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父亲的脚印是最安全的路
夜里跑单时，沈予辰遇到了同班同学。对方坐在出租车里，穿着干净的羽绒服，正和同伴说笑。沈予辰赶紧拐进旁边的小巷，等出租车开远了才出来。巷子里的垃圾桶散发着馊味，他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沾了泥的鞋子，突然觉得很委屈。他才十七岁，本该在教室里刷题，在操场上打球，而不是在寒风里骑着电动车，为了几块钱的配送费和时间赛跑。
雪又下了起来。沈予辰接到个订单，要送五份麻辣烫到郊区的工地。导航显示有五公里，全是没路灯的小路。他骑着电动车走在雪地里，车轮打滑了好几次，差点摔进路边的沟里。送到时，工人们正围着炭火取暖，看到他来都笑着说：“这么大的雪还送过来，不容易啊。”一个大叔塞给他两个烤红薯，烫得他手直抖。
回去的路上，电动车没电了。沈予辰推着车走在雪地里，外卖箱在身后晃来晃去，像个沉重的包袱。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堆雪人，父亲滚雪球的背影那么高大，他跟在后面踩父亲的脚印，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路。
凌晨一点，沈予辰终于回到家。他把电动车停在楼下，发现车座上结了层冰。脱衣服时，才看到膝盖上青了块，是刚才推车时撞到石头的。他不敢开灯，借着窗外的雪光脱掉湿透的袜子，脚底板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了，黏在袜子上，扯下来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护士的声音很急促：“你父亲情况不太好，赶紧过来一趟。”沈予辰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下楼时踩空了两级台阶，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他顾不上揉，一瘸一拐地往公交站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赶到医院时，父亲正在抢救。红灯在走廊里明明灭灭，像只眨着的眼睛。母亲坐在长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看到他来突然就哭了：“都怪我，没看好他，他非要下床……”沈予辰抱住母亲，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像片被风吹的叶子。
抢救了两个小时，医生出来摇了摇头。沈予辰走进病房时，父亲已经平静了。他的眼睛闭着，嘴角带着点笑意，像是做了个好梦。沈予辰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手已经凉了，却还保持着弯曲的形状，像还在握着扳手，或者，像还在牵着小时候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