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雕
回到新的洞穴营地,空气中还弥漫着迁徙后的尘土味和一丝未散尽的紧张。陆情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忙碌起来。她从自己的储物角落里搬出几个密封的陶罐——这是她半年前尝试酿造的果酒,用的是部落附近采集到的野果,经过反复试验,今天终于到了可以开封的时候。
她先架起大锅,准备烹饪今天的猎物。按照众人的口味,她决定多做几种:一部分雷角羚肉加入香辛草药慢炖,汤汁浓郁;一部分切成薄片,放在烧热的扁平石板上煎烤,油脂滋滋作响,香气四溢;还有一部分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来,抹上盐和果酱,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她还特意为静烤了一些涂抹了蜂蜜的甜果,算是照顾了他的口味。
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吸引了越来越多忙碌或休息的兽人。连一些原本对陆情抱有敌意的兽人,在闻到这诱人的味道后,眼神也缓和了不少。温贤早就蹲在锅边,眼巴巴地看着,不时吸着鼻子。
谷御盘踞在稍远一些的高处,看似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蛇尾尖暴露了他并非全然不在意。
当食物差不多准备好时,陆情深吸一口气,抱起了其中一个最大的陶罐。她走到谷御面前,将陶罐放在他面前的石台上,又依次给温贤、静、野,以及远远坐在角落里的强子,都分了一小竹筒。
“这是什么?”温贤好奇地凑近竹筒,闻了闻,一股清甜中带着微醺的果香钻入鼻腔,与他常喝的苦涩的苦粮酒截然不同。
“我试着酿的果酒。”陆情解释道,“放了半年,今天刚好可以喝。味道……应该比苦粮酒好一些。”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低了些,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强子方向。
谷御睁开蛇瞳,看了看面前的陶罐,又看了看陆情带着些许期待和紧张的脸。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敲开了陶罐的泥封。顿时,一股更加浓郁醇厚的果酒香气飘散出来,带着发酵后的甜香和一丝醉人的气息。
他直接抬起陶罐,仰头灌了一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着他。
谷御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喉结滚动,将口中的液体咽下。他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蛇瞳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尚可。”他放下陶罐,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然后又将陶罐拿起,再次喝了一口。这一次,动作慢了些,似乎是在品味。
这就是极高的赞誉了!
温贤见状,立刻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自己的那份,眼睛瞬间瞪圆了:“哇!好喝!甜甜的,还有点辣嗓子,但是一点都不苦!”他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光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陆情,“还有吗?”
静和野也尝了,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显然对这新奇的味道非常满意。
陆情心中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她拿起最后一个竹筒,走向一直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的强子。
强子看着她走近,黄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点鬼火,没有任何情绪。他面前放着陆情刚才悄悄放在那里的烤鹿肉和果酒,但他碰都没碰。
“尝尝吧,”陆情将竹筒又往前递了递,声音轻柔,“我酿了很久,味道真的不错。至少……比那个苦的容易下咽。”
强子看着她,又看了看那竹筒,依旧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就在这时,谷御低沉的声音传来:“给她个面子。”
强子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他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个竹筒。他没有立刻喝,只是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竹筒光滑的表面,仿佛在感受那上面残留的、与这个残酷世界格格不入的温和气息。
最终,在陆情期待的目光中,他抬起竹筒,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那清甜微辛的液体滑过喉咙,与他记忆中灼烧般的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脸上狰狞的疤痕似乎都柔和了一瞬,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握着竹筒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没有立刻放下。
陆情看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篝火旁,加入了众人的聚餐。
这一晚,新营地的气氛难得地轻松了一些。食物的香气、果酒的微醺,暂时驱散了迁徙的疲惫和潜在的危机感。兽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低声交谈,连温贤都因为喝多了果酒而变得话更多,甚至开始拉着静和野吹嘘自己今天的“丰功伟绩”。
陆情坐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短暂的平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独自坐在阴影里、小口啜饮着果酒的孤寂身影,又望向高处那个盘踞着、沉默却掌控着一切的蛇兽人。
酒足饭饱,陆情带着多余的食物来到地牢。牢笼里的囚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空荡荡的只剩下霄一人,锁链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
霄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光,金翎抖了抖,但什么都没说。
半年来,陆情总是会隔三差五的来找他,有时带新鲜果子,有时带些奇奇怪怪的食物,虽然那些食物的确很好吃。
“你今天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霄的目光掠过她眉眼间的疲惫,但是目光向下,注视在她手中的食物上,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味。
“今天做的是咩咩羊的肉粥?尝一尝没有膻味。”陆情点头,将手中温热的肉粥递给他,上下打量他,看来部落今天真的挺忙,没有再往他身上增添新的伤口。
霄摇头,接过碗:“他们很少来。”他顿了顿,侧过身,露出几道明显是新添的、带着羞辱意味的伤痕,“不过来了就会留点痕迹。”
陆情看着那些伤痕,联想到谷御近来的举动,以及对自己说的话,包括帮自己处理必杀令的事情,试探道:“兽神之羽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你宁可用命去守护?”
陆情其实觉得谷御,真的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如果天空之城交出兽神之羽,说不定谷御真的会放了他。
霄头顶的金翎猛地一抖,侧目看她,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着“荒谬”。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相信一个流浪兽人?他们……”
陆情打断他的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知道他们凶狠…残暴……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你知道就好,兽神之羽乃是天空之城的宝物,无论如何,不能沦落到流浪兽人手里。”霄的声音斩钉截铁。
陆情耸耸肩,随意坐在地上:“本来就是随口说说,不给就不给呗。”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对生活异能者怎么看?”
霄停下喝粥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生活异能者?”他想起天空之城那些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嘴里的粥似乎都失去了滋味。“你为什么这样问?”
陆情描述了流浪兽人营地的见闻:“他们过得很幸福?但是我在熊猫部落的时候却没有真真正正的见到生活异能者,他们这样的群体在天空之城是什么样的?”
霄将石碗搁在一旁,声音低沉:“天空之城的生活异能者,住在废物集市。”他不想多说那个充满鄙夷与绝望的地方,只简短道:“若有机会出去,我亲自带你去看看。”
陆情毫不客气地回敬:“等你真有出去那天再说吧!”她习惯性地从空间袋掏出草药,动作自然地准备给他上药。
霄身体微僵:“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他的耳根染上薄红。
陆情不解:“怎么这么快就不想我来了?说好了一起共进退呢?说好的一起逃出去呢?”她不由分说,碾碎草药,径直敷向他臂上的伤口。
霄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配合他,陆情不由自主打量着他胸口上的兽印,那个小金雕的图案看起来跟Q版的雕一样,十分可爱,在帮他处理胸口上的伤口时,不经意的碰了碰那只小金雕,触感滑滑的,暖暖的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霄的感觉和陆情完全不一样,兽印是兽人最敏感的地方,也是纯洁的象征,第一次被人触碰,还是这个若有若无有好感的对象,霄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眼前白光一闪!待陆情定睛,怀里的雄性已化作一只翎羽锐利、神俊非凡的金雕,只是身上带着伤,显得有些狼狈。
陆情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在现代这可是珍稀保护动物!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体型不小的金雕一把搂进了怀里,感受着那温热厚实的羽毛触感。
某只雕僵得如同石塑,体温却高得快要将自己熔化。从小到大,何曾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只觉得圈住自己的手臂异常柔软,她身上的气息清冽又温暖。
霄只觉得自己的金翎不受控制的根根竖起。
“你…你…为何抱我?”金雕喙中发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还想问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兽印,但实在羞于启齿。
陆情目光灼灼地欣赏着怀中的猛禽,真心实意地赞叹:“因为你看起来很威武。”
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嗓子眼,一种莫名的感觉,只冲上脑海,威...威武?她说我威武?她喜欢我的兽形?!这...这感觉...好像也不坏?等等,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在地牢,我们两个都是俘虏,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出去!
霄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冒烟了,觉得口渴不已。
陆情却浑然不觉自己点燃了怎样的心绪,依旧抱着威武霸气的金雕,还用手指划过他身上的羽毛,金棕色的纹路,威武又霸气,这便是空中强者吗?我梦寐以求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好想拍个照。
霄仍僵在原地,仿佛凝固。
“手感真好。”陆情想摸宠物一样将它从头撸到尾,在她的眼里,面前的金雕只是动物。
对霄来说,面前的雌性,这是在对他表达爱意,嗓子干哑难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有水吗?”陆情想都不想就把果酒递给他:“我有这个,你喝吗?”
霄现在脑子都已经被撩成浆糊了,仰头就将一整个木桶的果酒全部灌了下去。
霄仰头灌下那一小木桶果酒的动作堪称豪迈,几乎是一气呵成。清甜微辣的液体滑入喉咙,起初只觉得比水更润泽,带着果香,并未察觉有何不妥。他甚至觉得这“水”味道颇佳,缓解了他方才莫名的燥热与干渴。
然而,果酒的后劲却在片刻后汹涌而来。
陆情还沉浸在撸大鸟(字面意思)的快乐中,手指刚梳理过金雕背上最漂亮的那几根金色翎羽,就感觉怀中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咦?你怎么了?”陆情疑惑地低头。
下一秒,耀眼的白光再次闪现,比之前那次更加突然和强烈。陆情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怀里的触感已然大变!
沉重、温热、并且……是成年男性的躯体!
原本被她搂在怀里的威武金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化为人形的霄。他被刚才兴奋撸大鸟的陆情紧紧抱着,此刻的姿势却变得无比暧昧——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靠在她身上,脑袋无力地垂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带着浓烈的果酒香气,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唔……”霄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似乎想站稳,但四肢软得不像话,所有的重量都压向了陆情。
陆情猝不及防,被他带得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陆情连忙用力撑住他,不让他压自己身上,这才看清他此刻的模样。
霄原本锐利清醒的金棕色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迷离而失焦,平日里总是紧抿着显得冷漠的唇瓣微微张着,呼出灼热的气息。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因为醉酒,他头顶那几根标志性的金色翎羽都软塌塌地垂了下来,随着他不稳的呼吸轻轻颤动,平添了几分罕见的脆弱和……可爱?
“霄?你……你喝醉了?”陆情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家伙酒量这么差!一小木桶果酒就直接放倒了?
霄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他努力聚焦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陆情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眨了眨迷蒙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过陆情的脸颊。
“陆……情?”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然抬起被铁链束缚的双手,笨拙地捧住了陆情的脸。
冰冷的锁链触碰到温热的皮肤,陆情浑身一颤。
“你……真好看……”霄痴痴地看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带着毫无掩饰的直白和热度。“比……比天空之城所有的云霞……都好看……”
陆情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试图偏开头,却被他的双手固定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你、你喝醉了,快放开我。”陆情的声音有些不稳,脸上也开始发烫。被一个如此英俊的男性,哪怕是兽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还用这种语气夸奖,她实在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我没醉……”霄嘟囔着,反而靠得更近,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我知道……是你……总是给我送吃的……给我上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委屈和依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呼吸交织着她的,空气中弥漫着果酒的甜香和彼此身上独特的气息。地牢里昏暗的光线为这一切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锁链偶尔碰撞发出轻响,反而更衬得此间寂静。
陆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心跳如擂鼓。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软。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她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朋友?”霄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有些困惑。他微微歪着头,金翎擦过陆情的鬓角,带来一阵微痒。然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纯粹而傻气的笑容,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判若两人。
“嗯……朋友……好……”他喃喃着,捧着她脸的手慢慢滑落,最终双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卸下了所有防备,彻底软倒在她怀里,脑袋枕着她的肩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陆情僵在原地,怀里抱着熟睡的金雕兽人,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脸上红晕未退,心跳依旧失序。地牢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清浅的呼吸声。
她看着霄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俊颜,那平日里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她想起他刚才醉醺醺的话语和眼神,心中一片混乱。
朋友……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今晚这阴冷的地牢里,伴随着果酒的香气,悄悄变质了。
陆情从霄身下,狼狈的爬出来,看着睡得跟死雕一样的霄,心中暗暗记下小本本,不能让他再喝酒,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杯倒!
心中想着快速离开地牢,心中慌乱之即,竟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就看到黄褐色的眼睛是强子!
强子手里正抱着苦粮酒,身上浓郁的苦味让陆情有几分清醒。
他似乎也喝醉了,嘴里正喃喃自语着:“安雅…”陆情撞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看着陆情,唇角勾起的是温柔幸福的笑:“安雅……你回来了……”
陆情连忙一把推开他,她第一次后悔酿什么酒啊,一个二个全部都喝醉了。
强子却突然跪在地上,拉住她的手:“求你不要抛弃我……哪怕做一个奴隶,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不要把我送人……求你……”
陆情愣住,这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强子,你认错人了!”但是又被他所说出的话震惊。这个世界竟然有奴隶?
“我没有认错……小雅,我们已经有了幼崽,你看看三儿多乖呀……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们父子……怎么可以把我和孩子送给别人…求你不要划去我的兽印,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不要……”他身上的苦味越发浓郁,整个身体匍匐在地,陆情呆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轻轻搂住他,心中向勇道歉,但是又柔声安抚:“安雅在……安雅最喜欢三儿了,也不会把你送人……不会让你当奴隶……安雅最爱的只有你。”
她无法评判眼前这个人,他是一个可怕的刽子手,但是同样也是一个受害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个人。
强子却在他的安抚下,抱着他的腿就这么趴在地上沉沉睡去,储水袋里的酒洒了出来,空间里弥漫着苦味,就像这个叫强子的雄性的心。
那天之后陆情再也没有见过强子,只有偶尔能够听三儿再说,强子出去完成任务去了,每次回来都给他带好吃的糕点,陆情问过才知道这种糕点只有万兽城有,天空之城的羽翎阁只有最尊贵的圣雌才能吃到糕点。
陆情点头很好,对这个世界更了解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