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思追还未说完,原本阴暗的洞窟,忽然亮了起来,满洞红光,仿佛一层血瀑沿着四壁浇下。供台和石窟角落里的香烛,竟然全都开始自发燃烧起来。
那舞天女挽在手上的石披帛忽然就化成碎片,掉落在地。
锃锃数声,石窟众人拔剑的拔剑,持符的持符。
突然,一张符纸倏的的贴在舞天女的腿上。
见其不动了,众修士才猛地回过头。
【蓝思追】
有些惊喜的喊道:“莫前辈!”
【魏无羡】
喝道:“都退出去!当心这尊噬魂天女!”
话音刚落,舞天女便将腿上黄色的符纸抖了下来。
【蓝景仪】
指着舞天女惊叫道:“天,天女的姿势变了!”
刚才这尊神像分明双臂上举,一臂直指上天,一足抬起,身姿婀娜。而她此刻却将手足都放下来了许多。这是千真万确的,绝不是眼花!
魏无羡又掷了一张符纸过去,但它刚贴近舞天女的额头便被抖了下去。
【魏无羡】
对他们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舞天女接近一丈高,动起来犹如一个巨人,压迫感十足,众修士听到魏无羡的提醒,头也不回的蜂拥而出,没命地四下散开。
人多头杂,魏无羡越急越是找不到金凌。
他只好跟着众人便跑便找。
魏无羡对着前面的蓝家小辈,喊道:“孩儿们!等等我啊?!”
【蓝景仪】
叉着腰,喘着气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以为戴个面具就能充长辈啦?!”
【魏无羡】
拱手道:“好好好。各位大哥,各位大哥。能不能放一个你们那个烟雾弹,叫你们家那个……那个含光君和谪仙君上来啊!”
蓝思追和蓝景仪摸了摸胸口,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蓝思追】
片刻之后,道:“糟了!信号烟花在莫家庄那一晚,算都放完了。”
【魏无羡】
惊讶道:“你们后来没有补上?!”
这信号烟花八百年也用不上一次。
【蓝思追】
惭愧道:“忘了。”
【魏无羡】
吓唬道:“呵,这都能忘?让你们含光君知道了,就等着被罚吧!”
【蓝景仪】
着急不已道:“完了完了,这回我们要被含光君罚死了。我上次才向谪仙君保证不会再出事的……”
【魏无羡】
竖起食指道:“罚!该罚!不罚不长记性。”
蓝景仪憋着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蓝思追】
问道:“莫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个吞食灵识不是食魂煞也不是食魂兽,而是那尊舞天女呢?”
【魏无羡】
道:“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看到的啦。”
【蓝景仪】
不解道:“你看到了什么啊?”
【魏无羡】
道:“古坟堆。所以我判断绝对不是食魂兽或者食魂煞所以。”
【蓝思追】
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
忍不住揶揄道:“我说你们姑苏蓝氏啊,能不能少教一些什么仙门礼仪,修真家族谱系修士历史渊源,这种又臭又长还要背的东西,多教一点实用的东西行不行啊?这食魂兽和食魂兽是看吸食死者尚未分散的灵识为生,那我问你们,这里这么多灵识不散的修士古坟放着不吸,为什么要吸活人呢?”
【蓝景仪】
点头道:“好像很有道理。”
【蓝景仪】
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双手抱臂道:“等等,原来你不是疯子啊。”
魏无羡忙转过头,不去他那审视的眼光。
山下,你、蓝忘机、江澄、方言沉默的坐在一家名为佛脚镇茶铺的棚子内。
当然,江澄和方言坐在一桌,你和蓝忘机坐在另一桌。
方言在检查完缚仙网之后,便到山下茶棚来打点一番。
当方言知道蓝忘机将自己和江澄放置好的缚仙网斩断之后,他也不恼,因为他本身就觉得这种做法不太好,蓝忘机如此行径倒是解决了他心中的一个疙瘩,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所以在你和蓝忘机下山的时候,方言便热情的招呼你们过去休息等待。
方言是金凌的先生,从小便跟在金凌身边,细心的教导着他。不过先生终究是先生,父母亲人对孩子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因此不管方言如何教导金凌,金凌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气依旧压不下去。而且江澄的脾气不好,待人处事一向没有耐心,因此金凌的脾气也是十分暴躁。
方言温和有礼、心胸开阔,加之他对金凌真情实意,因此江澄与他的关系颇为亲近,对他也很是尊重。
江澄对于方言的行为不置可否,他只是你微微颔首,随后略过蓝忘机,目视前方。
蓝忘机也不搭理他,只是对方言颔首示礼,然后飘然入座,垂首静心凝神。
诡异的气氛让铺子的老板不寒而栗。
但是,他看到你们四人衣着不凡、相貌绝佳,因此不敢有半分怠慢,只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沏着茶。
你和方言大眼瞪小眼,最后两人忍不住交谈起来。
【你】
问道:“阿凌最近可有顽皮?”
【方言】
笑道:“阿凌最近表现还是挺不错的,不过他最近一直想让二小姐去莲花坞看看他。当他听说今日二小姐能够来这夜猎场地,可是开心了许久呢。”
【你】
莞尔道:“我方才同他说了,若是他能在这次夜猎之中不受到伤害的话,我便让他挑个时间,让他带我去莲花坞玩玩。”
蓝忘机抬头看了你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你自己擅作主张。
【江澄】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道:“今天去吧。”
【蓝忘机】
不等你开口,他淡淡道:“今日不行。”
这些年你去过莲花坞挺多次的,不过每次都是蓝忘机陪同去。今天也是蓝家小辈夜猎的日子,蓝忘机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兀自的跑到莲花坞去。
【江澄】
眉心出现一股煞气,冷声道:“蓝二公子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蓝忘机】
难得反驳道:“湾湾是对金凌许的承诺,而非江宗主。”
蓝忘机一向如此,说话直击重点,简明扼要。
【方言】
江澄被噎的不行,见状他忙打圆场道:“此事并非我等长辈可以下决断的,咱们还是等阿凌自己来决定吧。”
话毕,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唯恐下一句又会引起骚乱。
山上空地。
【蓝思追】
追问道:“那阿胭姑娘呢?”
【魏无羡】
道:“问得好。你们上山之前也该都问过了。阿胭姑娘那段日子刚定亲。对所有刚定亲的少女而言,她们一定都会有同一个愿望。”
【蓝景仪】
懵懵懂懂道:“什么愿望?“
【魏无羡】
道:“不外乎是,‘希望夫君这辈子都疼我爱我,只喜欢我一个人’,诸如此类吧。”
众少年都懵了,道:“这种愿望真的能达成吗?”
【魏无羡】
摊手道:“很简单。只要让她夫君的‘这辈子’立刻结束,不就能算他‘这一生都只爱了一个人’吗?”
【蓝景仪】
恍然大悟,激动道:“噢——噢!所,所,所以阿胭姑娘定亲之后,第二天他的未婚夫就在山中消失了,因为很可能头一天阿胭姑娘去天女祠许过愿!”
【魏无羡】
趁热打铁,道:“嗯,不错。我再问你们,一个即将成亲的女子,她的夫君突然不见了,她一个弱女子会怎么做呢?”
【蓝思追】
道:“依旧是去求神!”
【魏无羡】
道:“对。”
【蓝景仪】
不解道:“不过为何阿胭没有找回自己的夫君?”
【魏无羡】
道:“能找回来才奇怪呢!人都没有还怎么找回?再说了你们忘了阿胭姑娘之前已经许过一次愿望了吗?”
【蓝思追】
道:“所以天女非但没有满足阿胭姑娘这次的愿望,还把上次帮她实现愿望的代价收了回来。”
【蓝景仪】
道:“因此阿胭姑娘便失魂了。”
【魏无羡】
道:“全都对了。而且阿胭姑娘身上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为什么所有人当中,只有她的灵识回来了?她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蓝景仪】
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蓝思追道:“这……”
【魏无羡】
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继续道:“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一个亲人也失魂了。或者换种说法,有个亲人,代替她了!阿胭姑娘的父亲,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得知女儿灵识消失、医药无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蓝景仪】
恍然大悟,接得很快,道:“哦——我知道了!他也去求神了,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于上天了。所以他去天女祠许了愿,愿望是:‘希望我女儿阿胭的灵识能够被找回来’!”
【魏无羡】
竖起食指,赞道:“没错!愿望成真的代价,就是失去灵识。这就是为什么只有阿胭一个人的灵识回来了,而他父亲却失魂最后撒手人寰的原因。舞天女将阿胭的灵识吐了出来,所以她的灵识受损。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不由自主的模仿天女像的舞姿、甚至笑容。”
这尊天女石像,原本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恰巧长得像个人,莫名其妙受了几百年的供奉,这才有了法力。
可它贪心不足,一念偏差,竟想通过吸食灵识的方式加快法力提升。
当年温宁就被它吸取过几分灵识。
通过以灵识交换形式吸取来的魂魄,等同于许愿者自愿奉献的魂魄,双方公平交易,求仁得仁,看似十分合情合理,因此风邪盘指针不动,召阴旗召不来,宝剑符篆通通无效,只因为大梵山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神!
这是一尊被几百年的香火和供奉养出来的野神,拿对付煞鬼妖兽的东西对付它,等同以火扑火!
【蓝景仪】
大声道:“等等!可是刚才在天女祠里,有个人也被吸了灵识,可是我们并没有听到他许愿啊!”
【魏无羡】
他心猛地一提,问道:“在神祠有人被吸了灵识?你把当时的情形,一字不漏地讲一遍给我听。”
【魏无羡】
蓝思追便清晰快速地复述了一遍,当听到金凌那句“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吸人灵识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时,魏无羡道:“这还不是许愿?这就是在许愿啊!”
其他人附和了金凌,便被默认为他们都许了同一个愿望。而噬魂天女当时就在他们面前,所以愿望已经被实现了,接下来,就该索取代价了!
【魏无羡】
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道:“金凌!你们有谁看到金凌了?”
话音刚落,舞天女便追着几名金氏弟子极速靠近。
众人见状连忙拔剑作防御状。
【蓝思追】
道:“这舞天女怎么会……”
【蓝景仪】
哆哆嗦嗦道:“怎么会有完整的人样?
这尊噬魂天女原本面目模糊,只能大概看得出它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在哪里。它一口气吸食了数名修真者的魂魄之后,已化出了清晰的五官容貌,是一名微笑女子。”
【魏无羡】
震惊道:“不对!我、湾湾、蓝湛曾经封印过她,她怎么又活了?”
食魂天女站在地上,人高马大,手脚并用,狂喜乱舞,似乎十分欢欣愉悦。
忽然,一箭呼啸而来,射中了她的额头,箭头从脑后贯出。
听闻弦响,魏无羡循声望去,金凌从不远处的高坡上飞身而下,已重新将三支羽箭搭上弓,拉满了弦。
随后,金凌放出一支穿颅贯脑箭和两只穿膛贯胸箭,力度强劲,竟让噬魂天女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蓝思追】
喊道:“金公子!快放出你身上的信号!”
金凌充耳不闻,一心想要拿下这只怪物。他沉着脸落在地面上,又在弓放了一支箭。
噬魂天女似乎被惹恼了,她猛朝金凌的方向移去。
虽然她边走边舞,但速度快得可怕,瞬息便拉近了一半的距离。
一旁的几名金家修士,与她缠斗,绊住了她的脚步。
金凌箭箭中的,步步不停,看来是铁了心地打算先把羽箭射光,然后再和食魂天女近身搏杀。
金凌的手倒是挺稳,射得也准,只可惜所有的仙门法器对她都是没用的!
魏无羡心想:湾湾、蓝湛、江澄都在佛脚镇上等候消息,不知何时才能觉察异变赶上来。灭火需用水,仙门法器不行,那就邪门鬼伎吧!
魏无羡拔出蓝景仪腰间的佩剑。斩下一段细竹,飞手制成一只笛子。
【蓝景仪】
难以置信道:“你拔我的剑干嘛?”
魏无羡将他的剑丢给他,随后将竹笛送到唇边,深吸一口长气。
尖锐的笛音如同一道响箭,划破天空,直冲云霄。
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应如此。
可事到如今,无论召来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煞气足够重、戾气足够强、足以把这尊噬魂天女打碎就行!
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了魏无羡一眼,连正准备攻击舞天女的金凌都顿了顿。
【蓝忘机】
不忿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吹什么笛子啊!难听死了!还是个疯子!”
场中和噬魂天女混斗的一群修士,已有五六个被她吸走了魂魄,金凌又抽出一支羽箭,对着舞天女的胸膛重重的射了过去。
噬魂舞天女丢下手中的两位金氏修士,扬起手朝着周围唯一一个还有战斗力的金凌挥去。
距离噬魂舞天女已不到两丈,他心脏怦怦狂跳,脑中热血上涌:“若我这一剑削不下她的头颅,舅舅和小姨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想到这,金凌便鼓起勇气,飞身提脚向噬魂舞天女攻去,谁知舞天女直接将他拍倒在地。
金凌连忙抓起自己的宝弓,不停的蹬腿往后退。
正当噬魂舞天女准备将金凌一击致命时,大梵山山林中,升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时快时慢,时顿时响。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仿佛铁链相击、铁索拖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知为何,这声音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威胁感。
虽然魏无羡心头不祥预感越来越重,但既然肯受他的召唤而来,那么至少是肯听他话的傀儡。
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色身影的飞身出现,将噬魂舞天女的石臂踢成了碎石。
待看清这道身影、看清这张脸之后,魏无羡吹奏笛子的手一顿,心道:温宁?温宁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是他?
温宁微微低头,垂着双手,仿佛一尊等待操纵者指令的提线木偶。
他的脸苍白清秀,甚至还有些忧郁的俊逸。但因为他眼里黑色的瞳仁是正常人的两倍,再加上从脖子爬上面颊的数道黑色裂纹,使这忧郁变成了骇人的阴郁。
长袍的衣摆和袖口破碎褴褛,露出和脸惨白成一个颜色的手腕,扣着漆黑的铁环和铁链,脚踝也是。
那叮叮当当的声响就是他拖曳铁链时发出的。一旦静止,一切又都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