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冥室,你们便感觉一阵压抑的黑气逼面而来。
这黑气仿佛是怨气、怒气和狂气的混合体,几乎肉眼可见,被它包围其中,人的胸口被压迫得隐隐闷痛。
冥室内部长宽都是三丈有余,四个角落东倒西歪昏着几个人。
地面中央的阵法上,竖立着这次招魂的对象。
没有别的,只有一把剑。正是从莫家庄带回来的那把!
它如一根棍子般直挺挺地立在空中,似乎在愤怒地指着这。充斥了整个冥室的源源不绝的黑气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参与招魂仪式的人逃的逃、倒的倒。
你和蓝忘机一个箭步冲到已经不省人事、神智尽失的蓝启仁面前。
【蓝忘机】
小声唤道:“叔父。”
见蓝启仁没有反应,你蹲下身去给他探脉,他的脉搏跳动的十分紊乱。
蓝忘机在旁边的主位坐下,信手弹拨起身前横着的一张古琴,琴弦在他的指尖震颤嗡鸣不止,一串弦音流泻而出。
魏无羡也顶替了空缺的位置,旋身踩在了西首的方位上,与你们遥遥相对。
莫家庄当夜,魏无羡先以哨声相扰,蓝忘机再远远以琴音相击,两人无意中联手才压制住了这把仙剑。
随后魏无羡将竹笛从腰间拔出,举到唇边,以笛音相和。
他们所奏此曲,名为《招魂》。它以死者尸身、尸身的某一部分或生前心爱之物为媒介,使亡魂循音而来。
通常只要一段,就能在阵中看到亡魂的身形浮现出来。可是,二人一曲即将奏末,也没有魂魄被召来。
那柄仙剑躁动不安,使空气中的压抑感更重了。
若此时镇守西方的是别人,也逃脱不了像刚才众人那样口吐鲜血的下场,此时恐怕早已支撑不住倒下了。
魏无羡暗暗心惊:他和蓝忘机同奏《招魂》也无法将亡魂召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这名死者的魂魄,和它的尸体一起被割裂了!
看来这位仁兄比魏无羡惨一点点。虽然当初他跌落悬崖,尸骨无存,但好歹魂魄还是齐全的。
《招魂》不成,蓝忘机指间调子一转,改奏起了另一曲。
这支曲子与方才诡谲森然、仿若唤问的调子截然不同,那是一种静谧安然的调子,它曲名为《安息》。
这两支曲子都是流传甚广的玄门名曲,谁会弹奏吹奏都不稀奇,魏无羡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吹了半响,魏无羡忽然想到蓝老先生在此,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了。
夷陵老祖的鬼笛名为“陈情”,威名远扬。因此他此时以竹笛应和,故意吹得错漏颇多、气息不足,令人不忍卒听。
你自小便十分精通乐律,听到这种如同索魂的笛音,简直想直接捂住自己的耳朵。
蓝忘机估计从来没和如此糟糕的人合奏过,弹了一阵,终于无法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了,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魏无羡一眼。
随后,蓝忘机不再看他,继续专心的弹奏起来。
魏无羡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调子越跑越远,转了个身,继续吹。
蓝启仁可能从来都没有听过如此可怕的音乐,竟然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混沌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有些熟悉的身影。
【蓝启仁】
他的胡子嗓子、指着魏无羡的手都在发抖,勉强撑起半截身子,声嘶力竭道:“别吹了!滚!滚出去!”
听到蓝启仁的声音,魏无羡登时一惊,转头停下。
【你】
忙平复他的气息,道:“蓝伯伯,您别激动。”
【蓝启仁】
继续喝道:“不许!不许——”
到底“不许”什么,你是都不清楚的。
蓝启仁还没说完,便又原地倒了一名弟子的怀中,重新陷入奄奄一息的昏迷之中。
【蓝忘机】
道:“……”
你和魏无羡更是目瞪口呆。
随后你马上示意魏无羡继续。
他知道蓝启仁的“不许”后面是什么:不许吹了!不许合奏!不许玷污他爱徒蓝忘机的琴音!
他们这一场琴笛合奏,竟然把蓝启仁活活气醒又活活气晕了过去,可见难听到什么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那把剑还是在笛声与琴音的联合压制下缓缓垂倒。
魏无羡毫无羞愧之意地想:难听归难听,有效果就行。
蓝忘机将手压在弦上,制止了琴弦嗡鸣的余音。
你们慢慢的走到仙剑的旁边,细细得查看着。
魏无羡心道:果然有阴虎符浸染过的痕迹,可是怎么会呢?
他狐疑地将剑捡起来,耳边却响起无比刺耳、撕心累肺的尖叫声。
你奔到他面前,用尽全力去扳他的手指。
魏无羡晃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得将那边剑扔掉,一脸不可思议。
剑掉落的瞬间,他脚心一个不稳,撞入你的怀中。
须臾,冥室大门弹开,日光泼地而入。
大约是角楼上的警钟停止了鸣响,原先围在冥室外的子弟与门生们都冲了进来,登时一片都在叫“含光君,谪仙君”。
你回过身继续去探蓝启仁的脉。
有你带头,其余人也很快镇定下来,蓝景仪和蓝思追将冥室里口吐鲜血的几人身体放平,实施救治。
现场虽忙碌,却井然有序,且轻声细语,没有任何人发出喧哗聒噪之声。
晚上,魏无羡独自一人坐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转着陈情。而你、蓝忘机和众弟子则在静室守在蓝启仁。
【你】
站起,给蓝忘机腾出位置,摇头道:“二哥哥……不行。”
【蓝景仪】
慌了神,道:“怎么办?连妙手回春的谪仙君都束手无策。”
【你】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景仪,你先别慌,一定会有办法的。记得我曾经说的话吗?”
蓝思追和蓝景仪一同道:“困难总比办法多。”
蓝忘机两指放于蓝启仁脉上,凝眉不语。
一名弟子忧虑道:“可是……可是丹药和施针都无效啊,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蓝启仁主持过的招魂仪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厉鬼凶灵,连他都被怨气反扑所伤,可见这把剑的怨气有多骇人,简直前所未见。
【蓝景仪】
蹙眉道:“这剑灵沾染了阴虎符的黑灵,莫非真的是夷陵老祖重出江湖了?”
这时,在场的门生嘀嘀咕咕起来道:“若真是这样,可如何是好啊?”
“可是那夷陵老祖已经死了十六年了。难道?他真的夺舍了?”
【你】
道:“他不会如此做的!”
此话斩金截铁,不容置疑。
蓝忘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噤了声,将头低了下来。
【蓝忘机】
将蓝启仁的手放好,淡声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好。”
【蓝忘机】
顿了顿,道:“……思追,回房间休息。”
【蓝思追】
道:“可是……含光君……”
【蓝忘机】
道:“不必多言,下去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众弟子只好行礼告退。
【你】
叮嘱蓝思追道:“思追,给你的药记得按时服用。”
【蓝思追】
乖巧道:“是,谪仙君。”
一名女弟子帮你将打水的木盆拿走了,你颔首以示感谢。
【蓝忘机】
对你道:“去里间休息吧。”
【你】
道:“不用,你知道我此时无心休息的。”
蓝忘机微微颔首,不再劝问。
蓝思追出门后,久久的伫立着。
【魏无羡】
见蓝思追面露黯然之色,道:“你怎么了?”
【蓝思追】
回头半响,上前行礼道:“莫前辈。”
【魏无羡】
道:“你怎么了?”
【蓝思追】
他早已知魏无羡非是等闲之辈,略一迟疑,低声道:“有少许愧疚罢了。”
【魏无羡】
道:“愧疚什么?”
【蓝思追】
纠结了许久道:“……这剑灵……是冲我们来的。”
【魏无羡】
微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蓝思追】
道:“不同品级的召阴旗,有不同的画法和威力。当初我们在莫家庄画的那几面召阴旗,作用范围只在方圆五里。可这剑灵,煞气实在太重了。如果它一开始就在那作用范围之内的花,以其凶残程度,莫家庄早就血流成河了。可是……它是在我们抵达之后,才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即是说,它是被别有用心、心怀恶意之人,故意在那个时间,投放到那个地点的。”
【魏无羡】
赞同道:“课业挺扎实,分析得不错。”
【蓝思追】
低头道:“如此……莫家庄的事情,我们怕是也有责任。而且如今……还害得蓝先生他们也昏迷不醒……”
【魏无羡】
沉默片刻,魏无羡拍拍他的肩,道:“……该负责任的不是你们,是放出剑灵的那个人……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蓝思追】
看着他,问道:“莫前辈,你怎么又戴上面具了?”
【魏无羡】
自嘲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怕见几个老朋友罢了。”
【蓝思追】
道:“谢谢你,莫前辈。”
【魏无羡】
道:“小事。长辈开导晚辈,应该的。”
【蓝思追】
抬头道:“不止如此……莫前辈来之后,谪仙君很开心。”
【魏无羡】
顿了顿,道:“你不怀疑我是魏无羡吗?”
【蓝思追】
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前辈是一个好人。”
【魏无羡】
笑道:“可是我觉得你那位小朋友不太喜欢我呢。”
【蓝思追】
道:“前辈是说景仪吗?其实景仪并不讨厌你的,他只是不喜欢前辈对谪仙君……”
【魏无羡】
接话道:“不喜我如此轻浮?”
也对,谪仙君和含光君在何处都是高山仰止、不可亵渎的名士,家族中的晚辈门生对他们更是敬若天人。
【蓝思追】
点了点头,继续道:“景仪和我是谪仙君和含光君分别扶养长大的,因而景仪对谪仙君维护有加。”
在父母俱在之时,蓝忘机便是由蓝启仁扶养的,因此魏无羡对于蓝家高情远致、高风亮节的长辈收养小辈一事并不惊讶。
【魏无羡】
调侃道:“哈哈——蓝湛那副苦大仇深的脸,可没少把你们吓哭吧?没想到湾湾那个小孩子也能将你们养大啊。难怪蓝家四千多条家也规束缚不了蓝景仪。”
【魏无羡】
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哎?为何他们不一起养你们?”
【蓝思追】
道:“含光君不苟言笑,所以我和景仪幼时确实不敢与他亲近,吓哭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小姨虽然天真烂漫,但是她真的十分细心的在照顾我们,因此我和景仪都喜欢粘着她。不过小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终归是有些力不从心、无法兼顾的。有一次景仪生了重病,小姨守了三天三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从那之后,我便由含光君教养了。”
他们两个小孩都称呼湾湾为小姨,想必感情十分亲厚。
【魏无羡】
道:“原来如此。当初与你们接触时,我便觉得你像含光君,蓝景仪像谪仙君。”
【蓝思追】
道:“我觉得景仪也像魏前辈。”
【魏无羡】
镇静道:“啊——像谁?魏无羡?”
【蓝思追】
不答,关心道:“莫前辈,更深露重、马滑霜浓,应早些休息才是。”
【魏无羡】
浅笑道:“多谢。”
这时,门咯吱一声开了,开门之人是你。
【你】
看到蓝思追还没有离开,道:“思追,还有事吗?再不回去就要错过服药的时间了。”
【蓝思追】
行礼道:“无事,谪仙君,我这就回去。”
待你颔首之后他才迈着步子离开。
【魏无羡】
道:“湾湾,蓝老先生好些了吗?”
【你】
道:“情况还是不容乐观,我能做的是减缓病情。如果我的医术能够更加精进就好了。”
【魏无羡】
宽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才跟温情学了多久啊。”
【你】
道:“温情?我的师傅吗?”
【魏无羡】
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踯躅了许久,问道:“……你真的想回忆起过去吗?那群人那些事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你】
道:“忘记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办法。我记不起来就代表它曾经没有发生过吗?被我忘记的人该有多伤心啊。”
【魏无羡】
摸了摸你的头,道:“他们不会伤心的,只要你能够一世无忧……”
【你】
泪声俱下道:“可是……我总觉得心中缺了一块东西,补不全,我就永远无法真正的快乐。我认为的好办法是接受过去,珍惜现在,期盼未来。”
【魏无羡】
深呼一口气,道:“你想听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你】
摇头道:“我开门不是为了问这个的,我只是想让你回房休息。等我们找到医治蓝伯伯的方法之后,你再跟我讲,好吗?”
【魏无羡】
温暖一笑,道:“好。”
【你】
道:“那我们进去吧。”
【魏无羡】
忽然问道:“湾湾,昨天你的璎珞是不是换了香料?”
【你】
不解道:“换香料?没有啊,一直是从前的味道啊。”
【魏无羡】
道:“可是昨天晚上我在你身上闻到清甜的果香啊。”
话毕,你们一同噤了声,感觉此时目光无处安放。
【你】
顿了顿,道:“……想必是房间的瓜果发出的香味,你是饿了么?你先去吃着果子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
【魏无羡】
惊诧道:“你还会做饭了?”
【你】
道:“嗯……会一点点吧。幼时的思追和景仪总是吃不饱,半夜时节饿得慌,所以我便经常偷偷下厨给他们做吃的。许是饥不择食吧,做的很难吃,但是他们全都吃完了。不过你放心,经过多次实验,我的厨艺还是精进了一点的。”
【魏无羡】
嬉笑道:“那我可以点菜吗?”
【你】
颇有为难道:“你想吃什么?我尽力去做。”
【魏无羡】
道:“哈哈——开玩笑的,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走,我们一起去。”
不知不觉中,你们已经来到了厨房。
厨房空间很大,通风性也好。灶台地板一尘不染,锅碗瓢盆亮洁如新。墙壁角落堆着几捆整整齐齐的木柴。
魏无羡看到箩筐里装着的青青白白的蔬菜,案板旁的少得可怜的调味品,顿时感觉自己没有食欲了。
【你】
问道:“鸡蛋羹可以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房了,所以这里原料有限,做不出荤菜。”
【魏无羡】
体贴道:“无妨,有鸡蛋已经不错了。”
你笑着颔首,开始生火洗锅。
魏无羡在你旁边打着下手,帮你添柴火。
你将鸡蛋打到碗里,充分搅拌。
随后你往碗里加了一些温水,根据他们二人的口味加盐。
待水烧开,将盛有鸡蛋的碗放进锅中,小火蒸煮15分钟。
出锅后,你往一个碗中放入了一些酱油。
可是放完之后,你便后悔了,因为你好像将陈醋当成酱油了。
【你】
将没放陈醋的蛋羹放到魏无羡旁边,道:“这个没有醋,你就吃这个吧。”
【魏无羡】
笑道:“你要把那碗拿给蓝湛。”
【你】
将一个汤勺递给魏无羡,道:“二哥哥是过时不食的,不拿给他也无事。”
【魏无羡】
不解道:“他既然不吃,你为何还要给他备一份呢?”
【你】
道:“我怕他想吃的时候却吃不上。反正他不吃,我就自己吃,算不得浪费。”
魏无羡将那碗已经变成黑色的鸡蛋羹拿到自己的面前,尝了一口,算不得十分优秀。因为它既不松软,也不滑嫩。既非清香,也非滑口。可是不知为何让人打心底的觉得温暖,吃了还想吃。不知不觉中,他的眼中已经泛起了点点涟漪。
【你】
慌张道:“很难吃吗?你怎么……”
【魏无羡】
随意揩了楷泪花,道:“好吃。这鸡蛋羹只是想起了一个小孩子和一群人罢了。你快将蛋羹送去给蓝湛吧,不然就要凉了。”
你明白魏无羡不愿让人看到他此时脆弱的样子,便应声离去。
在你离开之后,魏无羡才发现你并未带上鸡蛋羹。
到了静室内,你问蓝忘机是否进食,他出奇的没有拒绝你,只是叮嘱你照顾蓝启仁。
过了一会儿,蓝忘机走进厨房。
【魏无羡】
他此时已经抚平了情绪,便半开玩笑道:“哎,蓝湛,你来了啊。湾湾也真够粗心,碗都忘拿了,还让你跑来吃。”
【蓝忘机】
端正在他对面坐下,道:“不是忘记。她知道我不喜在卧室进食。”
【魏无羡】
本想说出来的调侃之话被卡在喉中,一丝苦笑勾起,道:“也对。你们从小便亲近异常,而今更是形影不离的度过了十多年,对彼此的了解应是旁人比不得的。”
【蓝忘机】
道:“魏婴……你并非旁人。在她心中,你同样重要。你与她同生共死的情义,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魏无羡】
浅笑道:“蓝湛,你这正人君子啊,从来都不屑于趁人之危,我敬佩你,所以我会拼尽全力与你竞争的,以示我的尊重。”
【蓝忘机】
淡笑道:“吾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