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麦香里的暖意
最后一点残雪是昨夜被风卷走的。天刚亮时，文峰推开岩洞门，脚踩在地上竟没了“咯吱”声——冻土化透了，泥地里冒出细密的绿，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湿乎乎的草腥气，混着远处溪水解冻的清冽。
清芷站在洞口，望着岩前那片晒药草的空地。前几日还盖着薄雪的石台上，黄芪和五味子已经晒得半干，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她伸手拂过一株苍术，叶片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却不再刺骨。
“你看溪沟那边。”文峰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原本结着冰的溪面早已化开，水流“哗哗”地淌，阳光照在水面上，碎金似的晃眼。几个半大的孩子光着脚丫在溪边摸鱼，裤腿卷到膝盖，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角，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脆生生的。
“真的暖和了。”清芷深吸一口气，胸口不再发闷，连咳嗽都少了许多。这些日子喝着文峰采回来的草药，吃着春桃送来的麦粉糊糊，她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手腕也能使出些力气，今早甚至自己梳了头发。
“今天咱去割麦子？”文峰蹲下身，给她把裤脚挽起来，露出纤细的脚踝，“我找了双春桃男人的旧布鞋，你穿着试试，别让露水打湿了脚。”
布鞋有点大，清芷穿在脚上，每走一步都晃悠，却笑得眉眼弯弯：“像偷穿了大人鞋的娃娃。”
“等卖了麦子，就去镇上给你扯布做新鞋。”文峰拎起墙角的镰刀，刃口磨得发亮，“做双绣兰花的，鞋底纳得厚厚的，踩在泥里也不怕湿。”
麦地里早已没了雪的影子。土埂上的荠菜长老了，抽出细细的花茎，顶着星星点点的白花。文峰挥着镰刀割麦，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割下来一捆捆扎好，码在田埂边，很快堆成了小小的麦垛。清芷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根细竹枝，把麦穗上的碎叶扫干净，阳光晒得她后背发暖，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歇会儿吧。”文峰走过来，把水壶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清芷仰起头，水流顺着嘴角往下淌，文峰赶紧用袖口给她擦，粗布蹭得她下巴发痒。“你看你，喝得跟个娃娃似的。”他笑她，眼里的温柔却漫了出来。
“谁让你递那么高。”清芷嗔怪着，伸手想去够他额头上的汗珠，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他握住。他的手掌粗糙，掌心却暖烘烘的，把她的手整个裹住。
“文峰哥！清芷姐！”春桃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她挎着个竹篮，男人跟在后面，扛着个新编的竹筐，“我娘烙了麦饼，掺了新磨的麦粉，香得很！”
麦饼还带着余温，咬一口，满嘴都是麦香，还带着点芝麻的脆。春桃男人蹲在旁边，大口啃着饼，含糊地说：“等割完麦，我去后山砍几根竹子，给你们编个新竹床，夏天躺在洞口，风一吹凉快得很。”
“再种点黄瓜豆角，爬满竹架，夏天就能摘着吃了。”春桃接话，眼睛亮晶晶的，“我家菜窖里还有去年的豆角种，回头给你们拿点。”
清芷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像揣了个暖炉。她想起刚住到岩洞时，日子苦得看不见头，是身边这些人，用一把麦粉、一捧草药、几句热乎话，把日子焐得慢慢有了温度。
傍晚收工时，四个人背着沉甸甸的麦穗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刚翻过的土地上，像一幅歪歪扭扭的画。清芷走在文峰身边，脚步渐渐稳了，偶尔还能跟他并排走几步。风吹过麦垛，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说，冬天真的过去了。
回到岩洞，文峰把麦穗摊在洞口的空地上，用连枷捶打。麦粒簌簌地落下来，金黄饱满，映着灯光闪着光。清芷坐在旁边，把麦粒里的碎壳捡出来，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他也正望着她，两人都没说话，却忍不住笑了。
夜里，火塘上煨着的麦粥咕嘟冒泡，香气满了岩洞。文峰舀了一碗，吹凉了递给清芷，里面还卧了个春桃送来的鸡蛋，黄澄澄的浮在粥面上。
“快吃，补补身子。”
清芷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麦香混着蛋香，暖得从舌尖一直热到心里。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双刚纳好的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还绣了朵小小的兰花。
“给你的。”她把鞋往他面前推了推，脸颊有点红，“白天看你总光着脚，怕扎着。”
文峰拿起鞋，手指抚过鞋面上的兰花，忽然把她往怀里一拉，紧紧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有点哑：“清芷，等收完这季麦，我就去镇上扯块红布，咱……咱把婚事办了吧。”
清芷的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掉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火塘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岩洞里的两个人，还有满地的金黄麦粒，把这苦尽甘来的春夜，烘得格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