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都聚集在后山口焦急的等待，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只见是赵柄铮和风凌寒各背一人回来，少宸背后渗着黑血，风凌霜脸色惨白，两人都没了声息，众人围上来又猛的后退半步。
村长攥着衣角上前，声音发颤：“赵、赵道长，那厉鬼……”
话没说完就被赵柄铮打断，他额角青筋跳着，沉声道：“少啰嗦！速腾出一间空房，快点！”
风凌寒目光扫过村民：“还要能躺人的木板床，快！”
众人这才醒过神，慌忙散开，王二婶回家收拾空房，几个村民也跟着去帮忙。
村长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少宸和风凌霜被放在床上后，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问厉鬼的事，只对着忙乱的村民喊：“轻点！都轻点！”
风凌霜坐在床边，看也没看村长一眼：“你，滚出去！”
村长浑身一抖，也不敢多言，灰溜溜的退出门外，赵柄铮也将其余人遣散。
赵柄铮已坐在床边，手指搭在风凌霜手腕上，指尖随脉搏微动，他闭目凝神片刻，眉头微蹙，又换左手把脉，按压力度稍增，片刻后睁眼，收回手道：“风姑娘脉象虽弱但平稳。”
风凌寒也查看一番，又翻了翻风凌霜的眼皮，见瞳孔对光尚有反应，稍微安心：“她受冲击力，伤了气脉，暂无性命忧，但也需要静养五六日。”
随即二人起身转向少宸，风凌寒将少宸后背染血的外衫全部撕开，露出发黑的伤口，指尖按上布条边缘，触感黏腻，布条下血渍已发黑，赵柄铮也掀开布条一角，见伤口边缘泛着青黑，皮肉外翻，便用两指捏住少宸手腕，探向脉门，指腹感受到脉搏微弱却未断绝，又翻过少宸眼皮。
风凌寒此时按住少宸肋下，少宸昏迷中痛得闷哼一声，他指尖稍移，确认第三、四、五肋处有骨擦感，便看向赵柄铮：“他肋骨折了三根，伤口有阴气侵体，血渍发黑，情况比较严重。”
赵柄铮点头：“我刚探他脉象，紊乱中带滞涩，确是阴气入体，他全阳之体，尚能压制，但需立刻驱邪止血，否则阴气扩散会损内脏。”
风凌寒从包袱里取出瓷瓶：“赵师傅，烦劳你煮药，给凌霜服下，少宸的伤口，我来检查。”
赵柄铮点点头，接过药包，又看了一眼少宸，沉声道：“风小哥，你处理伤口时注意避开断骨位置。”
“放心！”
就这样，他们各自分工，有条不紊的对重伤的二人救治。
一夜而过，风凌寒和赵柄铮均是面露疲惫之色...
也不知过去多久，少宸还是被药味呛醒，他睫毛颤了颤，眼皮重得像压着块磨盘，费老大劲才撑开条缝，入目是粗布帐子，阳光透过纹路洒下，暖黄中浮着细尘，他想抬手摸脖子，却发现整条右臂都使不上力，动一下就扯得胸口生疼，低头看去，只见那处裹着层层白布，渗出的血渍已经发黑，混着草药的苦香往鼻子里钻，后背也是极度不适。
“你醒了？”一阵温柔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少宸偏过头，就见风凌霜靠在窗边的木椅上，发辫散了一半垂在肩上，外衣滑下去半截，左胸位置同样缠着绷带，右肩却露着，雪白的皮肤在晨光里晃了眼，她手里攥着个粗陶碗，碗里的药汁还冒着热气。
少宸喉结动了动，目光顿在风凌霜肩头。
“看什么看...”风凌霜猛的扯衣服，外袍“哗啦”一声拽到锁骨，脸色比绷带还白，“你师父说你伤得重，而我伤得轻，早已醒来，这几日轮流守着你，刚刚换药，才露出了肩膀。”
少宸后颈发烫，忙偏过脸：“我...我没看。”
“没看你眼睛干嘛直勾勾的。”风凌霜抄起床头的药碗递过去，“喝药！你师父还有我哥翻了半座山采的续断，说当时那股冲击将你肋骨都给震断了三根，非常危险。”
药汁苦得钻心，少宸皱着眉咽下，目光又扫过她胸前的绷带：“你伤得怎样？”
“我已经好上大半，倒是你，真的不要命了。”风凌霜接过空碗搁在桌上，脸上再无半分先前的戏谑与灵动，“厉鬼的怨毒之气，你替我挨上那一下，要不是你的全阳之体，就算你师父和我哥再努力恐怕也是枉然。”
少宸回想起那夜，只记得自己半途醒来后请求风凌寒对蒋玲留情那一刻，之后自己再次昏厥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风凌霜向少宸讲述经过，自己如何运用禁术击散蒋缨，以及蒋玲召唤鬼魂，风凌寒请阴差收复众鬼魂，直到蒋玲被赵柄铮收复并超度...
少宸长叹口气：“她们本来就是命苦之人，遭遇不公，只是那姐姐，哎...不说了。”之后又不可思议的看向她，“你先前说风大哥居然能请出阴差，在我门中，这等本领除了我大师伯，再无一人能做到，真乃神人啊。”
风凌霜低头拨弄发丝，发尾扫过胸前绷带，抬头道：“有些东西都是注定的，不过这两个女鬼怨气太重，极难对付，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是迫不得已才请阴差。”
“是的，我自从跟随师父后，见过的鬼物不在少数，从没碰到过如此厉害的女鬼。”少宸缓缓坐起身，“可你也不该出此险招，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为你挡的那下，可不就是白费吗。”
“我之前逗你玩，你都没放在心上，在那关键时刻能够奋不顾身为我抵挡，我很感动，所以才出此招，并且你以德报怨，还为那女鬼说情，看得出你是个好人。”
少宸轻笑道：“这没什么，你之前也是和我开玩笑罢了。”
“嘻嘻。”风凌霜调皮的笑着，“我哥说你体质异于常人，他是全阴之体，你又是全阳之体，这还真有些意思啊。”
“风大哥本领高强，我自愧不如。”说到此时，少宸又压低声音，玩笑道，“风姑娘，哪天也让你哥教教我怎么请阴差的。”
风凌霜白了他一眼：“一边去，你当是个人就能学的啊，好好养你的伤吧！”
“呵呵，我自然知道，也是跟你说笑呢！”
就在两人谈话间，风凌寒和赵柄铮也来到屋中。
风凌寒看向醒来的少宸，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向他轻点下头。
少宸也面露微笑，向风凌寒道：“谢谢你在我受伤时为我操劳。”又向赵柄铮道，“师父你也辛苦，为徒儿费心了。”
赵柄铮摆摆手：“这么多年为你费的心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啦！”
少宸咕哝道：“师父，看你这话说的。”
“行了...行了...”赵柄铮坐到一边，“你的伤，得亏风小哥，再休息个十天左右，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去大明城，参加你大师伯的五十生辰。”
“我才不想去呢，大师伯倒还好，他那大弟子...算了...不提他也罢。”少宸说到此时，歪着嘴角。
“我知道你意思，可这次你不去也不行。”赵柄铮又望向风凌寒，“风小哥若是不弃，不如带上风姑娘，一同前去做客。”
风凌寒摇摇头：“我不愿意参加这种热闹。”
“这...”赵柄铮一时语塞。
风凌霜上前抓着风凌寒衣袖，摇晃着道：“哥，就去呗，大城镇里多热闹，我还没去玩过，再说了，少宸哥对我又有救命之恩，他师父都这么说了，你就给个面子呗。”
“你想玩就直说，不必拿少宸和赵师傅来说事。”风凌寒说完推开她手。
“哎呀，就算我去玩玩呗，这不是难得嘛，好不好，哥。”风凌霜撒娇着眨眨眼。
少宸道：“风大哥，既然风姑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去吧。”
风凌寒看了一眼少宸，又望向风凌霜那期盼的眼神，还是松了口：“去是可以，但你切记，人家生辰，到时不可任性胡闹。”
“哎呀，我肯定不会啦，你老是当我小孩子呢。”风凌霜说完撅着嘴。
少宸看着风凌霜这副傲娇的模样，忽然觉得胸口的疼痛都冲淡了几分。
赵柄铮笑道：“好啊，风小哥肯赏脸前往，必定让我师兄府上更添光彩。”
又过了数日，少宸已恢复上七八分，可以自由下床活动。
临行之时，几人收拾好包袱，村民们心有不舍，为他们准备马车，几个妇人也贴心的做好干粮，让他们路上食用。
赵柄铮示意村长近前，附耳轻道：“你昔日所犯下的罪行，我们并未告知村民，也不会再去告知官府，只是希望你日后有所觉悟，在有生之年多做些善事，切勿再犯贪念，知道吧！”
村长面色羞愧，轻声道：“请道长放心，我必定牢记自己的过错，重新做人。”
风凌寒单手扣缰，借着马身起伏蹬镫翻上黑马背上，一袭黑衣被风掀得猎猎作响，他侧过脸，目光扫向村长，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一道淡淡的疤痕从鬓角斜贯至下颌，那是在后山时候面对蒋玲鬼爪时留下的新伤，此刻在晨光里更显凌厉。
村长喉结滚动，望着风凌寒背后的刀鞘。
风凌寒轻磕马腹，黑马踏出两步又顿住，他没回头，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句未说出口的警告，像块压在村长心口的石头。
一旁树上的蝉突然噤了声，村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村口土路上，才敢抬起发颤的手，抹去额角的冷汗。
由于少宸伤未痊愈，加上风凌霜也是伤体初愈，二人坐在马车内，由赵柄铮驾着马车，在村民的感激声中，离开华玉村...
马蹄声渐远时，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喊道：“常来啊——”
尾音被风揉碎，散在漫山遍野的绿意中，这绿不再是从前的阴翳，是新抽的芽、初开的花，是重获生机的村子，正把那些关于鬼气的旧梦，慢慢埋进春天的泥土里。
后山之上，红日破云而出，曦光漫过晨雾，将整座山染成暖橘色。
王二婶家的小栓子手指向那离，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哎呀！你们快瞧，好漂亮啊！”
姐妹旧怨化轻烟，井柳新芽破晓寒，篱上蓝衫沾露起，石磨声里醒流年，檐下新巢衔日斜，草间布偶晒晴纱，当年泥里沉双影，化作村头一树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