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曲栩琢便起来梳妆打扮,左看右看四周空无一人,便念个决携知恩腾云离去。
此时,躲在隐处的两兄妹探出头,澹台绮鸿忍不住拍拍澹台傲劂,问道:“三哥,你一夜未睡,不就是想在此刻拦住她与她一起前往,那方才你为何不出面?”
澹台傲劂道:“她不想我跟过去,我只能悄悄跟过去。”
待曲栩琢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纵身腾到上空。
澹台绮鸿望着疾驰而去的身影,感慨道:“若是心被偷走,那整个人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召出八凌镜,戳了戳镜面,道:“真可怕,他没救了。”
八凌镜中缓缓现出云雾缭缭的神族瑶池,精致瓜果一字排开摆在桌上,云雾间响起众神谈笑的声音。
澹台绮鸿心下沉闷,虽然这些神仙举止风雅,谈吐得当,极少有人敞开吃,敞开喝,总觉得少了宴会的乐趣。
曲栩琢在内心感叹这个地方一点都没变,想拒而远之的感觉只增不减。突然,她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是在魔族吗?怎么回来了?”
“师父?!”曲栩琢又低头,“我……”
清凫神君摆个手势示意她莫再讲,道:“你的事,为师有所耳闻,前些日子还有些忧心,但得知是澹台傲劂所做,这心才得以宽心。”
曲栩琢以为师父生气了,愧疚道:“让师父忧心,是栩琢之过……”
看到从魔族回来的曲栩琢脸颊愈发圆润气色越发好,想来日子过得挺滋润。既然澹台傲劂能照顾好她,自己也不必学那些神仙趋之若鹜。
清凫神君反应过来这个小徒弟在道歉,差点骇住,连忙道:“你没事便好。天意如此,一切自有安排。你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便好。”
首位坐席的少熙站起身,举杯敬道:“今日母后寿宴,因帝父慈爱,微服人间,是以今年寿宴由孤来操办。”看向天后,问道:“母后,这些您可还喜欢?”
“母后,您看哥哥如此大费周章,可见孝心之深啊!”说这话的人,乃神族盼蓁公主,与少熙一母所生,虽年幼丧母,却被天后视为亲生女,备受宠爱。
天后环视下方,强迫自己露出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太子有心了。”
少熙又斟满一杯酒从座上离开,走向一直和清凫神君谈笑的曲栩琢,将酒盅举到她眼前,道:“许久不见了,栩琢神女,我敬你一杯。”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曲栩琢愣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欲回敬,盼蓁却走过来蔑视地看着她,道:“怎么?你不给哥哥面子?”
语毕,连曲栩琢敬酒的机会都不给,抓起少熙的酒盅向曲栩琢的身上泼去……
蓦地,眼前弧形剑影划过,使原本该泼向曲栩琢的酒却全都泼在了盼蓁的脸上。
清凫神君和知恩尽力忍着笑,在八凌镜前偷窥的澹台绮鸿捧腹大笑。
盼蓁抹去脸上的酒,脸气得通红,怒道:“谁?!胆敢在此捉弄本公主!”
茫茫云海间,一阵寒气袭来,待人走近,让在座的神仙皆心下惊骇。
澹台傲劂无视他们的表情,径直走向曲栩琢,搭上她的双肩,关切道:“你没事吧?”
曲栩琢可没有出气的快感,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少熙大喝一声打断,“澹台傲劂,你竟敢擅闯天宫!”
语毕,他又紧紧盯住那只搭在曲栩琢肩膀上的手,吼道:“你把曲栩琢放开!”
澹台傲劂心里一紧,扬手到曲栩琢后脑,绣着银白凤纹的紫墨袖袍遮住她,直至云雾茫茫的脚下,迅速将她困入怀中,道:“不放。”
少熙大喝,“你休想再将曲栩琢掳走,她是天界的神女!”
清凫神君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护短,“太子殿下急什么啊?这时候急,那我徒儿前些日子受刑,也没见你有什么表示啊!”
“你!”少熙一时不知说什么,便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澹台傲劂将她带走。”
曲栩琢心底怒意腾升,她明明想留在澹台傲劂身边,可这少熙却蛮横无理地非要她留在神族,还让旁人以为她是被掳走,而非自愿,她吼道:“太子殿下,你莫含血喷人!明明不是他将我掳走,是我要跟他一起!”
“阿琢。”即便澹台傲劂被曲栩琢的话触动,他依然担忧曲栩琢维护他后会承担严重后果。
少熙气得发抖,指着她,吼道:“你简直放肆!你忘了你是神族的神女,忘了你是寻凰唯一选中的人!你可对得起你学得除魔卫道,可对得起你的师父!”
清凫神君里连忙摆手,“别!栩琢的这些事,我这个师父还没说什么。太子殿下倒是替我激动得说了一大堆,这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澹台傲劂下意识收紧揽着曲栩琢的手臂,柔声道:“阿琢,闭上眼睛,别看。”
曲栩琢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缚进他的怀里,愣了愣,终是两臂环上他的背脊。
澹台傲劂猛然看向少熙与众神仙,一抹血色在双眸里蓦然划过,缚辰已经弹出剑鞘。
少熙的表情狰狞扭曲,他本想借这次天后寿宴的机会纳曲栩琢为侧妃,谁知她竟再次让自己受这样大的屈辱!
众神心底一颤,都准备着好似下一秒就与他有一场血战。清凫神君站起身,走到澹台傲劂身边,小声道:“少熙阴险狡诈。贸然行事只会中了他的圈套,你先带栩琢走。我来帮你对付他。”
镜前的澹台绮鸿实在忍不住怒火,正尽力缓情绪,双手置于腹前,走入八凌镜中,走进神族瑶池,被魔力冲击的长发素衣渐渐平静。
少熙看到澹台绮鸿,目光愈发愤怒不甘。
澹台绮鸿轻蔑地看了一眼少熙,捂唇笑道:“太子殿下的丑事我在魔族都听到了。我可要来亲眼看看,好好笑一笑!”
少熙怒到不知如何开口,只吼出一句,“一个孽种还敢嚣张!”
一直看少熙热闹的天后不知怎的不再闭口不言,甚至吼了一句,“够了!少熙!今日吾之生辰,何必弄成这样!”看向澹台绮鸿,道:“来者即是客,赐座。”
“不必,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请教。”澹台绮鸿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天后殿下,还请借一步说话。”
她对天后是否接受自己的请求不抱多大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天后不仅从座上走到她身边,还对她说了一个“请”。
怀着惊讶,澹台绮鸿跟在她后面缓步离去。
澹台绮鸿道:“我原以为殿下会直接拒了我的请求。”
天后道:“你是澹台氏王姬。吾应你的请,应该的。”
澹台绮鸿道:“少熙太子利用您的寿宴欲纳栩琢为妃,您知道吗?”见天后不语,声音尽显嘲讽,“那,我是说您爱子心切,还是说他阴险狡诈。”
天后眼神复杂,叹道:“孩子,吾知晓,你恨神族……”
澹台绮鸿不解道:“哪里值得我恨?我只是厌恶他们。但我尊敬天后殿下,当年若无您的慈心之举,便没有我们家人团聚之日。”
天后面露恍惚,但在澹台绮鸿看向她时,她掩去了神色,扶起她,轻轻道:“记住你的厌恶,对少熙的厌恶!”
澹台绮鸿一怔,待反应过来,天后却没了踪影。
“绮鸿王姬在想什么?”
澹台绮鸿转身,尽管有多不情愿,还是不得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回太子殿下,只是在发呆罢了。”
抬头的一瞬间,眼神突兀空洞,像一只牵线木偶,没有主人的命令,怎么动也动不了。
少熙命令道:“去,召唤八凌镜。”
澹台绮鸿如傀儡般召唤出八凌镜。
少熙再次命令,言语多了几分激动,“快,把藏在镜子里的神力交给我,快!”
澹台绮鸿将手探向镜面,镜面霎时化为白色灵光,手探进去,将拿出的神力递给少熙。
少熙如野狼盯着猎物,一把夺过澹台绮鸿手里的神力,激动道:“孤终于拿回来了!”又看向澹台绮鸿,掌心聚集体内的神力,道:“终于可以把你杀了!”
八凌镜突闻异动,挣脱了澹台绮鸿的手臂,金光乍现,将她吸入镜中,一径飞向魔族。
少熙猛地吐出一口血,这摄人心魂的法术反噬得太过严重,再次看向手里的神力,再唤出一颗有裂痕的珠子,神力渡进去,裂痕被修补了大半。
他看向八凌镜逃开的方向,不甘道:“怨珠!孤迟早杀了你!”
小仙童将热茶倒上,在清凫神君的示意下缓步离开。
“之前听说了你的事,臭小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应当感谢师伯,让傲劂有机会遇到她。”
“你这么客气老夫都不习惯了。”清凫神君眼眸流光一转,随意问道:“不过,既然你喜欢她,五百年前,为何给她喝拂情酒?”
澹台傲劂的眼睛略显暗淡,道:“我希望她好。”
清凫神君微微愣住,道:“我明白了,当年,你为了不连累栩琢,让她忘记你们的一切。你也被重新送回乾坤洞,后来,你为她失去了性命……”
澹台傲劂问道:“这五百年,阿琢可有受过为难?”
清凫神君笑道:“你这心操的,比我这个师父还紧。你放心,五百年前,你那样威胁少熙,他哪里还有胆子。再加上我与白鹤的保护,不让她出紫馫宫。还有她的仙娥在暗中保护她。”
澹台傲劂疑惑道:“仙娥?我陪着阿琢三百年,从未见过她有仙娥。莫非是这五百年新添的?可靠吗?”
清凫神君道:“若是神族给添的,我自然不放心。我想,她已经到栩琢丫头的身边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怀疑她。尽管放心,这侍女是栩琢母亲身旁侍女的孩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看着澹台傲劂冷淡坚毅的脸,安慰道:“你这五百年没白等,现下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澹台傲劂满足地点点头,道:“只要能再看到她,什么都好。”
清凫神君看他一脸满足的模样,笑道:“臭小子,我当年是真没想到你的执念如此之深,把栩琢丫头交给你,我很放心。”
曲栩琢端着一盘糕点走过来,在澹台傲劂身旁坐下。澹台傲劂先拿了一块咬一口,细细品味。
清凫神君同情地看向澹台傲劂,曲栩琢什么厨艺,他这个作为受害者的师父自然知道。
糖盐不分,难以下咽。
曲栩琢不满道:“师父,你不要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的点心很难吃。”
澹台傲劂安慰道:“点心很可口,我很喜欢。”
曲栩琢闻言,愉悦地看着澹台傲劂吃糕点的模样。
清凫神君很纳闷,要说澹台傲劂的舌头有问题吧,人家却做得一手珍馐美馔,你要说没问题吧,人家竟然能将栩琢丫头那样难以下咽的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邪门儿!
又一位小仙童上来斟茶,不过这一位没方才那位平稳,还未把茶壶端上桌面,人已经抖得站不稳了。
对于这些仙童,长时间一人待在紫馫宫的曲栩琢也不知道师父收了几个新徒弟,她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问道:“你没事吧?”
澹台傲劂将两指聚集的魔力向那仙童的腿打去,仙童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茶壶因惯性向前倾了几下,壶盖落地,一条巨蟒自壶中冲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人。
澹台傲劂立即抽出缚辰直指巨蟒,剑中紫光幻为紫色的锁链。巨蟒被这些牢牢捆住起来,且越捆越紧,顷刻间化为碎片。
他连忙看向身后的曲栩琢,虽然知道她并不恐惧蛇,但这巨蟒着实骇人,他揽了揽她的肩,关切道:“阿琢,怎么样?”
曲栩琢摇摇头,表示无碍,但颤颤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
澹台傲劂一挥剑指向倒在地上发抖的仙童命令道:“说!”
仙童依然颤抖道:“我不知道,别杀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澹台傲劂目光一寒,缚辰发出的墨紫色魔气直接在他脸上缓缓划下一道血痕,疼得他哭爹喊娘。
仙童哭道:“我说,我说!是太子殿下让我把这巨蟒放进来的!他让我告知三公子,这巨蟒只是一个警告,若三公子执意带栩琢神女离开神族,他,他定要翻一翻旧账!”
澹台傲劂陷入思索,下意识握紧曲栩琢的手。他不明白少熙为何轻举妄动,莫非他找到了那个东西?
仙童想趁他不注意踉踉跄跄着要逃跑,不料澹台傲劂突兀一挥长袖,魔力自手掌飞出直击仙童。
仙童当场咽气,倒地流血。
澹台傲劂一挥袖让尸体化为齑粉随风而逝,利落收剑,拉着曲栩琢坐下继续喝茶。
清凫神君忍不住叹道:“越来越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