔两族联姻,这些都威胁你做妖族王后,所以你就想用强的!”
“我想做什么关你什么事,我偏不告诉你!”
“不如实交代就杀了你!”
“好了!”澹台绮鸿缓缓走到意佪身旁,蹲下来趴在宝座扶手上,声音清冷,“王上,现在轮到你说了。”
这淡漠的语气让意佪皱眉,须臾斟酌,领会到她的醋意,眉头舒展。他握住澹台绮鸿置于扶手上的手,另一只手燃起一团火,如实道:“她想趁我不备,用我的手写下钧火令。”
妖族王首的钧火令,一经令下,不可更改,若执意更令,则以受钧火焚陨之罚为代价。
“放心,钧火令执笔者是孤王,且需孤王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才能下令。”
腾宇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她想让父王下一道立她为后的钧火令。”
采儿的脸霎时白了。
澹台霜颖冷哼一声,道:“卑贱婢子意图下达王令,这可比勾引的罪还重。”
意佪期待澹台绮鸿的反应,问道:“鸿儿认为,该如何处置她?”
还需要我说处置?!澹台绮鸿憋着怒气,甩开他的手站起身,道:“你不用处置,毕竟你是王首,你想五马分尸泄愤也好,收入后宫也好,都与我无关。”
鸿儿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生气了?!意佪站起身抓住澹台绮鸿的手,不解道:“怎么就与你无关!”
澹台绮鸿道:“人家都已经要动你的钧火令了,你却问我怎么处置,倒像我逼你了!”
意佪握紧她的手,解释道:“你以后要嫁给我,要坐这妖族王后的位子,与我一同治理妖族,所以我才问你的意见。”
澹台霜颖一把将采儿扯过来,毒药早已攥在手里,道:“姑姑别生气,霜颖替你了结了她!”
采儿逞强道:“你敢!你要是杀了我,我父亲不会饶了你的!”
据意佪所言,采儿的父亲不是善茬,不能因为这种闲事闹到让意佪难做。
澹台绮鸿大大呼出一口气,道:“霜颖,放了她。”
澹台霜颖提醒道:“姑姑,你若此刻不杀了她,他日必为心腹大患!”
澹台绮鸿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千万别杀她。反正我跟意佪也未必长久,指不定哪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那时不就用上她了。”
意佪吓得连忙揽过她的肩膀,“不是,你打我骂我都好,别说这么伤人的话啊!”
腾宇将澹台霜颖拉开,轻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这样只会火上浇油。”
澹台霜颖也轻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姑姑几百年不生气,可一旦生气就不可收拾啊!”
腾宇继续低声道:“王姬要的是父王的态度,不是你的。我们先回避,把采儿也带走,别打扰他们。”
意佪欣慰地看着两人拖着累赘离开,忍不住感叹,“真是两个好孩子,愿意给我们相处的空间。”
澹台绮鸿瞥了意佪一眼,又将头别过去,冷声问道:“可以放手了吗?”
意佪却抱紧她,脸阴沉着,“你刚刚说的风月一场,是真心的?还是气我?”
澹台绮鸿的唇角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挑衅地看向他,“你猜啊。”
“你!”
虽然她人变拘谨了,但她生起气来牙尖嘴厉的模样没变。
先哄好她,再解决问题。意佪依然将她困在怀里,“鸿儿,我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澹台绮鸿看到一张英俊的脸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内心确实触动不小,但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她又皱起眉。
今日的事先不提,可那日的食人罪,已经触犯到妖族禁忌。采儿的父亲已经让意佪忌惮到不敢顾规纪,不敢顾人命。
多年来意佪都是表面还恩背地算计,对采儿的父亲一再妥协,如若采儿的父亲一心要他娶采儿,他又怎么能反抗呢!
澹台绮鸿越想越气,想得心口痛。她捂住心口,眉头皱得愈发紧。
“怎么了?”意佪拂去他脸上的冷汗,唤道:“鸿儿?”
“别碰我!”澹台绮鸿推开他,步步后退。自从她动了情,这心脏总是隐隐作痛,今日更甚,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她的心寸寸剖开。
“你哪里不舒……”
“别过来!”
澹台绮鸿并不想推开他,一推开,心痛的感觉就越强烈,可若不推开,她担心自己会对意佪做出越距的行为。
身体里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很快就要将她吞没,澹台绮鸿吞一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涩。
“别跟过来,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澹台绮鸿颤颤转身,回到了意佪以前给她准备的房间,对着她的盒子仔细打量许久。最后,还是没送出去。
宫娥上前行礼,道:“绮鸿王姬,您……啊!王姬,您的脸怎么那么红?!”
澹台绮鸿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红晕漫上脸颊,汗浸湿了衣裳。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热化了。
她勉强起身,控制自己的情绪,道:“我想沐浴更衣。”
“好好好!婢子带您去。”宫娥忙过去搀着她。
待汤池放满热水,澹台绮鸿褪去衣裳,搭在一旁,吩咐道:“你去外面候着,我一人在此便好。没有本王姬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是。”
热气腾腾漫开,漂在水面上的花瓣遮住了她白皙的身体。澹台绮鸿整个身子没在水里,企图让水冲刷她体内的燥热。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由模糊渐渐清晰。澹台绮鸿难受得很,慢吞吞地转过身,道:“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
待看见眼前之人,她的唇竟颤起来了,道:“意佪?你……”
澹台绮鸿想到自己的处境,忙捧一些花瓣撒在身侧,声音如蚊子般细小,“看我干嘛?出去……”
意佪似乎松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蹲下凝视着满面绯红的人,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澹台绮鸿的眼睛四处打转,紧张道:“我,我只是想,沐浴更衣……”又将目光投向他,显得无辜又好笑,问道:“这里该不会被你划为禁地了吧?”
意佪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当然不是。历代妖族王后都会在被册封后来这里沐浴,再入寝殿侍寝,不想……”他眼底的笑意加深,道:“不想你竟这般迫不及待。”
还在难受中的澹台绮鸿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胡乱地赔不是,“我没有,我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马上离开,你先出去!”环顾四周,才发现她的衣裳已经不在原地了!
看到她窘迫的表情,意佪解释道:“你的衣裳已经浸水,我已经吩咐她们帮你洗了,换洗衣裳很快就送回来……”
澹台绮鸿忍着不适,艰难道:“谢谢。”
意佪笑着邀功,“我将采儿交给了你那会炼毒的侄女,任她处置。你放心,霜颖是以我的名义处置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你还满意吗?”
澹台绮鸿的心痛感有所缓解,问道:“你呢?你怎么和采儿的父亲解释。”
意佪急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不生气。”
澹台绮鸿的心痛感再次袭来,已经没心情夸他,“我知道了,你离开吧……”
意佪见她对自己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及时抓住她的两条手臂,“你到底怎么了?一来就躲着我,发生了什么不能同我说吗?!”
澹台绮鸿难受到不想解释,也忘了挣脱,“什么都没发生,你远离我就好了。”
意佪看到她虚弱的面容与脸上的细汗,只好放开她,“我可以离开,但你要告诉我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让我安心好吗?”
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刻,澹台绮鸿心里的火爆开,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放肆一下,就放肆一下,及时止损就好了。
“别走!留下帮我!”这次换澹台绮鸿抓他的手臂,一使劲将他拉下汤池,水花四溅下,她搂住他的脖颈吻他,并得到他痴醉的回应。
她的心痛正在缓解,为了让这心痛感消失,手本能地搭上了他的绅带。
她及时清醒,忙推开他,心痛感再次降临,但她必须忍着,连连后退,道:“对不起,对不起!”
意佪被这一推也清醒了很多,冷静下来思索,“你……是不是中了什么药?”随即怒道:“谁给你下的药?!难道是这汤池……”
“无人下药,是我的身体问题……”澹台绮鸿闭上眼静下心好好沐浴,打算一夜就这么过去。
可她不经意的抬眼,发现意佪依然固执地泡在自己身旁,毫无离去之意,她怒问,“你怎么还不走?”
意佪瞟了一眼远处的洞口,“我若走了,有心思不轨之人闯进来怎么办?”
澹台绮鸿继续闭眼养神,反问道:“这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心思不轨之人吗?”
意佪问道:“你不想我留在这儿,想让旁人?”
“不是!”澹台绮鸿难受得要命,对他的纠缠已经不耐烦了,便放出实话解释,“旁人近不了我的身,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帮我,我……”
意佪双眼一亮,怒火一扫而空,得意道:“所以我更不能走了。”
澹台绮鸿正想着如何将他劝走,外面宫娥的声音突兀传来,“王姬可需要婢子进去服侍?”
澹台绮鸿慌忙大喊,“不必不必,千万别进来!”
这要是让她进来看到他们的王首和她在同一汤池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虽说他要聘自己为后,妖和魔行为又比较放纵,但她毕竟在仙族做过几年白鹤真人的弟子,思想上自然有些保守。
她说那“不必”也就罢了,但那个“千万别进来”倒让这个小宫娥起了疑心,道:“王姬真的不要紧吗?婢子进去了。”
澹台绮鸿犯头疼了,这么大个汤池,好像没有能藏意佪的地方,叫出八凌镜也只能藏自己,留意佪一人在这儿也说不清。
她看了一眼漂在水上的花瓣,便与意佪一起潜入池底,还好花瓣够量,足足地盖住她与意佪。
但这也只是坚持一小会儿,澹台绮鸿渐渐发现自己的胸口闷得难受,避气咒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虽说她为龙族后裔,但毕竟不是打小就在海里生存,根本就不会凫水。
“绮鸿王姬,你没事吧?”宫娥走了进来。
澹台绮鸿猛地从水里冒出,水滴顺着脸颊与发丝缓缓滴下。
“王姬,您这是?”
澹台绮鸿玩弄着自己的发丝,道:“我,方才在练闭气术,并无大碍。你有事吗?”
宫娥低下头,忸怩道:“王姬,那个,王上方才进来了,婢子没能拦住,您……”
澹台绮鸿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宫娥一脸不信。
澹台绮鸿温和地笑了笑,道:“相由心生,你要相信你们的王上。他既有君子相,就绝不会趁人之危。”
宫娥还想再说些什么,她确定王上一定进来了,因为前一刻王上吩咐自己给澹台绮鸿传话,虽然王上已经转身离开,但又因为澹台绮鸿凄惨的吼叫又狂奔回来。
因着怕王姬真出事,她就稀里糊涂地放王上进去了,直到听见吵闹声,她就连忙走进来看看。
澹台绮鸿担忧地瞟了一眼水里的意佪,对宫娥说道:“你先出去吧。若有危险,我会叫你的。”
“那王姬您先泡一会儿,婢子会尽快送换洗衣裳来。”
待宫娥走后,意佪连忙从水底冒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鸿儿,你要谋杀亲夫啊!”
“缓过来就离开吧。”澹台绮鸿捂着心口极力忍耐着,没心思说笑。
意佪继续靠近。
澹台绮鸿努力保持着仅有的冷静,劝道:“你过于亲近我只会让三界之人疏远你,你最好……”
她感受着一片温软在自己唇上辗转,又细碎地耕耘到耳鬓处。
温热的气息萦绕耳畔,传来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带着渴求与期待,“我想与你相守一辈子。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偿了这几百年错过的时光吧……”
最后的理智被夺走,澹台绮鸿抬了双臂,无力地攀上他的脖颈,柔唇轻轻擦过他的侧脸,继而在他的嘴唇上逗留了片刻。
她满面绯红,迷蒙地望着他,“带我回去吧……”
意佪解下氅衣包裹她,打横抱起,水花乱溅,脚底生风。
“王上,您……”守在外面的宫娥正想说什么,感受到一阵疾风扑在脸上,怔怔地望着急速远去的意佪。
片刻,她补上后面的话,“您跑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