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弟，你意下如何？”
皓月当空，右相府里只有书房里的蜡烛还燃着，梁之魏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了一遍又一遍，南靖炎在一旁喝着茶，正觉得他还会思虑良久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他开口问自己。
南靖炎沉吟片刻，开口道：“ 如今北肇，不仅有内忧更有外患。扰外必先安内，我一方让君笑在朝廷里查南浔细作，另一方也她们两个继续调查左相府，引蛇出洞。”
“哈哈哈。”
“魏兄，你笑什么？” 南靖炎不解。
“ 我笑你，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典范，君笑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她从小到大，你都对她这么严苛，就不怕她恨你？”
南靖炎向对方翻了个白眼，要是别人这么笑他，他早就恼羞成怒了，也就梁之魏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问他。南靖炎开口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如果这么容易就死，这么多年真是白养她了，我的女儿怎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 哎！” 梁之魏摇头叹息，“ 你阿，就是嘴硬心软，人家的千金都当是掌上明珠来养着，就你，硬生生地被你养得比一个男人还要… ”，梁之魏看到南靖炎的脸色不大舒爽，突然岔住，又道：“ 好好好，我不说咯，你呀，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怨气对不对。可是，谁也不想，孩子也做不了主，谁愿意自己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你女儿这些年过得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早就叮嘱过你了，你看她现在，与你亲不亲… ”
听着听着，南靖炎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中。那天，他既紧张又兴奋地等候在屋子外面，踱来踱去，手不停地颤抖，仔细地听着里屋的点点动静，真是恨不得冲进去，为夫人打气。还在想着，等婴儿出来，定要打他屁股一下，这么久都还没出来。忽然，产婆满头大汗地跑出来，说琳儿难产，叫赶快准备什么什么，如何如何。他也不知自己是接下来是怎么做的，反正不久，他被准许进去以后，看到的就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琳儿，与刚被产婆抱起，脸上还带着血的女婴。床铺被染上很多很多的血，让人触目惊心，他那时头脑一片空白…
“ 靖炎，靖炎… ”，喻琳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泪水不自觉地流个不停。喻琳一如既往地温柔笑着，手抚上他的脸，拭掉他的眼泪，道：“ 别哭，我快不行了，得留着力气跟你说、说… 你仔细听… ”
南靖炎颤抖着握紧她的手，好凉，这么热的天气怎么可以这么凉，他惊慌失措地帮她搓手，语无伦次地道：“ 不会的，不会的… ”
“ 孩儿，孩儿就叫南君笑吧，我希望她、她能够有一天，像男孩一样自在潇洒地笑着，无拘无束无碍。靖炎，答应我，把他当作男孩一样地养大成人，让她学武参军，也让她知书达礼，我相信…相信她会…得偿所愿…告诉她，娘亲爱、爱她…会在天上保佑…她… ”
“好，好… ” 南靖炎泣不成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任他的手如何紧握，也握不住那慢慢消散的力气，琳儿的瞳孔逐渐涣散，而他泪眼朦胧，也看不见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是怎样的…
南靖炎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道：“ 琳儿会保佑她的，怕什么 。” 与他亲不亲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他已经把她当作男孩一样养大，那就得让她去见更大的风浪，自己心底也清楚，她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虽然一开始，也想让她不要参与这祸事，到时候嫁个好人家就行。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自己女儿不是池中之物，难道真如那僧人所说 '凡尘一遭万物惊，历尽千帆还复鸣。魂随司命星路转，魄源阎王逐天地 ' ？！
这首诗传出去以后，已经被说得奇形怪状，大家都言，他女儿是阎王转世，克死他的夫人以后，有朝一日还会克死他，叫他干脆请人作法然后送人。那时，他看着怀里不足十日的婴儿，头上还绑着白巾，无力回应，也就任由他人说三道四。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位高僧在他耳边还说了一句话 ：“ 她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她会和一个人，回到属于她们的地方。”
他也不知那高僧的话该不该信，但心里也五味杂陈，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女儿慢慢长大，就时不时想起在天上的琳儿，又想到她以后可能会被某个臭小子带走，就更不舒服，所以严苛过度是常有的事。哎，如今看来，是真的关不住她了。
“炎弟，不管怎样，我们不能等着两个孩子来查出个结果。胡也川在朝廷党羽众多，暗下也不知做过多少龌鹾之事，我们也应该多做一手准备，能扳倒一个是一个。” 梁之魏开口道。
南靖炎点点头，道：“ 有理，今天王上召见了君笑，还有那位礼部大人的千金。我也觉着奇怪，怎么王上会重视她们两个孩子呢？”
“ 这就不知王上如何考虑了，如今，王上被那晗妃迷得神魂颠倒，众臣早有怨言，可王上早已表明，不准再上奏与晗妃有关之事。晗妃来自枢烈国，枢烈国与南浔交好的时间已久，这晗妃是不是带着目的而来，不得而知 。”
“国与国之间，利字当头，枢烈国如果真与南浔有这么一腿，那一查便知。”
“是这么个理儿，问题是，王上不相信也没办法。” 梁之魏眉头紧皱。
“王上早年还是干了不少实事，相信只要真的能找到证据，王上不会偏袒一个女人，毕竟这事关北肇，能让她体面地死都已经算好了。”
“嘘！” 梁之魏瞪了南靖炎一眼，“ 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话你都敢说出来，不要命了！” 梁之魏摇摇头，暗叹，这南靖炎，一但说得兴起，就刹不住车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没改过来。
“魏兄说的是，我又莽撞了。”
梁之魏走到窗边，打开木窗往外瞧了瞧，外面静悄悄地，什么动静也没有。抬头看了看夜色，便回过身来，吩咐道：“ 夜深了，有什么事情，去睡一觉再说。”
