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缄是一个画家。
对于美感,有独特的鉴赏能力。
对于情绪,有敏锐的感知能力。
贺喧那些尽力隐藏的压抑与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于是只能尽力让回忆更美好。
他陪着贺喧肆意玩闹,自己亦深陷其中。
如果不是早知道结局,他可能真的会无法脱身。
贺喧是名门少爷。
步步为营,是他攻城略地的必胜法。
权衡利弊,是他从小到大的必修课。
梧桐酒吧见到楚缄的时候,他便确定了心之所向。
贺家继承人不会一无是处。
是他一步一步诱导楚缄成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可他总是对他心软,于是心甘情愿放走了猎物。
他总能在不经意间让楚缄清醒的认识到现实,残酷又温柔。
因为不愿他难受,所以宁愿他始终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不愿醒来的梦,终将被人唤醒。
贺家主母找到楚缄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意外。其实他一直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才发现心间蔓延的苦涩怎么也褪不下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吧,请你离开贺喧。”
楚缄稳了稳心神:“我会的,但不是现在。”“我想和他一起过个年,可以吗?这是我唯一的诉求。”
贺家主母走后,楚缄才告诉贺喧:“你继母来找我了。”
“在哪儿?”贺喧几乎秒回,然后循着地址找了过来。
贺喧不安的拥住楚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好啦,不是你的错。”楚缄轻抚其背,“不准再自责了。”
“嗯。”贺喧松开他,努力表演着平静。
“那......”贺喧缓了缓心神,又莫名的不安。
他其实想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却又不敢知道某个答案。
“我说,想和你一起过个年。”楚缄在贺喧惊讶的注视下,补充道:“她同意了。”
贺喧怔愣片刻,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他偏过头,极快的眨了眨眼蒸干了水雾,才若无其事的看向他。
“好。”贺喧的嗓音依旧温柔,却莫名的哽咽。我们一起,过个年。
今年,楚缄和贺喧一起过年。
二人如出一辙的高度重视。
因为,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也是最后一个。
以后,便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挑对联、学剪纸、贴窗花。
包饺子、炸麻花,年饭饭。
他们隐入万千眷侣中的一对。
度过了五味杂陈的一年。
迎来了崭新辞旧的新岁。
凌晨四点。
楚缄从相依而偎的沙发上起身。他不敢回头看,只敢往前走。
一直走到玄关,推开门,站在门外。
他说:“再见,贺喧。”
门被关上的刹那,里面的人闭了眼:“再见...”
终是矜傲的少爷红了眼,失了心。
后来的日子,浑浑噩噩。
他们好像都很忙。
忙着生活,忙着工作,忙着学习。
忙着,遗忘彼此.
时间,也有叛逆期吗?
你越想忘掉谁,便越忘不掉谁。
一旦松懈了,脑海里,全是他。
冬日难得有暖阳。
楚缄刚走出室外,便被日头眩晕了双眼。
他稍稍抬头遮挡,目光不期然的落在茉莉花上。
忽然之间,在那个平凡的瞬间,眼泪决了堤。
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他低着头走路,眼泪落在鞋尖上,洇成一片。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悲伤。
楚缄坐在宿舍楼外的长椅上,埋着头低泣。
不分时间,不顾场合。
第一次,他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长椅的对角线,有一座独栋小楼。
小楼二层,有人站在窗前,远望。
小楼的主人,是苻倦。
远望的人,亦是苻倦。
楚缄哭了多久,符倦便站了多久。
五月初的时候,孕检结果刚出,母亲因胎心不稳在医院住了一阵子,楚缄写生回来便去了医院。
那时,父亲说,妹妹的名字,由楚缄来定。
贺喧大抵在病房外都听到了,回学校的路上一直兴致勃勃的帮忙取名。
楚缄说,妹妹叫初默吧。
贺喧说:“取意缄默?听起来不错,但不适合女孩儿,不如换成茉莉的茉?取同音字。女孩嘛,就应像花儿一样,娇养着长大。”
从此,看到茉莉花,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贺喧。
后来,楚缄再没有仔细观察过校园。
自然不知,校园的茉莉花都成了玫瑰。
新年之后,楚缄再也没有见过贺喧。
偶尔道听途说,才发现,记忆中乖庆温柔的小少爷,已经褪去了所有伪装,展现出了了铁血手腕,带领贺家拓展蓝图。
他已经回到了从前,那个名正言顺的贺家继承人。
他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楚缄又恢复了忙碌,像从前一样。
不,他比从前更忙。
从前是为了生存,现在是为了遗忘。
苻倦后悔了。
那天目睹了他的眼泪,他心中也不好受。
倘若早知今日,当初就把他抢走了。
一直以为,比起自己,贺喧能让他更快乐。
却没想到,如今他成了一只被弃的小兽,独自舔愈伤口。
算了,也怪我。
早该想到的,贺家那么乱。
只是,既然放弃了,就别反悔了。
以后,我守护他。
楚缄开始参加大大小小的竞赛,将时间全部用在忙忙碌碌的备赛上。
竞赛的奖金比兼职的酬金丰富的多。
自从导师推荐他参加了第一场竞赛后,他便辞去了兼职,专心辗转在不同的绘画相关竞赛中。
但有一点很奇怪。
无论他参加哪一场比赛,苻倦都会出现在评委席上,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比赛的所有奖金都会翻倍。
他从来不会质疑苻倦的专业素养,只是十分疑惑:苻佬真的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吗?
托他的福,这个月楚缄参加了五场比赛,获奖金额总共十万,是兼职的数倍。
月末的那场比赛,退场之后,楚缄叫住了他。“苻倦老师!"他的声音并不算大。
而且周围的人都在喊,但只有在他出声时,苻倦回了头。
“我能请你吃顿饭吗?”楚缄有些忐忑。
“好。”苻倦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