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分明意外隐玄机
上回说到，李真因为威尔·多勒的冷淡，而心情糟糕、甚是忧虑。正当此时，遇到高大强前来找他聊天，李真心情不好，只能强打精神、与之周旋。当听到高大强的发现之后，李真心中暗叫不好，万一事情败露，可就前功尽弃了；他本想设计暗算高大强，却没想到落入了对手圈套，暗杀不成，反被高大强所擒。李真虽被擒获，然垂死挣扎，想用掌握的情报换得性命，梁吉先是抽刀，为李真除去绳索，又搬了椅子，让其坐下：“说出你的条件吧。”
李真一听，迟疑了一下，他不知梁吉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眼珠子转了几圈，指了指周围：
“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众人一听，怒如火起，但梁吉在前，不便发作，遂将目光投向梁吉，见他如何处理。
梁吉秀眉一拧，脸色一沉，也觉得过分，一时沉吟，未马上答复。
李真哈哈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双手：
“我双手已断，已成了半个废人，莫非总管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你放肆！”章夜郡守之前一言未发，毕竟今天主角是梁吉，自己只是配合，故沉默不语，如今见李真如此嚣张，不禁怒斥之。
梁吉素养极好、内涵颇深，不满之色一现即隐，遂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总管……”梁吉能答应，众人始料未及，忍不住惊呼出口。
梁吉一抬手，朝侍卫们下令道：“听我命令，都出去吧。”
众侍卫虽不情愿，但军人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愿不愿意，理解不理解，都得执行，只得愤愤而出，投向李真的目光中充满愤恨之意。
章夜郡守犹豫了一下：梁吉身份非比寻常，万一在自己地界出了事儿，追究下来，只怕吃罪不起。
遂朝梁吉说道：“梁总管，我……”
他想说，下官和你一起留下吧，但话未说完，梁吉打断了他：
“多谢郡守美意，只是我既已答应了他，岂能言而无信，还望郡守成全。”
话已至此，章夜郡守无话可说，不甘心，却也只好出去。
众人皆已离开，屋里只剩下梁吉、李真二人。
梁吉稍稍退后一步，虽说李真双手折断，但不得不防，故拉开距离，以备万一：“现在可以说了吗？”
李真笑了笑，梁吉的退让，令他看到了希望，故决定乘胜追击：
“别着急啊，我还有个条件，找个大夫，来帮我接好断手，我不想成为一个残废。”
梁吉深吸了口气，有种被人耍弄的感觉，真想一个窝心脚踹过去，怒起心头，仍强压下去：“不用那么麻烦。”
说完，梁吉来到近前，伸手摸到李真断骨之处，仔细对准，合到一处，再用木条牢牢扎紧，以避免断骨移位。
李真倒也硬挺，此过程中，紧咬牙关，疼得满头大汗，但一声不吭，待接好之后，忍不住说道：
“看不出来，梁总管，还精通医术？”
梁吉踱步到他身后：“你能忍痛不叫，倒也是条汉子，可惜啊，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李真脸上闪过一丝愠怒，随之却是一笑：
“下一个条件就是：
准备一辆车，不准有人跟踪，你亲自把我送到了安全地方，那时候我会将我知道的，尽数告知。”
梁吉一听，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吗？别得寸进尺。”
李真也笑了，他早就知道梁吉不会答应的，不过，之前被梁吉奚落，他存心报复，故意如此说，也算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于是，李真继续说道：“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好吧，我的条件很简单：不准杀我。能接受吗？”
“可以，这个要求不过分，”梁吉点了点头，“如果你提供的情报足够重要，那你不仅无罪，而且有功。”
“有功？”李真苦笑了一下，“戴罪之身，以后能苟活于世，已是蒙总管大恩，岂敢再有非分之想啊。”
“李排长，此言差矣，我看你对自己的前程，过于悲观了。”梁吉笑了，“长公主就经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真一听，梁吉之言明显暗有所指啊，隐隐有要将自己收为己用之意；
心不争气地急速跳动起来，梁吉是谁啊，是公主身边红人，如果能为他效力，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是掉大元宝啊；
此机会殊为难得，给梁吉效力，就等于是给公主效力啊，以后加官晋爵、荣华富贵，都大有希望。
李真之前被威尔·多勒的态度所打击，故疑神疑鬼、焦躁不安；
后被梁吉设计拿住之后，自知身份败露，虽竭力求生，但亦感心灰意冷，只求苟全性命于世，不想闻达于诸侯了。
如今梁吉的暗示，使李真感到，犹如垂死之人绝处逢生，本已暗淡冰冷的前景，猛然升起一轮红日，岂能不欣喜若狂；
但他也是曾经沧海的人了，岂能因为一句暗示，就轻易失态，遂强压住内心激动：
“梁总管，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是想让我为您效命？”
梁吉摇了摇手：“李排长，你说错了，不是为我，是为长公主效命。”
李真双眼放出光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长……公主……”
他跳得急了，牵动双腕伤口，痛得咬牙切齿。
梁吉一笑，来到近前，轻轻帮他按摩伤口周围，缓解伤口疼痛：
“李排长有所不知，在下此次身怀两个使命，其一，你知道的，就是护送凤冠回龙城；其二嘛，就是为长公主寻觅人才。
龙武卒天下闻名，你既能做到排长，足以证明你的军事素养过硬，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李真闻听至此，只觉心头升腾起一股暖流，不禁双膝跪倒，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哽咽：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为长公主……效力……”
“当然是真的啊，”梁吉来到近前，将他从地上扶起，真诚说道，“只要李排长愿意下定决心、弃暗投明……”
梁吉欲言又止，面带一丝难色，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过……”
李真心如炭火、热血正旺，见梁吉似有为难，急切问道：“总管，敬请直言，不过什么呀？”
梁吉叹了口气，犹豫一下，还是直言说道：“不过，你愿不愿意改名换姓，从此以后，世上可就没有李真这个人了……”
“明白了……”李真一听，恍然大悟，以后恐怕只能从事秘密工作了，把心一横：
罢了，这可是给公主效力，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推金山，倒玉柱，双膝一软，朝梁吉跪倒：
“没问题，总管大人，李真一时糊涂、失身于贼，得蒙长公主、总管不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长公主和总管手中的无名之刃，听凭驱使，绝无二话。”
梁吉点了点头，将他扶起：
“好，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卷土重来未可知啊。李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要紧的是现在……”
“哦……”李真欲言又止，之前反复跪下，使他手腕伤口疼痛难忍，也令他冷静下来，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这能是真的吗？难道不会是在骗我？先编造一个美好前程，等我招供之后，然后再将我杀掉。
这个阉人精明似鬼，谁知他说的哪句是实话。
但心中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你除了相信他，现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要知道富贵险中求啊，这本就是一场赌博。
两个声音针锋相对，李真一时无所适从，他仔细观察梁吉面孔，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梁吉的表情与眼神都饱含真诚。
李真愣了一会儿，遂说道：“总管大人，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您得给我一个保证。”
“说吧。”梁吉的回答简洁明了，与李真的请求近乎无缝衔接。
李真一字一顿、慢慢说道：“你要保证：绝不杀我。”
梁吉无奈笑笑，点了点头：
“李兄，你心怀疑虑，我也能理解，好，我向你保证：不仅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你看，可以吗？”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似蜻蜓点水，如的卢越溪，爽快的令李真发蒙。
“你……”梁吉越是如此，李真越是心存狐疑，毕竟涉及身家性命，
“对不起，总管大人，在下有个非分之请，有些过分，但还望大人理解：你……您能发个毒誓吗……”
此话一出，李真立马就后悔了，真担心惹急了梁吉，但他左右为难、犹豫不定，故以此试探，以观梁吉反应。
说到此处，列位看官可能会觉得荒唐，发誓有什么用啊，前脚发个誓，后脚立马宰你，能怎么着？难不成那誓言还真能实现不成？
现实生活中发了誓，后来违背了，活得照样滋润的人多了去了，这玩意儿也能信啊？
现代社会，发誓更像一种形式，一种表明态度的形式；
但在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农耕时代，发誓的意义是很不同寻常的；
赤龙人与蓝鹰人，虽信仰不同，对发誓的看法是相同的：
发誓，是在和神通话，向神作出承诺。
蓝鹰人信教，相信“上帝创造一切”“所起的誓，要向上帝谨守，不可背誓”；
赤龙人不信宗教，但相信“天命不可违，鬼神不可欺”，若敢违背誓言，必要受到神的惩罚。
例如：京剧《四郎探母·坐宫》中有个唱段：
杨延辉：“公主叫我盟誓愿，双膝跪在地平川，我若探母不回转。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铁镜公主：“一见驸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
杨延辉若真不想回来，他绝不敢发誓，公主自然也不会轻易“把心放宽”、任他去了。
在农耕时代，人们都相信“头悬三尺有神明”，故对誓言心存敬畏，至于“毒誓”，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闲话少叙，此话一出，李真隐隐觉得有点过火，但性命攸关，不得不慎。
若梁吉大发雷霆，说出什么“我梁吉是何许人也，难道还会食言不成”之类的话，那就说明他并无诚意。
果然，梁吉一听，涵养再好，也差点蹦起来：
这厮欺人太甚！
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我发毒誓，别说你，连长公主都没如此要求过我！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
话到嘴边，梁吉的手触到了一样东西，手腕处的一串佛珠，他出龙城之前，公主李秀凝亲手将其戴到他手腕上，轻握他手，柔声嘱托：
“这是哥哥第一次出远门办事，您性格沉稳、处事老到，小妹很放心，以此物相赠，愿哥哥此行顺利。
小妹多说一句，望哥哥不要见怪：江湖多风波，遇事勿急、戒急用忍，慎之。”
此佛珠为紫檀所制，光泽柔和、荧光通透，梁吉将手探进衣袖，轻轻抚摸，犹如抚摸公主白皙娇嫩的手，思兮念兮，寤寐（wù mèi）思服，俾（bǐ）无訧（yóu）兮，实获我心。
（注：訧，意为：罪过、过失。）
犹如一泓清泉沁润心扉，梁吉纵有冲天之怒，瞬间冷却下来：
“好，我答应你。
梁吉在此，对天发誓：
只要我梁吉在世一天，我保证绝不杀你，且让你颐养天年，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李真见他毒誓发得斩钉截铁，心说：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他了。
遂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招了个干脆利落、干净彻底。
以罗兰为诱饵，以凤冠为幌子，真实目的却是马原将军；
威尔·多勒，堂堂的蓝鹰帝国军情局局长，亲自出马，居然就在章夜郡守府中；
蓝鹰帝国的外交政策和猎鹰计划；
这些情报，一个接一个，令人震撼。
梁吉之前有所猜测，但情势之严峻，还是远超出预料之外；
如果李真所言不虚，那么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包围章夜郡守府的客房；
马原、霍青、罗兰，三人身陷敌手、命在旦夕，必须马上营救、刻不容缓；
威尔·多勒，更是一条大鱼，价值无可比拟，若能生擒此獠，大功一件。
梁吉明白，情况紧急，不容拖延，遂疾步来到门前，朝外喝令：“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等候于门外的公主府侍卫及卫兵，一拥而入，同时行礼：“听从总管号令！”
李真亦跨出一步：“请总管吩咐。”
他觉得，既然跟了新的主子，就应当拿出最好状态，故未等梁吉发令，先行请命，以显积极。
众人对屋内发生一切，一无所知，但见李真之前撒赖放泼，此时却俯首帖耳，诧异之时，对梁吉之手段暗暗佩服。
梁吉点了点头，似有嘉许之意，随之脸色一变，之前春风满面，此时面如寒霜：“与我拿下。”
命令一出，高大强先蹿过来，揪住李真，按倒在地，其他人跟将过来，拿过绳索，套住脖子，绕到背后，反剪双臂，五花大绑。
李真被接好的手腕，再次断开，疼得嗷嗷乱叫，众侍卫视若无睹、下手颇重，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情势骤变，傻子也反应过来了，李真不是傻子，知道上当了，又气又恨。
气什么？气自己。
已经上过梁吉一次当了，如今又上第二次，按说，摔个跟头，还长个记性呢，明知此阉人奸似鬼，却又被他骗了，真是不长记性。
恨什么？恨梁吉。
李真心说：
你要是对我直接大刑伺候，我熬刑不过，被逼问出来，那你好歹也是光明磊落之举。
可你不该先给了我希望，再一脚踢开，此等行径，太阴险了。
李真所想，梁吉了然于胸：
“要恨，就恨你自己吧，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既然做了内奸，落入敌手之时，就不该心存侥幸，既然你想以情报换命，就别怪我利用你的侥幸，来算计你。”
李真恨他入骨，若不是捆着，早就冲上来生啖其肉了，他咬牙切齿、双目血红、声嘶力竭：
“你这个阉贼！活该你断子绝孙！反正逼你发了毒誓了，老子也值了，你不得好死！”
众侍卫岂能容他如此，立马拳脚相加，高大强抓起一把土，满满填了他一嘴。
梁吉腮旁肌肉抽搐两下：
“把这厮做成人彘（zhì），记住，要找个老手，务必要让他活着。”
（作者云：什么是人彘，感兴趣的自己个儿百度去，因为太过血腥恐怖，笔者就不在此科普了。）
李真一听，毛骨悚然、汗毛倒竖，顾不得满嘴泥土，含糊着舌头尖叫：
“死阉贼，你杀了我吧！你杀了……”
高大强哪容他乱喊，抓起一团破布，揉成团，就手塞进李真嘴里，朝外拖去，即便如此，李真压抑的叫声，仍无比凄厉。
梁吉冷笑：“你放心，我绝不杀你，还得养着你，让你颐养天年，记住，我从不食言！”
有道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李真虽然奸猾，但怎奈梁吉更胜一筹，于这场角力中，最终败下阵来。
接下来，梁吉要做的，就是马上去拯救霍青等人，活捉威尔·多勒，他能成功吗？
霍青、罗兰、马原深陷敌手，他们又是否能全身而退？
威尔·多勒不惜亲自出马、深入敌境，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四十四章《假作真时真亦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