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宫殿,宋哲宗书房。
“友仁,你这幅《云山墨戏图》,屋舍隐现,舟次斜阳,篷底一望空阔,长天云物,一幅米家墨戏也 。” 赵煦喝了口茶,说道:“你这画不局限于自然物象的一时一地,或者一草一木,而是将大自然全幅生动的山川草木都收于纸面之上。友仁,你如今的画艺又到了新的境界。”
“谢官家赞赏。”米友仁回道。
赵煦展开米友仁的另一幅《潇湘烟雨图》,问道 :“你这幅画,山水烟雨濛濛、变幻空灵,不知如何渲染而成? ”
“山峦坡渚先用淡墨染就,继以大小各异的横向墨点反复在山头、山脊等部位再次图写,从而达到表达江南风光润泽华滋、雾气迷蒙的效果。”米友仁笑着说道。
“子默,你的花鸟人物我也颇为喜欢,今日可带来否?” 赵煦问道。
“今日我已带来几幅画作,请官家品鉴。”说着,两名宫女接过范子默手上的画卷。
赵煦慢慢展开范子默的画作,一幅幅花鸟创作令他连声称叹。当他打开最后一幅人物画时,不禁问道:“这画上的姑娘我是否见过?”
原来那日午后,范子默在云影阁外窥见我与垂髻的亲密之举。于是,妒火中烧的范子默回去之后便画下了这幅《垂髻点茶图》,准备献于正派人在民间搜罗美人的赵煦。
画上的垂髻清丽脱俗,仪态大方,令人一见倾心。
“回官家,这画上的美人是乐圃主人朱长文的养女,名唤垂髻,年方十二。”范子默说道。
“噢,我想起来了,就是上次去钱塘江观潮时,朱九畹身边的那位姑娘。” 赵煦笑着说道:“其实早在遇见垂髻之前,我便在朱九畹的那幅《钗头凤》的仕女画中见过她,还是在友仁家,当时友仁还不住地和我称赞朱九畹的画作和诗文。也不知朱九畹可否入宫画画?”
“回官家,九畹的身体羸弱,常年卧病在床,行动多有不便。”范子默忙回道:“倒是这垂髻姑娘不仅擅长吹箫,更有一双巧手,精通茶道、女红、插花,实是世间难得的佳人。”
“子默真是深得我心,我这宫中刚好缺一位吹箫烹茶之人。” 赵煦喝了口茶,笑着说道。
半个月后,乐圃园外停着一辆华丽的宫车。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外面来的宦臣要接垂髻入宫。”我怒气冲冲地问道。
“九畹,官家命垂髻入宫一事,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朱怀信边说边看着一旁的秦湛。
秦湛忙解释道:“别都望着我啊。我是知道垂髻姑娘才貌双全,可也未曾四处宣扬啊。”
“这天下都是官家的,他想召谁入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范子默说道:“九畹,你从前不是把一幅《钗头凤》的画作赠给了米友仁吗?他常在宫中走动,那幅画难免被官家看到。再说,当初在钱塘江观潮时,官家与垂髻也碰过面。垂髻姑娘明眸皓齿,自然能给官家留下印象。”
“九畹,其实你应该问问垂髻的意思。”范子默接着说道。
连翘亦说道 :“小姐,我也觉得范公子说得对,说不定垂髻愿意入宫呢。”
“连翘,你就少说两句吧。”一旁的丁香忙劝道。
我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地说道:“谁都不可以把垂髻带走,谁都不可以。官家也不可以,老天也不可以。”
这日夜里月色温柔,我约垂髻在烟雨楼旁的亭中小坐。
“垂髻,官家要召你入宫,想必你也知道了。但如果你不愿意,谁都不能把你带走。”我说道。
垂髻喝了口茶,说道:“小姐还记得我们最初碰面时的情景吗?”
“记得,那时你在烟雨楼拜月,旁边还站着柳叶娘子。”
“我许的心愿是能嫁个如意郎君,能有个好的归宿,不用再四处漂泊。”垂髻说道。
“垂髻,我们每日吹箫抚琴,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这样当然很好。”垂髻说道:“但等小姐的病好了,也会要嫁人的。”
“我不会嫁人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握住垂髻的手,说道。
垂髻慢慢挣脱我的手,说道:“小姐,夜深了,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一晚,烟雨楼的月光照见她的脸,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次日早上,阴雨绵绵,马车载着垂髻驶往汴京。
我在乐圃门口站了好久,直到黄昏,才抱着古琴去了烟雨楼,坐在废墟之中弹起了《梁祝》。
“小姐,回屋吧,雨越来越大了。”连翘哭着说道。
我仍是抚着琴,缓缓地说道:“噢,雨下很大吗?我怎么看不到了。你告诉我,这雨有多大,有妙能离开烟雨楼时那么大吗,有曼珠沙华去虎丘时那么大吗?如今这烟雨楼只留下我一人,一定是老天惩罚我曾经的背信弃义,才会有今日垂髻的离开。”
“九畹,我们回屋吧。”朱长文在背后抹着眼泪说道。
“是爹爹吗,我眼睛看不到了。”我仍是抚着琴,说道:“爹爹,垂髻走了,她离开我了。”
“九畹,垂髻是走了,可你还有爹爹,还有哥哥。九畹,回去吧,爹爹知道你放不下,可是爹爹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感到心口剧烈地疼痛,一口鲜血喷洒在古琴之上,耳畔再也听不到旁人的说话声。
“九畹,小姐····”俯卧在古琴上的身体渐渐变冷,朱九畹辞别人间。
半年后,朱长文抑郁过世。
又一年后,宋哲宗赵煦猝死,垂髻被遣送出宫,不知流浪到何处。
史料记载: 环秀山庄宋代时,为文学家朱长文的乐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