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此时魏无羡出现在集市上,他戴着斗笠,脸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腹部,身体似乎十分不适。
魏无羡和江澄约定好会合的那个小镇建在群山之间,甚为荒僻,镇上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街道路面狭窄又不平,路边连个货郎担都没有。
魏无羡蹲在路边,望了望那座山的方向,还是没看到江澄的影子。
他心道:江澄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他撑着自己的双膝,站起身来,一阵头晕,晃了晃,朝镇上唯一一家茶楼走去。
茶楼算得上是这座小镇里唯一不简陋的一座建筑了。
魏无羡刚一进门,才取下斗笠,便有伙计笑着迎了上来:“客官,喝点什么?”
魏无羡当即心头一跳。
这些天他奔波劳累,无心修整,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寻常的茶楼伙计看到他这样的,不立刻拉下脸轰他出去已经算是极佳的了,热情如斯地上赶着招呼,未免有些太假了。
他迅速在店内一扫,账房站在柜台后,恨不得把头低到账本里埋着,十张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不少都穿着斗篷,低头喝茶,仿佛是为了遮住什么。
魏无羡当机立断,旋身撤出。
客栈里那些坐着的人豁然站了起来。
魏无羡才迈出茶楼大门一步,一道黑压压的高大影子欺了过来,雷霆般的一掌击在他心口。
魏无羡撞飞了一张桌子,口中流出了鲜血。
伙计和账房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店内那七八人一掀斗篷,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炎阳烈焰袍。
温逐流跨过门槛,站到魏无羡身前,看了看地上勉强试图站起的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温晁大摇大摆的带着王灵娇走了进来。
有人往魏无羡的背上踢了一脚,致使他狠狠的趴在地上。
【温晁】
他一脚踩在魏无羡的手掌,用力碾着,满面残忍的兴奋,道:“怎么?趴下了?你这臭小子,在屠戮玄武洞的时候,不是挺狂的吗?接着跳啊?跳啊!一掌就不行啦?我让你猖狂!”
【温晁】
两个温氏弟子架着魏无羡,温晁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道:“招了吧,江澄在哪?怎么?不想说?呵呵,不想说你也救不了他。江澄现在不过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废人罢了。你们云梦江氏,完了!主人死绝,你这只做狗的,还不赶紧跟你的新主人摇尾乞怜哪。”
魏无羡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温晁】
轻笑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这样——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你只需要趴在地上,爬三圈,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魏无羡斜着眼睛,满脸的鄙夷和讽刺。
【温晁】
骂道:“魏狗,你那是什么眼神?”
【王灵娇】
也站了起来道:“温公子叫你跪下!听不懂吗?!”
【魏无羡】
嗤笑道:“呵——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只听到一阵狗叫,没听见人叫。你听到了吗?”
【温晁】
怒不可遏的一脚将他踹到地上,喊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门生便对着魏无羡一通暴打。
【王灵娇】
急不可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温公子,你之前可是答应我的,要卸他一条手臂,他还欠着咱们一条手臂呢!”
【温晁】
摇着食指道:“不——不不不,卸了手他流血太多,死了就没意思了。”
【温晁】
觉得打够了之后,温晁才喝道:“停!”
温氏弟子再次将魏无羡从地上提起架住。
【温晁】
道:“我让温逐流先化了他的丹,我想听他像江澄那小子一样惨叫!”
【王灵娇】
附和道:“好啊,那我们就先化了他的丹,再砍手!”
【魏无羡】
他们在那边讨论得欢,魏无羡轻笑道:“多谢你的美意,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王灵娇】
她道:“这可是你说的。”
【温晁】
鄙夷道:“将死之人,你还逞什么英雄?”
【魏无羡】
冷笑道:“正是因为要死了,我才不怕。我还怕我死不了呢。有本事你们就折磨死我!越残忍越好,我死后必然化为凶煞厉鬼,日夜纠缠岐山温氏上上下下,诅咒你们!”
【温晁】
冷笑道:“哼!世家子弟从小受熏魂安魄的仪式,化不成厉鬼,别听他瞎说。”
【魏无羡】
笑到颤抖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温公子。不我又不是从小就在江家长大,我是家仆之子,没有机会熏魂安魄。我若死后,当真怨气冲天、阴魂不散、化为厉鬼纠缠不休,你可要小心了。嘿嘿……”
而且,一个人生前所受折磨越多、越零碎、越残酷,死后化成的厉鬼就越凶残、越难以对付。
闻言,温晁竟然顿了顿。
【王灵娇】
见状,王灵娇捏住温晁的袖子,忙道:“你闭嘴!哪有这样的事情啊?这人死后都化成一根根白骨埋在地里,
温公子,咱们到处抓人抓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惩治他吗?难道就因为他胡说几句,这这么放过他了?”
【温晁】
道:“当然不可能!”
魏无羡心知必死无疑,反而越来越冷静,刻骨的恨意沉淀成冰冷如铁的决心。
想想死后能够报仇,魏无羡竟有种无与伦比的兴奋。
温晁看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不快,又有些毛骨悚然。
【温晁】
他猛地踢了魏无羡一脚道:“你跟我装呢?你吓唬谁呢!温逐流。”
【王灵娇】
正当温逐流要动手时,王灵娇喊道:“慢着!温公子,这人我们好不容易抓来,就这么弄死了,岂不是有点可惜了我们的可子才刚开始呢!”
她用力扯开魏无羡胸膛的衣服,拿起滚烫的烙铁,重重划过魏无羡的旧伤,那伤口顿时再次皮开肉绽,鲜血滴滴滚落在魏无羡的锁灵袋中,这是锁灵袋中竟然冒出了黑烟。
可魏无羡只是咬紧牙关,绝不喊痛。
【王灵娇】
露出了得意的笑,嘲讽道:“魏公子,当日在玄武洞中英雄救美,可真是伤到了心尖肉啊。”
【魏无羡】
肆无忌惮的笑道:“哈哈——”
一位温氏弟子用一根棍子打在他的腿弯处,使得他重重的跪倒在地。
【温晁】
暴怒道:“魏无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既勇敢又伟大?”
【魏无羡】
强撑着身体道:“没想到你,也会说人话啊。”
【温晁】
面目狰狞道:“耍嘴皮子。好!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你逞英雄,硬气到什么时候!温逐流,把他拎起来!”
魏无羡勉力抬头,看着这个杀了江枫眠、虞夫人、毁了江澄金丹的温逐流,把他的脸、他冷漠的神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温家众人带着他御剑而起,飞了一段时间,温逐流抬手,示意停下。征求温晁的建议之后,他继续带着众人飞行。
魏无羡看着脚下面,一丝寒意爬上心头。
这时江澄带着斗笠,已经来到了集市,这才走了几步,便听见有人在议论纷纷。
“这帮岐山温氏的人,怎么又跑咱夷陵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帮仙家,是又来祸害咱们普通老百姓了,听说连云梦都被灭门了。”
“哎,看来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江澄忽然抬头一看,天上似乎有人在御剑飞行。
他又看了看小镇的茶楼,外面站满了温氏的人。
江澄顿时觉得魏无羡可能出事了。
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雪白的云层忽然被一道黑色的苍山破开。
这座山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沉沉死气,犹如一具庞然的千年巨尸,光是看着,都令人胆寒。
温晁就在这座山的上方停住了。
【温晁】
狡黠的笑道:“魏无羡,你知道我们在哪吗?我们在夷陵,这儿叫乱葬岗。”
听到这个名字,一道寒气顺着魏无羡的背脊爬上了后脑,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情。
【温晁】
继续道:“你在云梦也一定听过它的大名。这既是尸山又是古战场,随便一挖就能挖出一具尸体来,有多少无名尸,被卷个席子就随便扔到这里。”
剑阵缓缓下降,靠近那座山。
【温晁】
道:“啧啧啧,看看这黑气,戾气重吧?怨气浓吧?连我们温氏都克制不了,所以只能围住来,禁止人出入。我再告诉你,现在是白天,等到了晚上,这可真的是什么都有了。哈哈哈——活人进到这儿,连人带魂,有去无回,决计是出不来。”
【温晁】
他将手置于魏无羡的背上,一字一句,狞笑道:“魏无羡啊,我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的出来?”
【温晁】
说完,温晁便把魏无羡推了下去,道:“我让你永远出不来!”
【魏无羡】
大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当他即将从高处摔落时,他的锁灵囊发出光亮。
不到一会儿,魏无羡的身体就迅速被一团黑雾包围。
那团黑雾像是化成了有形的手,一把抓住的四肢。
魏无羡在空中停顿了一会,随后便被黑雾拉了下去。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地牢。
温情被温氏弟子推搡着进了一间牢房。
温情观察了一下环境,不想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温宁落入了她的眼中。
【温情】
呼唤道:“阿宁?阿宁!”
【温宁】
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姐……”
【温情】
十分担忧道:“阿宁,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温宁】
笑道:“姐,我什么都没有跟他们说。”
温情一把把他抱入怀中,泫然欲泣。
【温宁】
问道:“姐,魏公子还好吗?江公子的金丹,拿回来了吗?”
温情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摸着温宁的头。
深夜,魏无羡听到有许多人在喊他。
“魏公子——魏无羡——师兄——魏婴——”
这些声音都很嘈杂。
魏无羡强撑起身体,他突然听见了一个无比清晰坚定的声音:“羡哥哥,羡哥哥!”
【魏无羡】
不敢置信道:“湾湾?!”
此时,魏无羡发现自己躺在黑漆漆的杂草中,狂风骤起,卷杂着数不清的尖叫鬼音,而不远处,正是魏无羡从屠戮玄武体内拔出的黑剑。
魏无羡身心遭到重创,他的双眼盈满血丝,艰难地顶着狂风鬼影,一步步向那把玄铁黑剑怕去。
他越来越靠近那把剑,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喧嚣。
“魏无羡,你想报仇吗?”
魏无羡挥着手,喊道:“别过来!”
“魏无羡,我们一起吧!”
“魏无羡……”
“魏无羡,你想留下来吗?”
“留下来吧,你想留下来吗?”
“留下来吧,魏无羡。”
“你想报仇吗?我们一起吧。”
“魏无羡,留下来吧,我们一起吧。”
“魏无羡,你想留下来吗……”
“羡哥哥,相逢有时,来日可期!”
听到这句话,魏无羡的手顿了顿,随后他使出全身力气握住剑柄,将黑剑重重插在地上。
这时,他的眼中满是杀气腾腾,再也不是曾经清朗的少年郎了。
你、苏玉、苏晏此时正在书房商讨如何救出人质之事。
【菡萏】
突然,菡萏跑进来,也顾不得行礼,道:“宗主,总领,苏允有急事要禀告。”
【苏玉】
抬眸道:“让他进来吧。”
你心中已经可以猜到几分了。
【苏允】
有些潦草的行礼道:“宗主,江公子向各家求救,说是他家的首席大弟子在夷陵被温氏的人抓走了。”
【你】
忐忑不安的问道:“是不是魏无羡?!”
【苏允】
肯定道:“是的,就是上次来的那个魏公子。宗主,总领,现在我们正在待命,只等你们发号施令了。”
【苏玉】
人命关天,绝不容疏忽,苏玉当即道:“阿晏,你留在这,我早去早回。”
【苏晏】
道:“好。对了,苏允你留下,我还有一些事情吩咐你做。”
【苏允】
道:“是。那就先麻烦宗主了。”
【你】
对苏玉道:“哥哥,小心……”
正当你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苏晏紧紧握着你的手,示意你不要再说了。
苏玉颔首,急忙离开。
【苏晏】
苏玉走后,苏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阿玉会尽全力找的。你现在可别想着要去,去了也无济于事。”
【你】
你有些不甘道:“我知道,可是我依旧想去。”
【苏晏】
无奈道:“我就知道。行吧,我替你去。”
【你】
你的眼睛有些酸酸的,道:“谢谢晏晏。”
谁曾想到,这个无条件宠着你的苏晏,也会离开。
【苏晏】
摸了摸你的头道:“走之前,我得好好交代一番。”
【苏晏】
他对苏允道:“你留在暗处保护湾湾和菡萏,我去一趟夷陵。”
【苏允】
颔首道:“我一定不负所托。”
【你】
疑惑道:“为何是暗处?”
【苏晏】
解释道:“因为我想引蛇出洞。这些天,我特意观察了一番。城中的间谍,除了绑架弱势群体,就是来玉溪侦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忙的焦头烂额,疏忽对玉溪的防护。他们的目标是寒烟!如果他们发现这玉溪只有两个女子,你猜他们会不会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
【你】
不太放心道:“苏允一个人,可以吗?”
【苏晏】
轻笑道:“你可别小瞧苏允。再说,人太多,容易暴露。”
【你】
诧异道:“他们要寒烟有什么用?难道想据为己有?或者是将其毁灭,这也太……”
【苏晏】
轻蔑道:“无知者无畏嘛。”
【苏晏】
随后他将觅灵拿了出来,金光四溢,道:“待会儿温氏的人来了,你和菡萏就待在这个屋子里,这里面有我的灵力加持,他们不敢贸然进来的。苏允,如果你实在不敌,也可以暂退此处。”
【苏允】
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拼尽全力才是。”
你看到觅灵,竟有一丝晃神。
【苏晏】
对你道:“你觉得失败和遗憾,你更能够接受哪一个?”
【你】
不假思索道:“失败。即是失败了,也证明我曾经努力过。若是留有遗憾,那就证明我曾经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苏晏】
垂下眼眸道:“我知道了。如果你之后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却力不从心的话,就滴一滴血在翡翠铃铛上。”
【你】
不解道:“这样做有什么特殊的之处吗?”
【苏晏】
摇头道:“我也不太确定。”
【苏晏】
随后他对苏允道:“如果小姐有什么请求,请你尽量帮助她,不必犹豫。”
【苏允】
行礼道:“总领,我会的。”
苏晏离开后,你们三个人静静的等着。
房中安静的,你们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许久,你们终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允出门时,示意你们不要出来,你和菡萏点头。
门外尽是刀剑乱舞的声音,是不是传来几声惨叫。
你越坐越是觉得不安稳,悄悄的在窗口看一下,门外至少有二三十个温氏弟子,这还没有算已经倒下了的。
苏允喘着粗气,头上有些密密的汗珠,身上也有几处伤口,但他依旧不停歇的击倒面前的敌人。
你的心此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
【你】
抽下菡萏的珠钗,准备扎自己的手指时,顿了顿,对菡萏道:“帮个忙吧。”
【菡萏】
一脸懵懂道:“啊?小姐,你这么快就用总领说的那个锦囊妙计啊。”
【你】
将珠钗放在她手上,道:“是,快点,我闭上眼睛了啊。”
菡萏颤颤巍巍的拿起珠钗,心一横,正准备扎时,你忍不住小声叫出声来。
【菡萏】
一脸惊恐道:“我还没有扎呢,小姐。”
你深呼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过珠钗,猛地扎在食指上。
鲜血好似一颗颗红色玉珠,不停的从伤口中冒出来。
你将血珠滴在脚脖子上的碧筠铃铛上。
这时,它泛着淡淡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