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峭,卷起地上散落的枯骨与腐叶,后山坳地已沦为鬼哭狼嚎的炼狱,始作俑者蒋玲的身影在黑气中扭曲,脸上竟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那笑意混杂着怨毒与疯狂,像淬毒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怨毒的目光扫过陷入鬼潮的众人,最终定格在风凌霜倒地方向,空洞的眼窝中似有火焰跳动,随即身形如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化作一缕淡墨色轻烟,朝着后山更深处、那片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浓黑密林中急速飘去,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蒋玲跑了!” 赵柄铮大声提醒,声音却淹没在鬼哭狼嚎之中。
风凌寒亦见蒋玲遁走,一股刺骨怒火瞬间直接冲顶,他狂吼一声,斩鬼刀迸发出最后的炽烈红光,将面前几只鬼魂搅碎成黑烟,但更多的鬼魂前仆后继扑来,如潮水般无穷无尽,他眼角余光瞥见几只浑身淌着污血的厉鬼已经扑到风凌霜身边,伸出腐烂的鬼爪抓向她毫无防备的身体,而更远处的少宸,依旧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眼看也要被鬼潮淹没。
不能死在此处,更不能让凌霜和少宸遭鬼魂伤害。
“赵师傅,护住他们片刻,为我争取几息。”风凌寒的吼声穿透鬼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赵柄铮闻声,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不知风凌寒欲行何等险招,却仍丝毫未犹豫,他咬破舌尖,一口殷红精血喷在手中法剑之上!
“噗!”
黯淡的铜钱法剑接触到精血,瞬间爆发出刺目红光,赵柄铮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气息却陡然暴涨,他双手握剑,以剑为杖,狠狠插在身前的地面上,剑身上精血符文骤然亮起,一道半透明的淡红光罩以剑为中心扩散,将风凌霜与少宸护在其中。
“嗡——!”
然而,光罩剧烈晃动,符文明灭不定,如狂风中摇曳的枯叶,赵柄铮的身体也随之颤抖,手臂青筋暴起,法剑插入地面的深度又增加了寸许,他死死盯着光罩外拍打的鬼爪,眼中血丝蔓延。
风凌寒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他不再看那摇摇欲坠的光罩和汹涌的鬼潮,转身冲向不远处一块空旷土地,看也不看那散发着恶臭的泥土,径直屈膝跪下,斩鬼刀被他随手插在身侧的泥土里,他伸出双手,十指如钩,狠狠插入湿冷粘稠的泥土中。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风凌寒!” 那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震动,直接敲打在无形的壁垒之上,“今日借道幽冥,请阴司差官现身!急急如律令!”
念咒的同时,他双手用力,挖起一大捧泥土,全然不顾里面混杂着细小的碎石、腐烂的草根甚至一些不知名的小虫骸骨,散发出的恶臭足以让常人作呕。
这是‘幽冥借道’之术,需以特定之人的气息为引,强行沟通阴差,也就是请阴差现身,此法术虽然邪异,但稍有不慎,便会被阴差反噬,魂飞魄散。
风凌寒闭上眼,专注的凝聚精力,又猛的睁开,眼中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紧接着,他再无半分迟疑与厌恶,将这捧污秽泥土塞入口中。
泥土入口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腐朽、腥臭、幽冥的寒气在口腔中炸开,直冲脑门,牙齿碾碎土块和石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冰冷的泥浆混合着污浊的液体强行滑过喉咙,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和恶心感,风凌寒的身体剧烈的痉挛一下,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喉结滚动,硬生生将那一大口污秽的坟土囫囵咽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掘起第二捧、第三捧...动作快得目不暇接,每一次都挖起更多泥土,更用力塞入口中,更艰难的吞咽下去,他的脸颊也被泥土塞得鼓起,嘴角溢出黑色的泥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属于死亡和坟墓的气息。
三捧土下肚,风凌寒猛抬起头,面向身前那片虚空,他的双眼之中,瞳孔骤然收缩,眼白部分迅速被一种纯粹的、毫无生气的漆黑所占据,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内。
一股不属于阳世的、死寂如霜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压过周围的鬼哭狼嚎。
他张开口,发出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低沉、沙哑、带着无数重叠回响、好似无数人在泥土下呻吟的怪异音节:“&%¥#@…&%…(幽冥之语:拘魂索魄,速速现身!)”
这非人的声音拥有穿透阴阳的魔力,清晰回荡在后山上空。
话音刚落,风凌寒身前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空气骤然扭曲、塌陷,一股远比这数百鬼魂更加纯粹、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刺骨寒意凭空涌现!
地面无声无息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没有泥土翻飞,那缝隙如空间本身被撕裂开,八只干枯、青灰色、指甲尖锐且细长的手,从缝隙中探出,扒住裂缝的边缘,紧接着,四个瘦长到诡异的身影,从地缝中缓缓升起。
它们穿着非丝非麻、漆黑到甚至有些反光的长袍,那长袍的下摆空荡荡垂着,看不到脚,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平滑、惨白、如同劣质纸张糊成的平面,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冷光,一顶同样漆黑的、样式古怪的高帽戴在头上,上书阴文“天下太平”四字,在它们腰间,盘绕着一圈圈散发着幽冷寒光的漆黑锁链,锁链尽头,是两枚锈迹斑斑、刻满诡异符文的铁钩,周身全部弥漫着一种绝对的死寂和漠然,仿佛只是一个执行冰冷律令的工具。
阴差!
这些鬼魂掀起的恐怖狂潮,在这四位阴差出现的瞬间,已经被无形的巨手猛的扼住喉咙!
所有嚎叫、扑击、怨气翻滚,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汹涌的鬼潮被冻结在原地,那些刚刚还张牙舞爪、贪婪嗜血的鬼魂,此刻好似被施定身法,保持着扑击或抓挠的姿势,僵直不动,它们空洞或燃着鬼火的眼眶里,原本的贪婪怨毒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取代,那是一种面对更高位格、掌控它们生杀予夺之存在的绝对臣服和战栗!
整个后山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阴风吹过断木枯草的呜咽,以及赵柄铮支撑光罩时沉重的喘息声,百鬼噤若寒蝉,连一丝阴气都不敢再逸散,如果这些鬼魂也会呼吸的话,在此刻也会全部停止。
护罩之内,赵柄铮正咬紧牙关,以燃烧精血为代价死死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光罩,但他时刻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风凌寒的动作,当看到对方竟然能请动阴差,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瞬间攫住他,令他简直难以想象。
那...那居然是传说中沟通幽冥的禁忌之法,这小子他竟敢?!他怎么能?!除去自己的大师兄李封江外,这根本就是本门中其余人想都不敢想的邪异手段。
风凌寒眼中的漆黑尚未完全褪去,他再次开口,发出的依旧是那种非人的、带着泥土摩擦声的幽冥之语:“*&%#…¥…(幽冥之语:此间生魂未绝,亡魂肆虐,有违阴阳律,速速拘押,不得延误!)”
说完后,风凌寒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这幽冥借道之术需以生者阳气为引,看得出强行沟通阴司已让他元气大伤。
四名无面阴差那平滑的脸孔缓缓转向风凌寒的方向,它们虽然没有眼睛,但风凌寒却能清晰察觉到两道冰冷的‘感知’锁定其身。
阴差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无声抬起一只枯瘦青灰的手,指向那凝固的鬼魂之潮,它们腰间盘绕的漆黑锁链就像活物般自行蠕动起来,统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哗啦啦——!”
锁链猛的弹射而出,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残影,那两枚锈迹斑斑的巨大钩爪在空中骤然张开,带着一种无视空间距离的诡异力量,瞬间没入鬼潮之中!
没有剧烈的挣扎,没有凄厉的反抗,当那蕴含着幽冥法则的钩爪触及众鬼魂的瞬间,那些凶戾的鬼物被抽去所有力量,瞬间变得萎靡、透明,钩爪轻易穿透它们虚无的魂体,锁链如贪婪的巨蟒,每一道符文都亮起幽光,被缠绕的鬼魂发出无声的魂颤,魂体中的怨戾之气被锁链强行剥离,化作灰白雾气,源源不断的被吸扯进阴差腰间——那无底深渊般的锁链之中!
锁链哗啦作响,如死亡的丧钟,先前这些鬼魂形成的黑色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褪、稀薄,而这四名阴差就是四个冷漠的收割者,平静执行着拘魂的职责,所过之处,鬼物尽数被吞噬,只留下死寂冰冷的空气。
风凌寒紧盯着四名阴差的动作,直到最后几只鬼魂也被锁链无情的拖走、吞噬,阴差腰间的锁链恢复盘绕的状态,幽光愈加凝实了几分,它们那平滑的脸孔缓缓转向风凌寒,停留那么短暂的一瞬,在确认任务完成,随即,它们那瘦长的身体无声般向后飘退,融入身后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漆黑地缝之中。
地缝瞬间合拢,就像从未出现过,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寂气息也随之消散。
后山上,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冰冷的月光,以及劫后余生的三人...还有一个不知生死的少宸,以及消失不见的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