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虽很不愉快,但身为一门之主,却也有更多的考量,不能像金凌这种小子那般冲动。
自从临江苏氏避世、清河聂氏衰落之后,如今五大世家里,兰陵金氏和姑苏蓝氏两家由于家主私交甚笃,如今甚为亲近。
金蓝两家虽依旧比不得苏蓝两家的之间的交情,但这份情在众世家中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江晚吟独立把持云梦江氏,在五家之中可以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含光君蓝忘机是威望甚高的仙门名士,其兄长泽芜君蓝曦臣则是姑苏蓝氏的家主,兄弟二人一向和睦,加之你一向与蓝忘机亲厚,因此江澄能不同蓝忘机撕破脸皮,就最好不要撕破脸皮。
再来,江澄的佩剑“三毒”与蓝忘机的佩剑“避尘”从未正式交锋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虽有这枚家传宝链“紫电”在手,但蓝忘机那具“忘机”琴也是有赫赫威名的。
江澄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落于下风,没有十成把握,他不考虑和蓝忘机动手。
江澄慢慢收回了摩挲那枚戒指的左手。
看来蓝忘机已打定主意要插手此事,他再做恶人也不方便,就暂且记下这一笔吧。
【江澄】
已经做出了权衡,他转头对着仍愤愤抿嘴的金凌,道:“金凌,含光君要罚你,你就让他罚这一回吧。他能管到别家小辈的头上,也是不容易。”
他语气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蓝忘机从不争口舌之快,听若未闻。
【江澄】
随后,他对身边的客卿道:“退下吧。”
那位客卿战战兢兢的退下,道:“是!”
【江澄】
他话中带刺,对着金凌:“还站在这干什么?等着猎物自己撞过来插你剑上吗?今天你要是不把这大梵山里的东西给我抓下来,今后就不必来见我了!”
金凌嘟着嘴,对你们三位长辈施了礼,捡起剑鞘,准备持剑退走。
你冲上前一把抓住金凌,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他十分欣喜的对你狂点头。
【蓝思追】
行了一礼道:“江宗主,所毁缚仙网,姑苏蓝氏自会如数奉还。”
【江澄】
冷笑道:“不必!”
【江澄】
他看了你一眼,憋了许久才道:“……保重。”
你轻笑的颔了颔首。
随后,他便选了相反的方向,信步下山。
江澄身后的客卿噤声跟上,心知回去定免不了一通责罚,全都愁眉苦脸。
【蓝景仪】
待他们身影消失,蓝景仪道:“这江宗主怎么这样!”
他说完才想起蓝家家教: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他吓得看了含光君一眼,闭嘴缩回。
【你】
拍了拍蓝景仪的肩膀道:“江澄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不太会与人相处。”
这时,蓝忘机开口,道:“去做事,尽力而为。”
他的指令简洁明了,辞藻毫不华丽。
数名小辈这才想起来大梵山是做什么的,收起其他心思,恭恭敬敬等其他教诲。
【蓝忘机】
片刻之后,蓝忘机又道:“……不可逞强。”
这声音又低又磁,听得让人心尖发颤。
众小辈规规矩矩应是,不敢多留,朝山林深处走去。
【你】
叮嘱道:“多加小心啊。”
众弟子道:“好的,谪仙君!”
魏无羡则心道:江澄和蓝湛,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连对晚辈的一句叮嘱都截然相反。
正想着,忽见蓝忘机转过头,向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不免让他忍不住微微一愣。
在魏无羡的印象中,蓝忘机这人从年少时起便一本正经得令人牙疼,严肃死板,仿佛从来没有过活泼的时候,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对魏无羡修鬼道一事极不认可。
蓝思追应该已告知过蓝忘机自己在莫家庄的可疑行径,可蓝忘机却仍对他点头致意,想来是谢他为蓝家小辈解困。
你顺着蓝忘机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那树后多谢一个人,你鬼斧神差的想要靠近他。
魏无羡赶紧撇过头,围着大树慢慢转着,想找机会溜走。
蓝忘机拉住你的手臂,对你摇了摇头。
纵使你此时有太多的疑惑和困扰,你此时也确实不太应该与一个伤害了自己侄子的人交流攀谈。
等魏无羡再次回头时,你和蓝忘机的背影已然消失。
顿了顿,他便转身朝山下走去,他还是无法面对你们。
魏无羡负手立在一条小溪边,若有所思。
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多到魏无羡一想就觉得脑仁疼。
随后他摘下面具,准备洗把脸。
这时,水面上出现了江澄的倒影。
“江澄”道:“魏无羡,你可不要再给我惹祸了!”
“江厌离”端着一个放有汤罐的案桌,道:“阿羡,来喝汤了。你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你”指着一根竹子,道:“羡哥哥!你有把握将紫竹制成笛子吗?”
看到这里,魏无羡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江澄”道:“魏无羡,你说过要辅佐我的。你忘了吗?你说他们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江厌离”道:“阿羡,你,我,还有阿澄,我们三个要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你”呜咽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我有未来!”
【魏无羡】
将手伸入水中拨了拨,道:“湾湾,不是的!”
谁知他这一碰,水面不再见半个人影。
【魏无羡】
愣神道:“湾湾……师姐……江澄……”
“这个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这么惯着他,连以小孩子秉性著称的谪仙君都十分依着他。小小年纪便如此霸道,若是日后有一天让他接掌了兰陵金氏,还不得翻天?咱们都别活了!”
魏无羡凝神,不动声色的听着。
一名心软的女修叹道:“能不惯他依他吗?那么小便父母双亡了。”
“师妹啊,话可不能这么说。父母双亡又如何?这世上父母双亡的多了去了,就比如说那苏……”
一人制止他道:“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我们可没好果子吃!”
“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啊,若人人都像他这般霸道跋扈,那还得了!”
“不过金凌的身世也是惨,你说他这才刚满月呢!他父亲就被魏无羡给害死了。他母亲江厌离最后也被魏无羡害死了。”
“要说魏无羡也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从小一手把他带大的师姐啊。”
“这江厌离也是冤,带出这么个白眼狼。怪不得江澄这么恨夷陵老祖,这十六年来,只要遇到用魏无羡邪术的,就绝不轻饶!”
“要怪也怪魏无羡,仇家遍地、天怒人怨,连和含光君都是两看相厌,水火不容。”
“含光君能不讨厌他吗?不是他谪仙君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吗?”
“……”
更多的话,魏无羡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猛然记起他骂金凌的那句话: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兰陵金氏族中那么多子弟,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恰恰是金凌。若他知道,又怎会如此讥嘲金凌。如果是别人对金凌说这句话,他定会让那人领会到什么叫祸从口出。可是这么说的,竟然是他自己。
静了片刻,魏无羡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耳光甚是响亮用力,他右脸热剌剌的。
他心道:金凌是我师姐的儿子,我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自嘲道: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魏无羡干脆躺在河石上,翘起腿,闭上眼睛,将思绪放空,任由淙淙溪水之声流入耳中。
忽然一旁灌木丛一番悉悉索索,魏无羡瞥开眼,见眼前冒出个花驴头。小苹果似乎知道魏无羡心情不好,便垂下嘴巴主动蹭着他。
魏无羡抬头摸了摸它的脸,笑道:“小苹果,你回来了。”
【蓝景仪】
道:“思追,我们到出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食魂煞或是食魂兽的踪迹。”
这时,他们突然看到草丛中有一个人影窜过。
蓝景仪拔出剑,挡着一个老丈人,喝道:“谁?!鬼鬼祟祟的!”
【蓝思追】
将蓝景仪的剑按下,道:“老丈,您在此地做什么?”
【老丈人】
道:“我是看守的,看守坟地的。”
【蓝景仪】
不满的将剑插回鞘中,道:“还以为抓了什么邪祟。”
【蓝思追】
道:“老丈,您在此地多久了?”
【老丈人】
摇头道:“记不清了。当初温老爷让我在这里。我,不敢走啊!后来,死的人多了,坟墓也就多了。容易啊,招脏东西。”
【蓝思追】
道:“这大梵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老丈人】
道:“有!有!你们俩去山顶上的天女祠看看吧。那啊,有一尊舞天女。那是一块石头,居然长的跟人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啊?当初啊,温老爷,温老爷他说啊……温老爷说什么来着?”
【蓝思追】
见他不太记得了,便对蓝景仪道:“我们去天女祠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蓝家少年们一同行礼道:“多谢老丈。”
【老丈人】
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自说自话:“温老爷……是说什么来着?温老爷说什么来着?温老爷?”
【蓝景仪】
临走之前,忍不住吐槽道:“这老人家还真是会偷懒,地上的落叶灰尘那么多。”
【蓝思追】
半开玩笑道:“景仪啊,你真是越来越像谪仙君了。”
【蓝景仪】
瘪嘴道:“我当然像她啦。像小姨不好吗?”
【蓝思追】
失笑道:“好。”
【老丈人】
抬头,对着已经走远的蓝氏弟子挥手道:“那石像,会动啊!”
【魏无羡】
百无聊赖的坐在小溪边,骂小苹果道:“你这头蠢驴,就知道吃!”
【魏无羡】
当他看到小苹果吃的绿草微微泛着光亮,猛然站起,从小苹果嘴里抽出一把草,道:“小苹果,哎!别吃!”
【魏无羡】
惊讶道:“聚灵草?聚灵草能聚拢土中灵元,一般随修士古坟而生。难道这里竟有大量的修士古坟?”
【魏无羡】
觉得豁然开朗,调侃道:“没想到你这头驴还挺会吃的嘛。走啦。”
说罢,魏无羡便牵着小苹果往前走。
他见到一处坟冢时,心道:看来这里黑气笼罩,是因为埋着大量修士,灵元长聚不散,因而聚灵草生。
魏无羡缓缓的走进坟冢,只觉得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魏无羡】
当他看到一位老人在扫地时,便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是哪处坟冢啊?”
【老丈人】
摇头道:“早就没有喽——温氏早就没有喽——”
【魏无羡】
蹙眉道:“温氏?温氏?”
这时,魏无羡突然想起了尘封已经的记忆。
当年温情说过,这是她家族众人的埋骨之地。
魏无羡记起了阿胭跳舞的姿势与舞天女一模一样。
【魏无羡】
他反应了过来,道:“不对!这里做乱的不是食魂煞!”
当他转过头来时,那名老丈人已经不见了。
【魏无羡】
心砰砰直跳道:“糟了!金凌!”
此时蓝家的弟子已经进入了天女祠。
天女祠中供奉者,并非佛祖,亦非观音,而是一尊“舞天女”。
数百年前,佛脚镇一猎户入深山,在石窟中发现了一块奇石,近丈高,天然所成,竟极类人像,四肢齐全,作舞动之姿。更神妙的是,这石像头部五官依稀可辨,乃是一名微笑的女子。
佛脚镇镇民大以为奇,认为这是集天地之灵气的一块神石,还自发编出了许多传说。什么有一位仙君暗恋九天玄女,照着玄女形貌刻了一尊石像,聊慰相思之苦,玄女发现后震怒,未完成的石像只得不了了之;还有什么玉皇大帝有一个宠爱的女儿,早早夭折,玉帝对爱女的思念凝成了这尊石像。五花八门,令人瞠目。这些从他们口里流出的传说让他们自己也信服了,便有人将石窟改为神祠,石台改为神座,奉石像为“舞天女尊”,并常年供奉香火。
石窟内部开阔如一座二进庙宇,那天女像立于中央。乍眼一看,果然极像个人,连腰肢都可说得上妙曼。走近些细看,就粗糙了,但天然造物能类人到如此程度,足以令人啧啧称奇。
蓝景仪把风邪盘举高摆低,指针仍不为所动。
供台上有凌乱的残烛和厚厚一层香灰,供品果碟里发出腐烂的甜味。
【蓝景仪】
姑苏蓝氏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他扇了扇鼻前空气,道:“听当地人说,这天女祠许愿很灵的,怎地破败成这样。也不叫几个人来打扫打扫。”
【蓝思追】
道:“已经连续有几人失魂,都传言这大梵山上有凶恶的食魂兽食魂煞,哪里还有人敢上山来。香火断了,自然也就无人打扫了。”
一个不屑的声音在石窟外响起:“一块破石头,不知被什么人放在这,封了个神,也敢放在这里受人香火、使人跪拜!”
金凌负手而入。他的禁言术时效不长也不短,若是蓝思追没有算错的话,法术还有一刻钟才会失效,而此时他的嘴已经能打开了。
联想一下谪仙君在金凌离开前同他说了几句话后,金凌马上露出了喜悦之情,便可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虽然蓝思追和蓝景仪有几次的禁言都是你解开的,但此时他们心中依旧有些不舒适。
【金凌】
他一打开嘴就没有好话。他瞅着那天女像哼道:“这些个乡野村民,遇事不知发奋,却整天烧香拜佛、求神问鬼的。世上之人千千万,神佛都自顾不暇,哪里管得过来他们!何况这还是一尊没名没份的野神。要是真这么灵,那我现在就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
金凌身后还跟进来一群小家族的修士,闻言立刻附和,大笑称是。
“是啊!”
“金公子所言在理!”
一名应和的人仔细的观察着舞天女像,发现她的嘴角突然诡异的翘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道红光便打在他的额头之上。
原本寂静的神祠因为一涌而入的人群一下子吵闹起来,也狭窄起来。
蓝景仪抱胸,不想搭理他,他自小便不太喜欢金凌。
蓝思追暗暗摇头,转身无意间扫视一眼,扫到了天女像的脸,那脸模糊可见五官,似乎挂着一个慈悲的微笑。
可是,他觉得这张笑脸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蓝思追觉得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不由自主靠近神台,想把天女的脸孔看个仔细。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那是一名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修士忽然无声无息倒了下来。
其他人齐齐大惊,登时戒备。
蓝思追握剑附身察看,这名修士呼吸无恙,仿佛只是突然睡着了,但怎么拍打呼唤也不醒。
【蓝思追】
摇了摇他道:“喂!你怎么了?喂!快醒醒。”
【金凌】
警惕地道:“他到底怎么了?”
【蓝思追】
他起身道:“他这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