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想和你们俩在一起
南方的梅雨季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窗棂上。她坐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总掺着些不请自来的杂音——比如父亲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的脆响，母亲拉开抽屉又猛地合上的闷响，还有那些被刻意压低、却仍像漏网之鱼般钻进耳朵的对话碎片。
林絮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蓝黑墨水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团，像片突然降临的乌云。她把目光转向窗外，防盗网把天空切成了一块一块的，晾在阳台的白衬衫被雨水泡得沉甸甸，下摆垂下来，像谁没哭完的眼泪。
晚饭时，父亲突然提起单位要分房的事。“我跟领导申请了，要是能批下来，就离这边远点。”他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声音平得像块木板，“你看这样行不？”
母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盘子里的青菜叶子颤了颤。“离远点？”她重复了一遍，尾音像被风吹得晃了晃，“离多远才算远？”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放下筷子，杯子里的茶水晃出一圈圈涟漪，“我是说，换个环境，对孩子好。”
“对孩子好？当初是谁说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美好的家？”她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夜里躺在床上，林絮听到父母房间传来的动静，压低的争吵，像两只困在笼子里的鸟，翅膀拍打着笼子，发出沉闷的响声；有时是长时间的沉默，静得能听到窗外雨打梧桐叶的声音，一滴，又一滴，敲在心上。
她睡不着了，抱着枕头跑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时母亲也从屋里出来了，月光在她身上镀了层白霜。“怎么不睡？”她走过来，伸手想摸林絮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是不是吵到你了？”
林絮摇摇头，闻到母亲身上的茉莉花香混着眼泪的咸味。“妈，我想喝你煮的绿豆汤。”她突然说，声音有点发紧。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月光。“好，妈现在就去煮。”她转身走向厨房时，脚步有些踉跄，林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母亲的肩膀好像比以前窄了。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煤气灶“啪”地一声打着了，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林絮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用勺子搅动锅里的绿豆，那些熟悉的声音像条温暖的毯子，暂时把她裹了起来。
绿豆汤煮得有点烂，甜得发腻。母亲把碗放在林絮面前，看着窗外的雨。“絮絮，”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水汽，“要是……要是我和你爸不在一起了，你跟着我，好不好？”
“我想跟你们俩在一起。”她小声说，声音被窗外的雨声吞掉了一半。
母亲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有点凉。林絮抬头时，看到母亲眼里的光像被雨水打湿的星星，明明灭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