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那句冰冷的“毫无逻辑的海洋生物”,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卜杏嵂彻底砸进了名为“社死”的深海海沟。她捂着脸,滚烫的掌心隔绝不了周围同事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混合着同情、好笑和巨大八卦欲的目光。手腕的剧痛,额头的青印,此刻都成了这场公开处刑的醒目注脚。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羞耻的岩浆彻底融化时,江临最后那句补刀里,一个被忽略的关键词,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穿了那沸腾的羞耻泡沫!
“急诊室!”
“他说是在急诊室!”
卜杏嵂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惨白的脸上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瞪得溜圆!
“急诊室?那时我不是在街上?!”她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震惊和巨大的逻辑冲突而尖锐走调,瞬间盖过了办公室里压抑的议论声,“我……我明明是在马路上被你……拽开之后……就……就撞到灯柱……然后……警察救护车就来了……我……我没在急诊室昏迷啊?!”
她混乱地回忆着那惊魂一幕:
被拽飞,撞到硬物(信号灯柱?),剧痛让她瞬间眼前发黑,但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被撞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响、瘫在地上喘不过气的感觉!记得陈瞳惊恐的尖叫!记得警察和救护车刺耳的声音!记得自己被搀扶起来询问!甚至记得自己挣扎着拒绝上救护车!
她从头到尾!意识都是清醒的!根本没有昏迷!更没有在急诊室!
那江临说的……她在急诊室昏迷中喊“腿……鲨鱼……别吃……三亚……”是怎么回事?!
这根本不存在啊?!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卜杏嵂!比刚才以为被看穿梦境还要恐怖!因为这指向一个更惊悚的可能性——江临在说谎!或者……他知道了她不敢示人的恐惧,却用一个明显站不住脚的“急诊室昏迷”作为幌子?!
“嗡——!!!”
卜杏嵂的大脑彻底混乱了!CPU过载!风扇狂转也无法散热!她像一台逻辑崩溃的机器,死死地盯着右边那座巨大的曲面屏堡垒,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惊惧、愤怒和巨大困惑的复杂情绪!
“江大佬!”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质问,“我……我当时没有昏迷!我意识很清楚!就在马路边上!你怎么可能……在急诊室听到我说梦话?!”
键盘敲击声,再次毫无悬念地戛然而止。
整个策划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卜杏嵂激动苍白的脸和那座沉默的冰山堡垒之间疯狂游移。
巨大的曲面屏后,那宽阔的椅背,再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转了过来。
江临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这一次,他脸上的冰冷似乎凝成了实质,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毫不掩饰的戾气和……一种被反复质疑的极度不耐。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钉在卜杏嵂脸上,仿佛要将她刺穿。
他没有立刻回答。
死寂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几秒钟后,就在卜杏嵂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江临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谁告诉你……”
他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危险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是在你‘昏迷’的时候?”
卜杏嵂猛地一怔!不是昏迷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江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她混乱的思维:
“救护车上。”
他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系统日志。
“从现场到医院。”
“十分钟。”
“你靠着车窗,闭着眼。”
“呼吸急促。”
“额头冒冷汗。”
“嘴里……”江临的眉头极其厌恶地拧紧,仿佛在回忆某种令人不快的噪音,“……一直在无意识地重复那几个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卜杏嵂瞬间僵住的脸,又落回她吊着的、缠满绷带的手腕,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精准:
“‘腿……鲨鱼……别吃……三亚……’”
“平均每分钟重复三到五次。”
“频率稳定。”
“音量适中。”
“吐字清晰。”
卜杏嵂:“…………”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
救护车?!
从现场到医院的那十分钟?!
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被江临冰冷的话语强行拼凑起来——
她记得自己是被陈瞳和医护人员搀扶着上了救护车,坐在狭窄的担架床上。她当时确实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剧痛(尤其是撞到的腰和肩膀),加上巨大的精神冲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恍惚、对外界感知模糊的状态!她记得自己紧紧闭着眼,死死咬着牙,试图抵御那灭顶的后怕和身体的不适……她甚至能回忆起救护车颠簸时,冰凉的担架床面硌着淤青的痛感……
但是!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话!更不记得自己像复读机一样,在救护车上把那个血淋淋的噩梦内容重复了整整十分钟!每分钟三到五次?!还“吐字清晰”?!
这怎么可能?!
如果她真的说了,她自己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比在急诊室“昏迷”说梦话更社死!因为这意味着——她在极度恐惧和恍惚的状态下,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在密闭的救护车空间里,当着江临(可能还有其他医护人员)的面,把内心最隐秘的恐惧,用梦呓般的方式,循环播放了整整十分钟?!
而江临,就坐在她旁边(或者对面?),像个冷静的观察员,清晰地记录下了她这“无效存在”的、毫无逻辑的、高频复读的恐惧样本?!
卜杏嵂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比手上的绷带还要白。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四肢冰凉。巨大的羞耻让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或者被刚才那辆“大运”货车再撞一次,彻底失忆!
江临看着她这副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摇摇欲坠的样子,眼底那丝戾气似乎消散了一点点,但很快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卜杏嵂,落在了她工位旁那个巨大的“熬夜不会秃”帆布包上(那个装着被碾碎的土豆泥空盒子残骸的包?),语气带着一种总结性的、冰冷的嘲讽:
“看来……”
“你脑子里的‘减速带’不仅影响听力和逻辑……”
“还自带了一个……高保真、循环播放的‘恐惧复读机’功能。”
他顿了顿,仿佛在评估一个系统冗余模块的效能。
“运行稳定。”
“输出冗余度极高。”
“建议……”他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卜杏嵂惨白失神的脸,如同下达最终指令,“……彻底静音。”
说完,椅背再次毫无留恋地转回。巨大的曲面屏幽光闪烁,隔绝了他冰冷的身影。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绝对掌控感。
卜杏嵂彻底石化在原地。
救护车……
十分钟……
高频复读……
“腿……鲨鱼……别吃……三亚……”
“吐字清晰”……
这些冰冷的字眼,连同江临那句“高保真恐惧复读机”和“建议彻底静音”的终极嘲讽,在她脑子里疯狂轰炸!
手腕的剧痛?额头的青印?
呵。
它们此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她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被扒光了,塞进了那个被碾碎的土豆泥空盒子里,然后被贴上“高保真恐惧复读机”的标签,扔进了名为“江临观察样本”的垃圾桶。
这该死的“真实系”职场!
连她最私密、最不堪的恐惧,都能在救护车上被精准采样、无情复现、并当众进行冷酷的技术分析!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静音掉那个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该死的“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