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败品
陆情醒来时，洞内珠光依旧，但角落那个巨大的“蚊香盘”已经不见了。她想起昨晚谷御的话，心头沉甸甸的。
必杀令、训练、稳住霄……每一个词都像巨石压着她。
但谷御最后扔给她的那件冰丝般的衣物，触手生凉，炎热的环境中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她换上衣服，果然感觉周身清爽了不少，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
刚走出珍珠洞，就看到谷御等在外面。他这一次没有暴露本体，就连蛇尾也化作了人的双腿，一头乌黑的黑长直被，他随意的系在脑后，一缕调皮的发丝，划过脸颊，当真是雌雄莫辨的脸，他站在那不动的时候，陆情愣是在他身上看出了人妻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使劲甩头。
谷御看到陆情身上紧身勾勒身材的黑色衣裙有点尴尬，早知道让生活异能者设计适合战斗的衣物了，想到当时自己将蛇蜕随手扔给裁缝让他随便设计成雌性能穿的样式，就有点后悔。不过她这样挺好看…他连忙摇头，将拳头抵到唇上轻咳了一下。
“醒了？跟我来。”谷御言简意赅，转身就走，没给陆情任何磨蹭的机会，不过如果从正面看能够看到他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
陆情连忙跟上，那件冰丝衣物在行走间带来持续的凉意，让她在逐渐升高的气温中感觉舒适不少。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谷御的背影，心里嘀咕：这家伙审美倒是还行，这衣服真不错。
谷御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脚步未停，却冷冷丢过来一句：“看路。”
陆情一囧，赶紧低头。
谷御带着她穿过营地，没有走向空旷的训练场，反而拐进了一个更热闹的区域。这里弥漫着烟火气、金属敲打声和植物的清香。陆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手工业区？
一个体型壮硕如小山、手臂肌肉虬结的熊族兽人，正赤着上身，挥舞着一柄巨大的石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金属胚。每一次敲击都火星四溅，金属在他手下逐渐改变形状，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他显然是金属操控或锻造相关的异能者。
旁边，一个鹿族雌性手指灵巧地翻飞，坚韧的藤蔓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自动编织成结实耐用的篮子或绳索。她的异能显然是植物操控或编织。
不远处，几个不同种族的兽人正在用异能处理木材、平整土地、甚至小心翼翼地催生着几株看起来像是蔬菜的植物。还有人正在用土系异能混合某种粘合剂，加固着石屋的墙壁。
“这些都是……”陆情忍不住出声。
“生活异能者。”谷御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忙碌而平和的景象，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被万兽城和那些所谓强大部落视为‘废物’的存在。”
陆情想起亭宿的话和谷御昨晚的嗤笑，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他们的异能明明很有用啊！”
谷御侧过头，阳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那双竖瞳显得格外深邃：
“为什么？因为战斗异能耀眼，能攻城略地，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权力。生活异能呢？种地、织布、盖房子、打铁……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低贱的、不需要异能的废物也能干的活。
拥有战斗异能才是高贵的象征。至于‘废物’的异能？自然是垃圾，要被清除掉，以免玷污了‘高贵血脉’的纯度。”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谁知道这种扭曲的观念背后，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陆情听得心惊。这种“唯战斗力论”的畸形价值观，竟然如此根深蒂固。她看向那些忙碌的身影，他们专注而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满足感。那些正在催生植物的老兽人们，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慈祥。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陆情小心翼翼地问。
谷御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正在用异能打磨石器的虎族雄性身上。那个雄性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一条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但眼神却异常坚毅沉稳。
“看到了吗？那个虎族的。”谷御抬了抬下巴，“还有那边那个断了角的犀牛族……在万兽城，在那些强大的食肉种族部落里，无法成为顶尖战士的，或者受了无法完全恢复的重伤的，就是‘失败品’。要么成为奉献者，要么被驱逐，自生自灭。”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陆情却听出了一丝压抑的冷意。
陆情沉默了。她再次看向这片营地，那些“老弱病残”和“生活异能者”们共同构建的温馨日常，此刻在她眼中多了一层悲壮的底色。谷御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和尊严。这个被外界视为凶残暴君的流浪兽人首领，内心似乎藏着截然不同的东西。
她突然想到了强子，视线在人群中扫视，果然再一次在角落里看到了人影，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他下意识走了过去。
强子正在和他面前的这些人聊天，有灵动狡猾的狐族，有稳重野蛮的豪猪族，也有水貂族，他们正在一起喝着一种酒，黑色的看起来颜色很古怪。
谷御同样看到那一群人，沉默了片刻，解释道：“他们是没有家的人。”
陆情还想再问，却被打断了。
“走吧。”谷御似乎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带着陆情径直走向那个正在打铁的熊族兽人。
“铁叔。”谷御喊了一声。
那熊族兽人停下捶打，抹了把汗，看向谷御，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陆情，瓮声瓮气地问：“首领，什么事？”
“给她打一把武器，小巧，隐蔽，锋利。”谷御言简意赅。
铁叔点点头，看向陆情：“雌性，想要什么样的？匕首？袖箭？”
陆情想了想，自己力量弱，速度慢，异能又没攻击力，正面硬拼就是找死。
“匕首吧，”她比划了一下，“要小一点，薄一点，最好能藏在身上不容易被发现，但一定要非常锋利。”
“嗯，明白了。”铁叔从旁边拿起一块银白色的金属胚料，“用这个‘月光铁’，轻，硬，能打磨出极锋利的刃。两天后来取。”
“谢谢铁叔。”陆情连忙道谢，道谢的时候目光随便扫过打铁的摊子，能够在摊位上看到各种各样的矿石碎屑，而在熊猫部落里，他完全没有看到铁匠，除了七瑞的花房，还有极个别催生竹子的木系异能者，普通的生活异能者，似乎一个都没见过。
带着疑惑，离开铁匠铺，谷御带着陆情来到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但设置了各种简易障碍和陷阱的区域。这里显然是训练场。
“在匕首做好之前，先练基础。”谷御站定，目光锐利地看着陆情，“你的异能，掌心绿光，除了找种子和探查，还有别的用吗？比如催生荆棘缠绕敌人？”
陆情尝试着将绿光覆盖到旁边一株小草上，小草只是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一点，叶片更绿了些。
“……好像只能促进生长一点点，而且很慢，对敌人……大概能让他脚下多长一根绊脚草？”她有点沮丧。
谷御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忍住了没笑。“……果然是纯粹的生活辅助异能。”
他顿了顿，语气却意外地没有多少轻视：
“不过，生活异能未必没用。在绝境里，一颗能快速催生的止血草，或者找到一处隐蔽水源，比一个只能放火球的蠢货更有价值。要不是营地里有几个治疗系和植物系的生活异能者，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这话让陆情有些意外，也让她心里好受了一点。心中暗暗打气。而谷御正在想亭宿的话，他实在没发现陆情有哪里不一样，甚至还比其他的普通生活异能者还要弱。
“好了，闲话少说。”谷御神色一肃，“你太弱了。力量、速度、耐力、反应，都不及格。从今天起，我会训练你。首先，绕这个场地跑二十圈，不准停。跑不完，中午没饭吃。”
陆情看着那不小的场地，眼前一黑。二十圈？！这简直是酷刑！
“开始！”谷御的命令不容置疑。
陆情咬咬牙，迈开腿跑了起来。刚开始还好，几圈下来，她的呼吸就变得粗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滑落。那件冰丝衣服虽然凉快，但也抵不住剧烈运动带来的热量。
谷御就站在场边，抱着手臂，眼神像鹰隼一样盯着她，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每当陆情速度慢下来想偷懒，他那冰冷的声音就会响起：“加快速度！没吃饭吗？跑不完再加五圈！”
陆情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但为了午饭，主要是为了活下去，只能拼命迈动双腿。跑到第十五圈时，她感觉肺都要炸了，眼前阵阵发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一股微凉的气息透过接触点传来，瞬间让她快要燃烧的身体感到一丝舒适，精神也清醒了些许。
是谷御！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
“调整呼吸！用鼻子吸气，嘴巴缓慢吐气！手臂摆动起来带动身体！”他的声音依旧严厉，但扶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直到她站稳并重新调整好步伐，才不着痕迹地收回。
那一瞬间的接触短暂却清晰。谷御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属于蛇类的微凉。
陆情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阳光和某种冷冽草木的气息。
谷御清晰地感觉到了陆情手臂的纤细和温热，还有因为剧烈运动而急促的脉搏跳动。
一种陌生的、微妙的触感残留在他指尖，让他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为了掩饰，他立刻板起脸，声音更冷：“看什么看！继续跑！还有五圈！”
陆情被他吼得一个激灵，赶紧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咬牙继续跑。只是刚才被他扶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股微凉和有力的触感。
好不容易跑完二十圈，陆情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谷御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波动。
“休息十分钟。然后开始下一项：闪避训练。”他指了指旁边树上垂下的、绑着软包的藤蔓，“我会让它们动起来，你要尽力躲开，被击中超过十次，下午加练。”
陆情心中快速的略过疑惑，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分钟，以前她以为远古兽人都是用日出日落来判断时间的。
不愧是小说世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哀嚎一声，认命地爬起来。看着谷御走向控制藤蔓的机关，她心里默默吐槽：这个训练狂魔！
谷御背对着她，手指搭在控制杆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扶住她时，那纤细手臂的触感和她急促的呼吸声。他皱了皱眉，强行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手腕一用力——
“咻！咻！咻！”数根绑着软包的藤蔓瞬间如同活过来的鞭子，带着风声从不同角度向陆情抽去！
“啊！”陆情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闪躲。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被墨蓝色的夜空吞噬，谷御终于宣布训练结束。陆情几乎是立刻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酸胀、紧绷，尤其是双腿，仿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那件冰丝衣物虽然持续带来凉意，却无法缓解肌肉深处的疲惫。
谷御看着她瘫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气的模样，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便转身离开了。
陆情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感受着身体一波波袭来的酸痛。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靠近。
她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并非去而复返的谷御，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强子！那个豺狗兽人，陆情一瞬之间打起12分精神，双眼乱瞟，他不会要趁机要自己的小命吧。
强子身形精瘦，穿着简陋的兽皮，拥有一头暗红色的短发，以及一双微微上挑、透着几分野性和凶狠的黄褐色眼睛。他的五官不算丑，但线条锐利，配合那眼神，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最显眼的是他头顶那对豺狼似的耳朵，以及身后那条低垂着的、毛发有些粗糙的尾巴。
“首领让我来的。”强子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淡，甚至带着明显的不情愿。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石碗，里面装着某种气味清冽的绿色药膏。
陆情看着他那张显得有些凶的脸，又听到是谷御的安排，想到他之前对自己每一次攻击都像自己的命门来，难道是今天训练的时候得罪谷御了？想借这个人的手除掉她？
“不、不用了吧……我休息一下就好……”她试图婉拒，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牵动酸痛的肌肉而倒抽一口冷气。
豺狗兽人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划过淡淡的厌恶，但还是蹲下身，将石碗放在一边。“躺好，不然宰了你。”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甚至凶狠。
陆情因为他的靠近浑身紧绷，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苦味，她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沾了点药膏，直接按上了她的小腿。
“嘶——！”突如其来的接触和按压让陆情痛得龇牙咧嘴，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强子的手法却出乎意料地专业。他的手指有力而精准，先是顺着肌肉纹理用掌根按压，然后指节深入到紧绷的肌束之中，巧妙地揉按着那些僵硬的结节。起初是难以忍受的酸胀痛楚，但很快，随着他持续而有节奏的力道，一股奇异的温热感从药膏和他按压的地方扩散开来，紧绷的肌肉仿佛冰雪遇阳般开始慢慢松弛、化开。
那舒爽的感觉太过明显，让陆情原本的窘迫和抗拒渐渐被抛到了脑后。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强子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板着脸，一丝不苟地工作着，从小腿到大腿，再到手臂和肩背。他专注的神情削弱了面相带来的凶狠感，更像是一个熟练的工匠在处理一件物品。他的手法时而深沉，时而轻快，总能准确找到最需要放松的点。
极度的疲惫和突如其来的舒适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最温柔的浪潮，一波波冲刷着陆情的意识。她强撑着的眼皮越来越重，抵抗睡意变得越来越艰难。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豺狗兽人手下肌肉被揉开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清冽药膏带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最终，她彻底放弃了挣扎，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黑暗的深海，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竟然就在这露天训练场旁，在极端警惕下被强子按摩揉睡了过去。
强子察觉到手下身体的彻底放松和那平稳的呼吸声，动作微微一顿。他低头看了看陆情沉睡中毫无知觉的脸，那双黄褐色的凶戾眼眸里，极快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沉默地继续完成了最后的放松动作，然后轻轻收手，拿起石碗，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这时，谷御的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似乎早就站在那里了。
强子看向他，低声道：“首领，完成了。”
谷御的目光落在沉睡的陆情身上，看到她眉宇间舒展的疲惫，又看了看豺狗兽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回去吧，辛苦了。”
看着强子转身就走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她和那些雌性不一样。”
强子身影僵住。
谷御继续道：“其实你不应该因为一个圣雌的恶意否定整个雌性群体。”
强子在原地站了许久，风划过他们散乱的发丝，许久之后，他极其轻微的点了一下头，转身利落地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谷御走到陆情身边，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俯身，动作有些生硬，却异常小心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陆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脑袋一歪，靠在了他微凉的胸膛上，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谷御的身体瞬间僵硬，抱着她的手臂肌肉微微收紧，那双竖瞳在夜色中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他抱着她，迈开脚步，稳稳地朝着珍珠洞的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