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一袭玉袍长剑,腰间系一道红色束带,亭亭玉立恰如照进暗黑密林里的一道白月光。
再看她左手边是一英武壮实的少年,腰系绿色束带,手擎弹弓,便是他手里弓响时,贼人纷纷扑倒,右手是一雪白干净的少女,腰系蓝色束带,倚剑而立,俩人一块,好像故事里的金童玉女一般。
持弹弓的少年射术奇准,转眼间便放倒老者身边所有部下,独留他一人,那老者却并不慌张,只嘿嘿一笑道。
“小老儿偷你们的本事去害人?那害人的,到底是你们,还是我?”
“我等今日只为将你正法,不想与你饶舌。”
玉袍女声音不怒不威,却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老者听她这一说,反倒笑得前仰后合,冲着一地的死人和活人大笑道,
“哈哈哈哈!瞧瞧,大伙儿瞧瞧,水云台也是没人了,竟叫女人孩子出来打架……”
老者话没说完,少年早抢上前去,噼啪两掌,左右开弓,老者身为一代贼枭,自不想同他一般见识,便只一挥袖,本想这一挥之下的力道少说也能他拂出一丈开外,不料那少年只是身子微微一颤,身法手速丝毫不减,更反手一把锁住对方手腕,后者方欲挣脱,少年另一只手又牢牢钳住他胳膊肘,两只手便似两颗狼牙嵌进肉里,顺势向后一拧,老者一只胳膊竟被他制住,心口已是门户大开。
这边少年方一得手,那边少女挺剑便刺,配合之默契,简直天衣无缝,老者心道这俩娃儿如此难缠不说,背后还站着个更难缠的女人,看来不动点儿真格的不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少女手中剑刺进皮肉里一瞬间,那老者也不知使了什么功夫,被少年钳制的那条胳膊竟变得跟烂泥一样柔软,从虎口间滑脱出来,另一只胳膊却化作条蛇一般长长的触手,只一甩,就卷走少女手上的剑。
缩骨功?!
“只要心存正道,女人孩子一样可以斩妖除魔……千山,伊帆,退后。”
玉袍女说完就听她“嚯”一声断喝,势若惊雷,长剑出鞘,一旁的银壶应声而碎,里边夹着碎冰的水花四溅纷纷,女子一个旋子转体跃至半空,只见她腰间红色束带裹着长剑,携着漫天冰花凌空就劈,顿时一股彻骨寒意将整座山林包围,仿佛这立冬时节刹那间就进到了数九寒天,连林子里的寒蝉都顿时没了声音。
星河本想趁机起身,不想这女子一剑之下,寒气如此惊人,一眨眼的工夫,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再看时,女子手中长剑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凝成一柄又厚又重的冰剑,同老者手上的拐杖在半空中“乒乒乓乓”斗得不可开交。
那老者和女子,一个看着颤颤巍巍,一个瞧着弱不禁风,这一交起手来竟都身形似电,气势如虹,只看得见两道身影在“嗖嗖嗖”在林间上下交错,拆招二十来合不分胜负。
那对少年男女,数次想上去帮忙,奈何他俩身手和正斗着的俩人全然不在一个档次,压根儿冲不进战阵里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千山,伊帆,水云战阵。”
玉袍女一边打斗一边命令,俩孩子一得令,旋即拉开身位,同玉袍女呈鼎足之势,那少女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动真言,少年则飞身跃上一颗古树,借着枝叶掩护拉满弹弓,伺机而发。
老者心中一紧,他知此为水云弟子的御敌阵法——此阵须有三名水云弟子,在一名红带以上弟子指挥下结成,由其中战力最强者正面迎敌,主攻;其余二人,一人结印传功,为正面迎敌者源源不断输送真气,主援;另一人则占据有利地形,或以暗器远程狙敌,或以心术扰敌心志,主卫;只要配合得当,此阵便是铜墙铁壁、攻防一体,可胜强于己方三倍之敌。
这样一来,老者手上果真有些吃紧,玉袍女本来剑上寒气就厉害,每每与她过招身上都冷得一阵哆嗦,这下有人给她传功,自是一时半会功力不减,外加枝头有柄弹弓无时无刻不瞄着自己,叫他十招之中怎么也得分出一招去防着那些冷不丁射过来的钢珠。
伏在枝头手擎弹弓的少年,正是红泥村的小村医蔚千山,他武学天赋本就异于常人,上了水云台这数月以来得高师提点,武功射术更是突飞猛进。他眼见两个大人斗得正酣,便猛地一弹弓绳,只听“砰儿~”一声,那老者果真身子一歪,却不见钢珠射来。
千山放了一记空炮,便跳到另一颗树上,又是“砰儿~”一声……如此往复,眼见那老者杖法渐渐散乱就要落了下风,他觑得真切,这回钢珠上弓,不假思索就射,只听“啪”的一声,那老者先是一愣神,继而捂着一只眼跌落在地上。
“受死!”
一击得手,千山自枝头一跃而下,便想结果那贼,可跑到近处却见那老者跌落的地上除了黑黢黢的烂泥之外,哪里还有那老者的半点影子。
“千山,伊帆,别追了,凭我们抓不住他的。”
“师叔,那我们接下来该?”
“将这些死了的人腹中脏器尽数复位,取针线缝合,封住七窍,然后放一把火烧掉。”
“什么?!”
蔚千山刚靠近一具死尸,就捏住鼻子,那少女也不情愿地问,
“师父,反正要烧了,为啥还要缝上?况且,这些也不像什么好人!”
“不管好人坏人,敬待苍生是医者本分,也是本门立派之本。况且,你俩也需要练手的机会,给你们一个时辰,把这里清理干净。”
“是……”
玉袍女说话温和如初,却不由分辨,俩人只能领命,各取手套、口罩戴上,准备干活。
“师叔,这里还有个活人!”
蔚千山一眼就发现死人堆里的星河,后者好不容易恢复些气力,勉强站起身来。
“伊帆,取些药来……兄台,你还好吧?”
玉袍女见他穿戴不同于那些黑衣人,想来不是同伙,便吩咐少女道。星河摆手示意不用,
“不打紧,若不是被自家弟兄暗算,谁能把这些小贼放在眼里……你们是水云弟子?”
“水云红带弟子文静好,他俩是我门下弟子叶伊帆和蔚千山,兄台怎么称呼?”
玉袍女简单施了个礼,问。
“你就是……水云十一子,人称‘雪凝剑’的文女侠?那可真是失敬了,在下铁星河,宁安府人。”
星河惊讶道,他本以为对方的名头,至少是个师太级的人物,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便也抱拳回礼。
“江湖贱名,何足挂齿,我倒是听过铁神捕只身格毙塞北十三悍匪的事迹,十分佩服。”
俩人得知对方名号,相互间都生出几分敬意,星河大笑一声,自嘲道,
“嗨!什么神捕不神捕的,自个儿都被贼给放倒了!不过女侠可知这些盗人脏器的是什么来头?”
“这里是毒龙沼,是沼泽帮的据地,刚才用遁地术逃走的那个,应该就是贼首沼泽王。”
“沼泽王,竟是他?!”
文静好点了点头,说,
“我们追击他许久,却始终摸不透他的行踪,只知他应也是医者出身,医术武功绝不在水云十一子之下,且招数高深怪异,为人阴险狡诈,近年大棠境内所有拐卖人口,偷取脏器,盗墓毁尸的案子都与他脱不了干系。铁神捕若有线索可以告知我们,水云台必然全力相助。”
“一定……其实我也有两件事,想向贵派求个明白。”
星河犹豫了一下,但见眼前这三人言辞真切,行事规矩,和旧日听到关于水云台的传闻大有不同,便索性将白砂村的案子和小石头的事情都说了。对方一听也是难掩惊诧之色,继而连连摇头道,
“不会,这样的事,与我帮规全然相悖。只是你说的这位姑娘我从来没有见过,日后如若遇见,定会帮忙留意。”
她说的和星河原先猜测倒是不谋而合,却让他心里更没了底儿,便向对方告辞,
“如此,铁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日承蒙相救,后会有期。”
“我要盯着千山和伊帆处理这些死尸,铁神捕有事请便,毒龙沼本来遍布瘴气,现已被我用寒气镇住,只是这里回城的路不好走,要万分小心。”
两边说完,便各自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