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爸说男人得有块表
整理遗物时,母亲从父亲的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用蓝色的绒布包着,层层叠叠裹得严实。母亲的手抖得厉害,拆了三层才露出里面的物件——是块老式的机械手表,表盘边缘已经氧化发黑,指针却还在微弱地跳动,像颗不肯熄灭的星火。
“这是你爷爷留下的。”母亲的声音带着水汽,“你爸总说,等你考上大学就传给你,说男人得有块表,知道时间金贵。”沈予辰接过手表,金属表带冰凉刺骨,背面刻着个模糊的“沈”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轮廓。他突然想起父亲总爱在晚饭时看表,说:“予辰该写作业了,别耽误时间。”原来那些被他嫌啰嗦的叮嘱里,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期待。
葬礼那天没下雪,天却阴得厉害。来送别的大多是父亲厂里的老同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有人偷偷抹眼泪,说:“老沈是个好人,当年车间失火,他冲进切救过我。”沈予辰站在灵前,看着父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眉眼弯弯,还是他记忆中那个会把烤红薯塞给儿子的模样。
收完骨灰,母亲把一个存折塞到他手里。“这是你爸偷偷存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缕烟,“他说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能让你放弃学业。”存折上的数字加起来不到五千,最后一笔存款是上周存的,三百块,想必是他去工地扛水泥挣的。沈予辰摸着存折上父亲歪歪扭扭的签名,突然想起那个铁盒子里的纸条——原来父亲说的“积蓄”,就是这些牙缝里省出来的细碎温暖。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家里突然静得可怕。沈予辰走到阳台,看着那盆谢了的蟹爪兰,突然想浇水。水壶里的水浇下去,从花盆底漏出来,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通红的眼睛。母亲走过来,把件叠好的衣服放在他手里:“你爸给你买的羽绒服,藏在衣柜最上面,说等你放寒假穿。”
衣服的吊牌还没拆,标签上的价格被圆珠笔涂过,隐约能看出是五百八。沈予辰想起上个月逛商场,他在羽绒服专柜前多看了两眼,父亲当时说:“太贵了,咱们网上买件便宜的。”原来那些“舍不得”背后,藏着这么深的亏欠。他把脸埋进羽绒服里,闻到淡淡的樟脑味,混着父亲身上特有的肥皂香,突然蹲在地上哭出声,像个迷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